训导法则 第111章

作者:凉蝉 标签: 强强 年下 玄幻灵异

  来天津的第一天晚上阳得意和王文思就强迫他对了答案。他坦白告诉沈春澜:“除了作文,其他得分300左右吧。”

  沈春澜:“……你怎么考的?!”

  “我也不知道。”饶星海实实在在地和他分享困惑,“怎么这么高啊?”

  沈春澜挂断了。

  饶星海站的位置离王文思不太远,他收好手机,听见王文思正在电话里跟他哥借船。见饶星海走过来,王文思蹲着和他一块儿听电话,按了免提。

  “你出啥海啊?”大表哥嚷嚷着,“我刚听你妈抱怨来着,说你带朋友回去玩儿,在门口指指点点三分钟就走了,居然不回去。还有你爸找你一晚上了,像是挺生气的。”

  王文思:“我把他俩手机拉黑名单了,暂时。”

  大表哥一阵静默。

  王文思:“我跟你学的!你以前也……”

  “行行行。”大表哥连忙打断他的话,“船我有啊,快艇,你懂开。不是,你要船嘎哈呢?”

  王文思一通胡诌:“这不是没考好吗?天天被我爸骂,谁不心焦啊?我这俩朋友都是仗义人,我想带他俩出海看星星,整点儿浪漫的事儿,精神精神。”

  大表哥:“你那俩干尸朋友男的女的?”

  王文思:“男的。”

  大表哥又是一阵静默,许久后才艰难地哼哼:“文思,你是王家独苗……不是!干尸啊!你要跟干尸嘎哈?!”

  王文思:“看星星!我那俩干尸朋友——不是,丧尸朋友,那方面不行,你放心。”

  饶星海:“……”

  大表哥放下心来,语气缓和了一点儿,仍然是急躁躁的:“但你也别干傻事儿啊,书呢,读不好就不读了,跟我混,早晚能成滨海新区一霸。”

  王文思:“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

  大表哥沉默一会儿,干脆地转了话题:“不能跳海啊,爱惜生命,懂吧?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能活多久,你这人就有多值钱。”

  王文思和饶星海被大表哥的思想震惊了。

  “跳海是万万不可取的。”大表哥说,“很难捞。”

  饶星海确认这俩人确实有某种一脉相承的特质。

  王文思软下声音:“表哥,你就帮我个忙呗,你那快艇也出不了远海,行吗?”

  大表哥恍然大悟:“你要抛尸?干尸朋友死了?”

  王文思:“行吧,我游泳出海,别管我了。”

  大表哥:“别急啊你,再劝劝我。”

  软磨硬泡十分钟,大表哥终于肯出借他的快艇。

  大表哥是一个门道很广、生意很杂,来钱的方式和性格一样不稳定的人。但他胜在认识的人多,没花多久果真给王文思安排了一艘快艇。

  快艇在东疆港,滨海新区的一个人工沙滩上。东疆港有免费和收费两个游乐区,那艘名为“光阴号”的快艇现在就在收费区里。

  王文思和饶星海回头催促阳得意时,他正和人鱼聊着第一次见面的情况。

  人鱼不可能记得住阳得意,他被辗转出卖于数个水族馆的那段时间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围在几乎一模一样的玻璃罐子里,兴致勃勃地看他。

  但阳得意记得。他其实什么都记得。包括那位在人群里数次与他偷偷牵手的姚愿老师,他们聊天说话时人鱼投过来的眼神,还有人鱼手里的魔方。在清澈得近乎无趣的玻璃罐子里,魔方比人鱼更醒目。

  “……我知道了。”人鱼说,“那是买我的第一个展馆,那时候有人见我很难受,也很无聊,所以给了我一个魔方,让我打发时间。”

  阳得意好奇:“谁?你的饲养员?”

  人鱼脸上掠过一丝掺杂疼痛与憎恨的表情。“饲养员,我讨厌这个词语。”他看向阳得意,“在你们的语意里,饲养是折磨的意思吗?”

