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涂紫
翌日早晨，艾望迷迷糊糊醒来，昨夜的醉酒让他的脑子很沉，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发现所处的状况。
身上好难受……他动都不想动，缓了一会儿后入目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嗯？
艾望抬手揉了揉眼睛，确认周围的布置是陌生的后，慢慢坐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刚刚一直光溜溜地躺在被窝里。
乔伊已经起来了，他刚去浴室里洗漱好，头发有些凌乱，白衬衫也有些皱，不是那么整齐地扎在裤子里，这会儿他已经戴上眼镜了。
一出来就看见艾望抱着被子茫然地坐在床上，眼神没有焦距，看得出来不是很清醒。
“怎么醒这么早……”乔伊朝他走过去，声音相对往常柔和一些，道：“现在还早，再睡会儿吧。”
艾望愣愣地看着乔伊走过来，同时也注意到床尾上堆着自己昨晚穿的衣服。虽然他断片了，但身体的异样感告诉他昨晚喝醉之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我们……”艾望的声音很哑，刚出声他就自己吓到了。
看着床上呆呆的青年，乔伊心中有什么地方变得柔软起来，于是他单手托起艾望的右脸，趁着人没反应过来，在他左脸颊上啾了一口。
这一口给艾望亲懵了，瞳孔猛然放大，震惊的神情难以掩饰地出现在他脸上。
他和乔伊真的干了那种事情！
意识到这点后，艾望的耳朵噌一下红了，他拉高被子想挡住乔伊直勾勾的视线，同时整个人慢慢往床里面挪去，试图远离站在床面前的债主。
可乔伊没给艾望逃避的机会，他把人连带着被子抱到怀里，艾望被后脑勺上覆盖的手牢牢按在了面前人的胸口上，因为贴得太近，他隔着胸膛都能感受到乔伊有力的心跳声。
乔伊的手轻揉着艾望的后颈，那里有一个红印子，是他昨晚弄上去的。
热气快要把艾望整个人淹没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乔伊的心跳声影响，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了。
乔伊说：“别再躲了，给我个答案吧。”
……
今天这一天艾望都心不在焉的，连最迟钝的弗兰克都看出来了，表现在经常走神没注意到弗兰克要什么工具，走在机械架上差点踩空摔下去……
中午饭间，弗兰克担心地问他：“哥哥，怎么了？”
艾望跟弗兰克道了声抱歉，他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好，面对弗兰克的关心他也只是笑笑说没什么。
总不能让弗兰克知道自己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乔伊吧，那天的事给艾望的冲击很大，以至于他都不敢正面直视乔伊。
这时符明拿了两张票过来递给他们道：“新开张了一个游乐园，正好艾望也不在状态，我买了两张票，明天你们一起去玩吧。”
弗兰克眼睛像猫看到毛线球一样唰一下亮了，他期待地看向艾望，湛蓝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人，去吧去吧这四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艾望拿着两张票迟疑问道：“可以吗？不会妨碍工作吗？”
符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就当是陪老板散心了。”
老板弗兰克扒拉着艾望的手臂猛地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两人如约来到游乐园门口，由于来的人太多，检票的队伍很长，艾望干脆给前面的弗兰克编起了辫子，不多时，一左一右两条麻花辫就出现在弗兰克身后。弗兰克新奇地摸着那两条麻花辫，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检票进入游乐园，门口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发了地图，想玩什么项目可以跟着地图走。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会后，都一致决定要去过山车。
弗兰克显得很兴奋，拉着艾望的手就往人群里走，由于怕走散，艾望也回握住弗兰克的手，两人这副手牵手的姿态被穿着毛绒玩偶的工作人员看到，送给了他们一个气球。
艾望没想到弗兰克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强，一趟弯曲陡峭的过山车下来，硬是不出一点声。艾望还以为弗兰克很强来着，谁知道下了过山车就看到他面如菜色，然后急急往厕所去吐了。
艾望买了矿泉水过来，弗兰克缓过来后肚子就咕噜叫了起来。艾望庆幸道：“幸好刚刚没有先吃东西再坐过山车。”
路上弗兰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边五彩的冰淇淋车，艾望只好带他过去买了。最后他们一人拿着一个大圣代坐在路边长椅上吃了起来。
弗兰克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这一路上他眼睛亮亮的，也多了不少话，当然每句都是以哥哥开头，叫得多了艾望都习惯了。
