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诸葛菜
观麟下意识拍了拍他后背，安慰了一句，“哥没事儿，别担心。”
其实这句话，观麟自己说的都有点心虚。生死不过一瞬间，他还没能完全接受死亡的恐惧，就获得了生还的结果。
可肩膀上，被编号091哭湿的制服，还有身边石渊他们红着的眼眶，都让观麟感受到了一种活着的真实。
“行了，多大的人了。小时候训你的时候都没见你哭过。”��观麟逐渐缓过来，却发现自己快要被编号091的眼泪给淹死了，顿时感觉有点无语。
他活三十多年，看过不知道多少人哭，包括他自己。可还真没有一个人能哭成像编号091这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大哥我死了呢！”��观麟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扔到一边。
结果却被编号091瞪了一眼，“那能一样吗？真死了大哥的都哭不出来！”
观麟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啊！真的痛到极点的人都哭不出来。
就像周翌，牧敛，还有时雀。
知道时隼死讯的时候，他们都哭不出来。周翌是时隼尸体即将遣返的时候，大闹了一场，说什么都不肯让人把尸体带走，坚持说时隼能活过来。
那天总所乱成一团，周翌本来就很强，总所又遭遇重创，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后来是虞峤自己狠心，把周翌困了起来。
周翌跪在虞峤的结界里，哭得撕心裂肺，他站在二楼都听见了。
然后就是一声都没哭过牧敛，晕倒在时隼融合龙脉的地方，手里握着半个破碎的怀表，眼角通红，昏迷的时候，眼泪就一直没有停过。
在之后，是在时隼葬礼过后，重病一场，鬼门关走过一次的时雀。他得到消息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时雀穿这住院的病号服，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样子。
形销骨立，眼里没有任何神采。
和那个坐在高塔窗台上笑着看他的青年判若两人。
低下头，观麟又看了一遍他的私信，时雀的的确确喊了他一声“哥哥”，也的的确确约了他下次见面喝酒的时间。
编号091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手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他知道观麟的心结，索性开口就给观麟推荐了好几个地方，“都是适合叙旧的好地方，反正大哥你有的是钱，包场玩几天，想热闹就热闹，想安静就安静。”
石渊听见他俩的话，也顺口提醒了一句，“大夫是说你没事儿，具体要不要紧，还得等江戟回来再检查一下，怎么还着急喝酒去呢？”
“雀雀约我。”观麟脸上倒是难得露出些复杂的笑意，“他可能不怪我。”
“时隼也不怪你。”石渊叹了口气，拍了拍观麟的肩膀，“我是时隼的紧急联系人，时隼也喊了我十多年的老师，是我一手带大的小孩。你是在帝都长起来的，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俩啊，从一开始相处就有些毛病。”
“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要不总对不上脑电波呢？”
观麟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石渊忍不住笑：“时隼是聪明过头，觉得你们俩有默契，很多话不说，或者说一半你就能心照不宣。而你正好相反，你想得太多，做得也多，偏偏说得很少。就像你们俩组队错过那件事，时隼一直不找你解释，不是因为他不在意你，而是因为他觉得时间还有很多，所以不着急。”
“你知道前任所长想让时隼和伊甸园老板接手南所的事儿吗？”
“我听说过。”观麟点头。
石渊叹气，“所以你怎么就没想过，时隼一直不解释，是打算直接等接管了南所之后，把你从观家直接要过来呢？”
“你是世家人，想要和普通研究员组队，都要先向家族汇报，所以时隼是怕你夹在他们和家族之间为难，才一直不和你说。要不然他们队伍里三个破解位，他还那么脆，空着一个抗伤位一个辅助支援位的坑一直不找人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观麟心里一动，但他有点不敢想。
但他不敢想的事儿，石渊却替他说了出来，“因为要等着你和律师啊！”
观麟突然哽咽了一声。
石渊：“你以为时隼不在乎你，其实时隼早就想好了。可他聪明的太过了，却反而没脑子，他以为你一直表面上不和他说话，但却每次有事儿都来，就是默认了他的计划。就像他们一个小队的人要来帝都，可律师却主动说要留下看家。”