  阳得意抿着嘴巴不说话。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饲养员起先是同情他的,但人鱼总是不说话,抗拒表演要求。时间渐久,同情渐渐消磨干净,变成了厌憎。于是折磨开始了,人鱼比其他动物有趣,因为他能作出人类应有的反应:遭到辱骂会愤怒,被鞭打时会因为疼痛而遮挡,这跟人太像了。而且人鱼不可能屈服,他的自尊让他不会屈服于任何折辱。

  “所以我就变得更好玩了。”人鱼说。他又挂上了冷冰冰的表情,浅棕色眼睛缺乏情绪波动,像一尊精美的没有生气的雕塑。

  “我不是被你们人类饲养的生物。”人鱼看向在一旁用相同姿势蹲着听电话的饶星海和王文思,男人的大嗓门正从手机里传出,“……我怀疑过你们。说不定你们也跟别的人类一样,打算把我卖掉,让我换一个地方继续被圈养。”

  来到陆地之前,他并不懂得这么多人类语言。饲养员有时候和别人聊天也不会忌讳他在场,天南地北拉拉杂杂什么都说。

  谈到往事,人鱼忽然说了句脏话。

  阳得意惊恐地看他,他反而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表情大笑起来。

  “你一个人去看我吗?”人鱼又问,“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你对我很感兴趣。”

  阳得意嚅嗫片刻,小声说:“我跟……我的老师一起去的。”

  人鱼点点头:“他是研究人鱼的?”

  “不,他教生物。”阳得意坐在虾塘边上,手指在地面抠来抠去,“……当时,我和他,算是在谈恋爱吧。”

  人鱼:“嗯。”

  阳得意静了数秒才意识到,他现在说的事情对于人鱼是全然陌生的。老师和学生谈恋爱,无论谁先开始,无论其中是否有欺骗,人鱼根本不会作出判断,他只是倾听阳得意的话,不牵涉善恶,不考虑道德。

  于是不会有责备,不会有先入为主的种种概念。阳得意忽然胸口一热,强烈的倾诉欲让他忍不住继续开口:“我很喜欢他。”

  阳得意很感激沈春澜和姐姐,他们至少给了他一个挣脱梦魇的机会。有时候他会想起姚愿,想起他在其他老师都忙忙碌碌的办公室里询问自己的学习情况,说一些可有可无的闲话,偶尔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放肆而大胆,生怕被人看出暧昧,却又怕阳得意领会不了其中深意。

  而有时候他会想起自己。那对他来说就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恋爱。时间拉开太久了,他可以抛去怨恨和愤怒,还有无法避免的憎恶,去回想当时深陷爱情之中的自己。姚愿无疑是充满魅力的,阳得意喜欢和他在呆在一起,而不仅仅是因为姚愿教会他享受快感。生命中新鲜的部分太多太多了,阳得意那时候比姚愿矮一个半头,他总是仰望他,带一点儿期待,和一点儿惶恐。

  “我喜欢他,但是我又……怕他。”阳得意低声说,“我怕他生气,怕他不要我,怕他……怕他突然不爱我,我就,变成以前的阳得意了。”

  人鱼用冰凉的手掌抚摸他的脸颊。“他饲养了你。”人鱼的声音像呓语,“原来人类也会饲养人类?”

  阳得意摇头:“我不知道……”

  但他隐约觉得,人鱼是对的。

  他告诉人鱼耳环的由来,还有事情彻底曝光之后自己持久的迷惑和自我欺骗。阳得意在说这一切的时候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他讲述别人的故事,回避了所有心碎和痛苦的瞬间。

  人鱼凝视着他,那是动物的眼光,里面没有怜悯和疼惜。他抚摸阳得意的脸,触碰他耳上泠泠的银环。

  “会疼吗?”人鱼问。

  “已经不疼了。”阳得意回答。

  “那你还困惑什么?”人鱼不明白。

  “……我知道他骗了我。”阳得意艰难笑了笑,“但我不知道那段经历……是不是就真的毫无意义。”

  人鱼没有回答,这显然超出他的思考范围了。饶星海和王文思走来催促,三人把人鱼抬上手推车,又一次气喘吁吁地往车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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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号”就在快艇区的边上,三人和手推车赶到时,大表哥派去的人已经等得直打瞌睡。

  手推车被苫布盖着,很密实,看不出内容。那人万分狐疑,把快艇钥匙交给王文思时几乎是抛过去的,他不敢和眼前这几个古怪的年轻人有牵连。王文思向他道谢,他一溜烟地往外跑了,生怕被留下来。

  进入东疆港的整个过程十分折腾。王文思给大表哥打了许多个电话,一路磕磕绊绊,现在总算抵达了海边。这儿是天津海岸线最靠近外海,水质也最好的地方,很适合人鱼逃亡。三人把人鱼搬进快艇里,王文思左右两侧眼皮都在狂跳,他大喊:“快快快!我有不祥的预感!”