天气渐渐热了，圣代融化的速度也快，弗兰克一个不小心就弄衣服上了，他今天穿的刚好是白衣服，被弄脏了就很明显，于是弗兰克把圣代交给艾望保管，自己则一个人去不远处的厕所处理衣服。
这里人并不多，地形也空旷，人一少空气就变好了，艾望此时放松地靠着长椅，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等一会弗兰克就处理好了，他朝长椅上的艾望走去，离得近了弗兰克就忍不住心生欢喜地叫：“哥哥……”
艾望先是看到弗兰克身上一闪而过的小红点，他还来不及疑惑，就见离他不远的弗兰克胸口突然被击中。弗兰克欢快的神色定格在脸上，血从胸口慢慢涌出。
艾望瞳孔一缩，身体快过脑子整个人直接扑了过去，于是第二发原本冲着弗兰克脑袋去的子弹堪堪擦过后脑勺。
两发子弹足够让这边的动静被人知晓，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杀人了！”周围没看到现场的人听见这凄厉的尖叫后也被带得恐慌起来，不分情况地逃开，人群突然暴动，这块地方一瞬间乱了起来。
某高处隐藏的狙击手啧了一声，收起狙击枪对通讯器另一边的人说道：“已击中目标，但不能确认死亡。”
弗兰克意识迷糊地喃喃道：“哥……疼……”
看着眼前被鲜血浸染的弗兰克，艾望脑中浮现出另一个人满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
“哥我好疼啊……”同样的话语，同样血淋淋的画面，两人的身影在艾望眼中逐渐重叠，缺失的记忆如同水流入海般一股脑地塞进他的脑子里，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心脏重重地撞击胸膛。
“萧凛……”艾望喃喃出声。
他想起来了。
第76章
弗兰肯被送到孤儿院的第一天就被关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那里漆黑狭窄，空气中散发着墙壁发霉的味道。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蜷缩在墙角的八岁男孩显得异常安静。
男孩有着一张精致可爱的脸蛋，从前在父母的庇佑下，这张脸永远都是充满可爱笑容的。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此刻男孩的脸上木木的没有一点表情，仔细看眼神里也是一片空洞，整个人就像是被精心打扮的人偶一样，空有美丽外表却全无灵魂。
弗兰肯不知道在墙角缩了多久，小黑屋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护工背着光出现，高大的影子像怪兽一样笼罩着墙角缩着的小孩。
他手上拿着食物，是一碗白粥和馒头，也许是为了方便拿着，馒头直接被护工浸泡在白粥里。
护工把碗放在弗兰肯面前，然后直起身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带一丝感情道：“吃饭了。”
见小孩抱着膝盖没有反应，护工嗤了一声，冷嘲热讽道：“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小少爷吧，真可惜，你爸妈都被烧死了呢。”
弗兰肯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焦距，弓起身子突然扑向护工，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住不松口。明明刚才还是副孱弱的幼崽模样，现在却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兽一般张牙舞爪地扑向敌人。
护工吃痛一声，边骂脏话边用力地把弗兰肯从腿上撕下来，小孩的力气终究抵不过大人，弗兰肯很快就被护工狠狠扔在地上，正好摔中了放在地上的那碗粥。
原本就被白粥泡得软化的馒头被男孩彻底压扁，粥水也弄脏了他的衣服，手上膝盖上都摔出了伤痕，即使这样弗兰肯定眼神也依然恶狠狠地盯着护工。
护工的脸狰狞了一瞬，然后怒极反笑道：“这是你今天的食物，弄翻了你就饿着吧，小畜生！”
说罢摔上门离开，门咔嗒一声上锁，房间里又重回寂静，男孩维持摔倒的姿势趴了好一会儿后，才又回到刚刚的墙角继续蜷缩着，眼神继续放空，目光至始至终都没落在地上打翻了的粥上。
似乎对他来说，吃不吃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那位护工就是属于仇富的那类人，他永远看不惯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坐拥亿万财富，而自己却要在贫困潦倒的家庭挣扎一生？扭曲的怨恨把他吞没，以至于他对第一次见面的弗兰肯恨意就达到了顶点。
只单单是仇富这样的话他还不敢这么对弗兰肯，主要还是因为这家孤儿院有大人物的示意：马尔法夫妇的儿子可以不用过得这么好……
此时距离马尔法夫妇葬身火海已过去了一周，现在仍有大量记者对这件事情跟踪报道，弗兰肯所在的孤儿院也被不少记者围堵。
“弗兰肯现在怎么样了？”记者采访护工。
护工装出一副心痛的样子，似乎真的很为弗兰肯担心，他回答道：“弗兰肯一直缩在房间里不愿出来，我们哄好久才肯吃一点东西，家里出了那样的事，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大人物的示意让整个孤儿院的护工都不会给弗兰肯好脸色，年仅八岁的小孩动辄就被辱骂，被粗鲁地拉扯，被关禁闭……就连吃的食物都非常惨淡。
大人的表率在先，孤儿院的孩子们也纷纷跟着效仿，小孩子的排挤孤立霸凌才是最纯粹的恶。