“时隼以为，你和律师是一样的。你们懂他的想法，也认同了他的计划。”石渊像长辈一样摸了摸观麟的头，“时隼和虞峤周翌他们是年少相交的情谊，和你还有律师就不是竹马了吗？”
“最早整个北所最淘气最让人上火的就你们三。”
“可他最后没嘱咐我……”观麟一直以为，时隼没把时雀托付给他，心里是怪他的。
这下就连编号091都看不过去了，“大哥你是不是真的缺心眼啊！”
“照顾时雀这件事，别人可能还要嘱咐两句，你还用得着时隼特意嘱咐吗？那几个自己都不靠谱了，就你和律师两个还像正常哥哥的样子啊！”
“他，他真的这么想吗？”观麟感觉自己和做梦一样。
“他如果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你去？观麟，你知道吗？当时周翌才是最好的选择，换成你，是因为时隼怕你太过愧疚，所以被一辈子困在原地动不了。”
“观麟，时隼是个人，再算无遗策，再幸运得恰到好处，他总归是个人。所以很多话，你不说明白，他也会误解，你明白吗？”
“他没有埋怨你，否则，雀雀为什么来救你？”
“你做的，他们都知道。”石渊和观麟说，“薄言昭告诉我，雀雀收到你的遗嘱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别让他担心，也别让我们和时隼担心。”
观麟恍然点头，一瞬间，他又想起时雀坐在高塔上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他说，“观麟哥，不要害怕，这次不会有遗憾了。”
他说，“我历史民俗研究所北所最厉害的精神增强系分化者，连你都不能控制的精神污染，根本不会存在。”
观麟品着这两句话，恍然想起当年，他和时隼还有律师在无人区收容完怪谈的时候，时隼也对他说过，“我就说没问题的，你还不信。大观，我能算到，你以后会成为历史民俗研究所最厉害的精神增强系分化者。”
【月女】结束后的六年，观麟都觉得自己永远都不能成为像时隼口中形容的那样。
可现在，时雀却对他说，你已经是了。
观麟恍然站起身，看着战斗结束后，在血腥气味中，显得格外支离破碎的夕阳，却突然感觉自己隐约看到了前路的方向。
虽然还很渺茫，但的的确确是有的。
观麟的手终于有了力气，他拿起手机回复了时雀的私信。
积分超多大宝贝：“行，来之前提前半天和我说，哥带你们去帝都最好的酒馆喝酒。”
积分超多大宝贝：“不醉不归。”！
第368章 我来啦！
帝都,观麟濒死的危机终于解决。
观家老宅，原本已经几乎放弃的观宴突然想是感觉到什么一样，猛地从房顶上坐起来，他周遭由红线结成的密密麻麻的网,和他躺下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可属于观麟的线却不一样了。
观宴凑近，像是不敢相信一样,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确认观麟的线就是连上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捂住脸，深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才从喉咙里慢慢的积压出一些细碎的哽咽声。
但和之前的绝望截然不同，反而充满了庆幸还有后怕。
观家家主一直没走,注意到他的反应,却也明白了,事情有所好转。他有些不敢相信，虽然app上,观麟的疑似讣告已经删除，并且显示救援成功。可前后的时间太短了，也就不到十分钟。
观家家主关心则乱，他找不到别的可信且能够询问的人，索性破天荒给观家在特案组的那对龙凤胎双生兄妹打电话。
“麟麟……”
“他没事儿。时雀赶上了。”对面,接电话的是兄长,他的声音里也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而他旁边，妹双生子的妹妹也喜极而泣。
“幸好，幸好时雀带走了神明,才救了大哥。”双生子跟着总局一起去了现场，按照观家的规矩，他们既然已经分散开在了不同的组织，见面就只要公事公办，不能掺杂私人感情，完全割席。
可这一次不同，观麟生死垂危，他们到底有血脉相连，又怎么可能不过去呢？
如果不是特案组必须服从长官命令，加上双生子在去的时候就知道时雀给总局打了电话在计划营救，他们到了现场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突围。
幸好，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知道了，知道了，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观家家主这么说着，挂断了电话，仿佛松懈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在地上。
