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不知
肩上的雄鹰不知为何,微微抖了下。
那人伏在床上,不再理他。
白昭华也不想和病人聊天,环顾四周,不禁喃喃:“这户人也没养马,主人家又病成了这样,想来不能给我带路,我该怎么回家呢?难道要在这儿歇一晚上?”
说着,不久前流泪导致的鼻音也带了出来,听在旁人耳里,倒像是十分委屈。
片刻后。
那病人哑声问:“你哭什么?”
“本少爷哪里哭了?”白昭华又是一跺脚,“你这人可真不会说话!”转身要出去,又听那人道:“外面桌上有吃的,你若饿了,自己拿吧。”
白昭华将信将疑地出去瞧了,还真在旁边的小方桌看到了堆满盘子的各色糕点、瓜果、煎饼包子等……
他大吃一惊:“照顾你的人不会每天就弄一堆食物放在这儿,让你自己吃吧,可真够偷懒的!”
感觉包子还热乎乎的,他遗憾不已:“要是来早些,说不定还能遇到给你送食物的人,我不至于困在此处一晚了。”
说着拿起一个就吃,香软可口,味道不错,于是又说:“这人也不坏,给你送的也都是新鲜的,好吃的,屋子也收拾得很干净……唉,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也看淡些吧。”
里屋床上的人:“……”
他又吃了几口糕点,忽然想起里面那病人可能还没吃,便捧着几个盘子过去,坐在床边道:“你一直不动,难道是瘫了?要我喂你么?”
那身影一怔:“你还会做这种事?”
白昭华说:“你说喂人吗?我平时是不喂的,但你是病人,还给我吃的,我喂你是理所当然,而且我有手有脚,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不会做了?”说着把自己又说恼了,“你真是瞧不起人!”
对方一愣,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你怎么这么多的脾气?”
白昭华气鼓鼓地把盘子全放在床边,撸起袖子准备强行喂人了,那人开口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南边的屋子里暖了热茶。”
白昭华哦了声,往嘴里塞了几个糕点,就去找热茶喝了。
那屋里不仅暖了热茶,还有鸽子肉汤在炖着。
他喝了几口热茶解渴,眼睛滴溜溜地瞥那汤,然后盛了一大碗,又捧着去了那病人屋里。
“这鸽子汤是给你炖的么?你怎么不喝呀?”
他这话里心思太明显,对方咳嗽了一声,道:“还没炖好,你再等一会儿。”
白昭华红了脸:“我等什么?又不是我要喝!我是好心给你端过来!既然没炖好,我再倒回去!”
床上的人又咳嗽起来。
白昭华不管他了,过去把肉汤倒回去继续炖,等好了,又捧着那碗过来了:“肉汤好了,来,我喂你喝。”
对方这次是真的笑了:“……你喝吧,我不爱喝这些,你大可喝完。”
白昭华也不推脱,呼噜噜地沿碗口喝起来,味道真是不错,喝得身子都热乎了。
吃饱喝足,心情也不再低落了,他解开挂在腰间那提纸包,凑近过去道:“我身上没带钱,这里面是灵芝,先给你抵着行么?等我回了家,就让人拿钱给你。”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下,回过头来。
“!”
白昭华几乎被他吓一跳,这人脸上满是裂痕,横七竖八地缠着黑色的绷带,可真像是什么恶鬼!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纸包,沉声道:“那是千年灵芝,你自己留着吧。”
白昭华又不害怕了:“看来你这人病得连眼睛也不行了。”之后也不说什么,去了堂屋继续吃瓜果。
外面夜风簌簌作响,他吃舒服了,找稻草给思玄搭了个窝,这才呼着气儿又走了进来。
白昭华在床沿坐下,伸手就把背对着他的男人往里面一推,自个儿挨着人家躺下了。
随后,余光却看那病人背影僵硬,紧绷着身子,他以为把人家推疼了,伸手在方才推的地方抚了抚,没精打采地说:“我不是故意的,这里就一张床,我困了。”
被他抚过的脊背过电般颤了下,半晌后,那人涩声道:“……睡吧。”
第19章 梨花树下
这地方虽简陋, 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比方这床,白昭华原以为病人睡的床铺多少会有些发潮, 可躺上去滚了滚, 铺得厚实蓬软, 似乎还熏过了檀香, 和他家里的床榻一样舒服好闻。
白昭华眼睛一闭, 晕晕乎乎就睡了过去, 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恢复了本体, 思玄也拥有了人身, 他把那些算计他的全部狠狠拍飞了, 然后美滋滋地带着爹娘去看他的洞府,石像等一切物品灵宝俱在。
他爹惊叹道:“我儿原来这么厉害!”
他娘捂嘴笑道:“我生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厉害孩子, 看吧!”
梦里开心, 人就嘿嘿笑出了声,直到手背痒痒的, 他才迷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床边站着一只鹰。
“……”
也不知道思玄何时进的这屋, 此时正站在床沿上, 着急地用翅膀不停拍他手背。看他醒了, 又摆动着头, 一会儿用嘴巴指指床上,一会儿又指指外面。
白昭华纳闷地朝床上看了眼,这才发现那病人不见了!