  饶星海还没坐稳,快艇呼地一下贴着水面飞了出去。

  阳得意在船头给王文思打灯,王文思绕过海上的浮标,渐渐远离了岸边。

  泡了半天虾塘终于活过来的人鱼,正靠在船头呼吸迎面而来的海风。

  “这是渤海?”他看上去非常高兴,“还不错啊。”

  王文思奇了:“你没来过?你不是知道路线吗?”

  人鱼:“我知道去那个地方的路线。”

  王文思:“什么地方?”

  人鱼不答,扭头冲他笑。他这一路上没怎么展现过表情,此时海风吹乱了长发,束发的带子早不知飞哪儿去了,苍白的卷曲长发相互纠缠着,在风里散开。月光黯淡,但头顶渐渐能看到星星,他那张雕塑般精美的脸上是欢喜的笑,充满了活泼泼的生气。

  人鱼看着呆瞧自己的王文思:“渤海的人鱼大部分都是漂亮的女孩,你见过吗?”

  王文思整张脸都红了,好在灯光照不到他:“没见过……真的漂亮吗?”

  “人和歌声都非常美。”人鱼望着前方的海域,他的目光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柔软,像凝视一个即将圆满的美梦,“她们的首领去拜访过东海。要不是她已经有丈夫,我们的首领说不定会追着一块儿到渤海来。”

  王文思怔怔问:“人鱼也这么浪漫?”

  “浪漫并不是人类的权利。”人鱼的尾巴轻轻拍打,他哼起一首清亮飘逸的曲子。脱落的鳞片掉在快艇里,饶星海摸索着捡起。他抚摸人鱼的尾巴,人鱼回头看他,眼睛弯弯的,一个温柔的笑。

  饶星海心想,他能理解为什么人们都想去看人鱼,想看他们笑,想听他们唱歌。

  “咱们不能开太远。”王文思看了看油表,说,“留一半油回程。鱼大哥,你游久一点,可以吗?”

  人鱼点头,又用那种专注的眼神盯着王文思。

  王文思:“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我人不错,但你都回老家了,别、别喜欢我。”

  人鱼:“我比较喜欢他。”

  他指着阳得意。阳得意傻笑起来。

  王文思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忽然在兜里无声震动。掏出来一瞧,是大表哥来电。

  “大表哥,我坐上船啦。”王文思乐滋滋地按下免提,手继续紧抓舵盘,“你放心,快艇用完就还你,绝对完璧归赵。”

  “王文思你到底在做什么!”一个年长者的声音传出,带着毋庸置疑的怒气。

  王文思一下呆住了,半晌才虚虚地应一声:“爸……你怎么在大表哥那边……”

  “你大表哥就在家里!”王老板重重一叱,“平时你有嘛事儿都找他帮你兜着,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文思还在顽抗:“我跟他借快艇,带朋友出海玩儿呢。”

  “那人鱼是怎么回事?”

  船中三人齐齐噤声,面面相觑。快艇速度骤降,一下失去了方向。人鱼来回看着他们,他现在不怕了,因为他就在海上,即便这三个孩子打算把他交回给水族馆,他立刻转身跳下去就是了。

  “你那车牌号太容易查了,王文思。”王老板怒气冲冲,“这就是你去新希望学来的本事?偷东西?!神海的老板告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你简直让我丢脸!”

  王文思梗着脖子硬扛:“反正我们出海了,你找不着我。”

  “你飞哪儿我找不到?你以为你老子是什么人!”王老板大吼,“把人鱼带回来!立刻!”

  王文思腾出一只手,挂断电话。

  “别担心,我爸奈何不了我,我家里独苗,有资格嚣张跋扈。”他鼻子里喷出一声儿,随即笑了,“那正好,反正他一定能找到我,咱们再往深处开远一点儿,没油了就让他来接我。”

  快艇的速度顿时更快了。

  夜间飙艇,既令人害怕又十分刺激。王文思显然是个中好手,这是他常开的路线。往前又行驶了十来分钟,人鱼忽然抬手:“就是这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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