足足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才从大起大落的情绪中渐渐缓过神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观宴盘腿坐在他前面玩手机。
“你特么……”每次看见观宴这个不务正业的劲儿，观家家主都想揍他，但到底是自己最小的弟弟，又是亲手带大的，临到出手的时候就又舍不得了。
观宴伸头看他，做了个鬼脸，“老不修，还偷偷哭鼻子。”
观家家主顿时被气得够呛，指着他道：“你看看你自己的眼睛，你不是也哭来着吗？还笑话我。”
“我哭是因为我小啊！”观宴理直气壮，“我这么年轻有活力的，当然多愁善感。倒是大哥你，都老大岁数了，还这么优柔寡断，快点退休去放牛吧！”
观家家主无语：“观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像话吗？”
“不像话也没办法啦！”观宴一摊手，“我已经把观家卖掉了。”
“什么？”观家家主整个人都懵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刚啊！”观宴把手机给时雀发信息的页面拿到观家家主面前晃了晃，“老祖宗的规矩，做人要脚踏实地，为商要重诚守信。咱们都答应时雀了，不给不好吧！”
观家家主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可我才是家主啊！”
观宴大大咧咧的摆摆手，“什么？咱们观家家主还有固定的吗？不都是谁最后赢了谁是吗？”
观家家主：“你这么说也没错，可给时雀也行，但南所这边怎么交代啊？你别忘了，咱们的家业其实都在南所这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且咱们牧场和粮仓的人都不少。咱们能跑，他们跑不了啊！”
观宴：“很简单啊！就说我叛变了，直接偷着观家家主的印章跑了，还通过法律有效的途径将观家剩下的二分之一产业全都挂到了时雀的名下。”
“大哥，你不用担心。未来的世界，一定是一个秩序依然属于和平的世界。所以，能够站到最后的一定是时雀。”
“你已经算到了？”观家家主看向观宴，语气十分郑重，“如果这次把所有的筹码压在时雀身上，就是咱们观家从大灾变前一百年，到大灾变后两百年的三百年间，第一次在战局还不明显的情况下，就提前押注了。”
“你要知道，观家背后的人名不是一条两条。你是我观家这一代的掌舵手，监管着观家所有人的因果线。观宴，我以家主的身份郑重其事的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确定。”观宴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而他的背后，那密密麻麻的蛛网进一步扩大，最终布满了整座森林。
“我进阶A级的时候，和观家有关的每一条因果线，最终的结果都是全员阵亡。我看见桃源昆仑坍塌，世间怪谈横行，神明在吟唱中消亡，日月在乌云密布之下坠落，世界成为真正的炼狱。秩序不在，末世永存。”
“可只有麟麟的因果线不同，他的因果线连着一个很特殊的人，是我没有见过，而分化圈里也没有出现过的人。”
“后来L市【恋人】爆发，我的因果图中，这个人的身影才终于开始变得明显。我开始只是猜测是时雀。”
“后面随着拜金小丑的因果线的改变，虞峤、总所、周翌、甚至是牧敛，他们上一代注定要含恨谢幕的天之骄子们，竟然因为和时雀的相交，延长了他们的生命线。”
“你知道吗？薄言昭原本的因果线，注定他在上周就会死亡。可自从他和时雀有了交际之后，薄言昭的生命线变长了。你看，他的线，现在长到连我也看不到尽头。”
“不只是他，还有周翌和总所还有牧敛，他们的生命线都被无限延长了。”
“大哥，你是知道的，周翌总所和薄言昭，他们是灵魂本源受损，对于分化者来说，灵魂本源受损是不可能有逆转的。但时雀却连这样的生命线都能续上。一个能够逆天改命的人，难道还不足以让咱们提前押宝吗？”
“……”观家家主点点头，但没有立刻表态。
观宴继续说到，“而且现在是咱们最好投诚的时间。你别忘了，时雀那个逃犯聚集地还有四万前奴隶。这帮人长久的和那些逃犯生活在一起，已经不可能适应回归城市的生活了。可咱们观家这片地不一样。”
“这是养私兵的好地方。根本没人能发现。否则顾问也不会一直惦记着。直接给了时雀，也等于挂在北所名下。”
“薄言昭从F市走得时候，把他的班底全都带走了。而顾问的意思，肯定是会把之前他们培育计划里的人，都弄回来。否则的话，他没有办法平息世家的焦躁。”
“这么来看，时雀他们L市的人就太多了，甚至有些不够用。而且林文觉他们在逃犯聚集地那边已经有了自己的队伍，行事风格也十分明确，这种时候，薄言昭带来的人是很难全部安置的。而时雀他们L市原本的行政和时雀还有薄言昭的适配度都不够。这种时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跟随律师调往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