床上只躺着他一个。
“人呢?”他急忙坐起身, 愣了一下, 目光悚然地看向思玄, “不会被你吃了吧?你才下来多久,这么快就成精了么?”
思玄:“……”
眼见少年还要过来扣自己嘴,思玄连忙后退,索性飞到地面,直奔门口,做出张望的姿势。
白昭华看得满脸困惑,也下床走过去。
这会儿约莫是五更天,外面只有隐隐的灰暗晨光,他跟着思玄走过堂屋,到了大门旁。
或许是被思玄那谨慎的模样影响,他也变得轻手轻脚,走到门后,只探出一个脑袋。
一人一鹰躲在门后,窥视着小院一旁的灶房。
灶房里亮堂堂的,点了好多根红蜡烛。
一个修长的人影在里面走动着,行动迟缓,显然身体十分虚弱。
他站在灶台前,揭开锅盖,拿着勺子搅动几下,在做饭。
白昭华一看那衣服,就认出是这屋的主人了,很是不解:这人不是瘫子吗?
转念又一想,人家根本没说过自己是瘫子,只不过之前一直卧床不起,他就自己那么认为了。
唉,这样也好,不然瘫在床上还没人照顾,也太可怜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那边人影匆忙走到门外,忽然低头吐出大片血来,吓得白昭华立马就要冲过去,可脚边的雄鹰却死死叼着他的袍角,不让他过去。
那男子经这么一遭,似乎也不觉得痛苦,手连墙都不撑,若无其事地站着,待吐完了血,擦去唇角血迹,还冷笑了下。
白昭华意识到不对劲,屏住呼吸继续看。
那男子吐完血,便低头拆起脸上的绷带,待绷带全部拆完,直接抬起头来。
“!”
那张裂痕遍布的脸,这么快就恢复了一半。
然而这不是重点!
等看清那半张恢复了的脸,白昭华猛地抓紧了门框,深吸一口气。
那张脸……分明就是郁长霖的模样!
可好好的一张脸,竟像是被砍了无数刀,若不是依照已经恢复的那半边脸,他根本认不出这是郁长霖!
外面是浓重的大雾,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白昭华呆呆地攥着拳头。
灶房那边的人影仿佛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瞬间朝他看了过来,下一刻就要遮住自己的脸,然而抬手间,手又碎掉了……
白昭华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摔倒前,有人扑过来抱住了他。他隐隐听到对方懊恼地道:“有这么吓人么?我没让你看,你自己偏要看。”
这一觉睡得格外昏沉。
他再醒来,睁眼先看到床边围了一群人,分别是他爹他娘、宋以鸣、玉书、明竹等一众丫头小厮。
白昭华转着眼珠又往周围看去,似乎不相信自己回了国公府。
白宏晟和贺兰姝瞧他醒了,一同凑近问:“漓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有感觉……”他一脸懵,“爹,娘,是谁把我从那怪地方接回来的?”
他爹道:“什么接回来?你睡糊涂啦?”
他娘道:“臭小子,你昨晚就回来了,马夫一路从元虎山把你送到了府内,只不过那马夫一惊一乍的,总说是路上遇到了鬼遮眼,你好像吓掉魂了,怎么都喊不醒。他就一股脑赶车,总算出了那迷障,把你安全送回来,只是你一直不醒,请了大夫来看,可那大夫只说你喝多了醉了。”
他爹接着说:“怕你真遇到了邪祟,我们就去请了京城一些修士,不过那些人道行都不太行。我想你是从元虎山出来就这样了,便让玄剑门那群修士给个说法,那些人不认,倒是有个名叫承霄的小道长听说后要给你看看,来了一看,也说你是酒喝多了,又因为鬼遮眼受到了惊吓,才一时半会儿不愿起来。”
白昭华垮着脸听他们说了半晌,总算明白了。
昨晚那马夫根本没有丢下他,在那马夫眼里,他甚至没有下过马车。
可昨晚那一切是怎么回事?
是梦境?还是幻境?
他低头朝手腕看去,原本贴在那里的红色护腕,不见了。
“你们把我的护腕取下了么?”
“什么护腕?少爷,你昨天没有戴护腕呀。”
白昭华怔怔的不动了,忽然间想起思玄,坐直了身子问:“那只鹰呢?”
白宏晟看他紧张兮兮的,道:“那只鹰也好好的,养在院子里呢,你偷跑出去买的猎鹰吗?品相不错。”
贺兰姝叹气:“让你不听爹娘的话,还自己一个人偷溜出去,看,险些又出了事。”
白昭华安静地听了会儿训,等爹娘叮嘱完离开,对明竹说:“把我那个灵宝匣子拿过来。”
明竹以为他是被鬼魅吓到,想要灵宝安安心,忙不迭去拿了。
片刻后,白昭华在床上抱着那匣子凝重地看了看,缓缓打开。
……空的。
没有郁长霖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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