来到这个孤儿院半年，弗兰肯脸上的婴儿肥以极快的速度瘦削了下去，皮肤从一开始的莹白变成现在的苍白。他脸上从没有过其他表情，无机质一般没有丁点感情波动的蓝色眼珠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吓人，所以其他小孩都很讨厌他。
“喂！哑巴，你今天又没饭吃咯！”一个小男孩跑到在大太阳底下罚站的弗兰肯面前伸舌头略略略地嘲笑，弗兰肯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即使露出来的皮肤都被太阳晒红了，弗兰肯小脸上也依然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看起来一点活气也没有。
周围有其他小孩在围观，小小年纪就有了面子观念的男孩觉得弗兰克不识好歹，气红了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弹珠用力扔向弗兰肯，弗兰肯没躲，弹珠直接在他额头上砸出一个包。
很快护工就朝这边走来，她把小孩子们赶去吃饭，目光只轻飘飘扫过弗兰肯，然后就带着孩子们去食堂了。
人群散去，弗兰克盯着干燥的地面继续发呆，额头上的钝痛已经不能影响到他了，因为他身上还有其他伤。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他的个子已经很久没长了，就连衣服破了也没有得换，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所以那些小孩不仅用哑巴笑他，还用乞丐这个词骂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影子，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弗兰肯大一点的男孩。
他偷偷把包子从食堂拿出来塞给弗兰肯，压低声音道：“快吃吧！不然要被发现了！”
弗兰肯怔怔地看着手上的包子，还没做出反应，包子就被另一只小手打掉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就这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软白的外皮粘上灰尘后黑了一片。
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赶过来气势汹汹地打掉了他手上的包子，并且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抱住给弗兰肯包子的那个男孩，大声说道：“哥哥你不准给他送吃的！你是我的哥哥！”
哥哥……弗兰肯空白已久的思绪被这两个字占据，“哥哥……是什么？”
弗兰肯突然的出声把面前的兄妹俩吓了一跳，但很快妹妹就骄傲地叉腰，扬起小下巴对他道：“哥哥就是长得好看，会叫我洗手吃饭，给我扎辫子的人！就算没有爸爸妈妈，有哥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说到这，女孩停住了，然后上下看了一眼弗兰肯，说：“要是你有哥哥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要是有哥哥的话就不会这样了。这句话陪伴着弗兰肯渡过一天又一天黑暗的日子。
没有哥哥的话，去找就可以了。
……
某一天，孤儿院起火了，十八岁的兰斯洛特把弗兰肯从火海里拉了出来，他咧开嘴对弗兰肯说：“寻爱也好复仇也罢，小鬼，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第77章
手术室上标注着抢救中三个字的红灯长亮不止，艾望坐在外面一动不动，长椅的温度冰凉，如同他这个人此刻的温度一样。
符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身上的西装顾不得整齐，发胶喷过定型的头发此时也凌乱不堪。
“艾望。”符明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艾望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红血丝，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的温和，眼底黑沉一片。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符明耳朵里，“谁在追杀弗兰克？”语调十分缓慢，其中却隐藏着骇人的冷意。
符明潜意识觉得此刻的艾望不一样了，但弗兰克出事让他无暇深究。他两只手把头发粗鲁地捋散，心烦意乱写在脸上，他对艾望说：“我知道你肯定不好受，但……”符明欲言又止，最后干脆道：“总之你不要管了，我会安排你做其他工作的。”不想说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艾望了。
读懂这个意思后，艾望不再说话了，他依然维持着刚刚那个坐姿，如同一座雕像般，沉默且冰冷。
时间就像被调慢了的钟表一样，每分每秒都极其难熬。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灭了，艾望和符明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目光直直盯着打开的手术室门。
此时兰斯洛特刚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