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酒吧营业中 第20章

作者:春日夏禾 标签: 年下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第34章 子神报恩(三)

  按照钟能的说法,欧阳瑞当然不知道他妖类的身份,他告诉欧阳瑞自己是借宿在欧阳家的租客。

  ——至于为什么会跑到穷乡僻壤的大山里成为租客……自小在国外长大,崇尚田园生活,又满脑子浪漫艺术细胞的欧阳瑞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没过多久,进来个医生把钟能叫走了,看起来是要与他商讨欧阳的怪异病情。

  欧阳瑞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门口收到了手边,盯着洁白的被子发起了呆。

  岳沉舟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抛着手里一个艳红色的果子玩——那是钟能刚才给他的,据说是从他们老家带出来的,比城里的果子鲜甜许多。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岳寒问也没问,司空见惯似的从他手里接过果子,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削起了皮。覆着层薄茧的手指修长有力,橙红色的果皮薄如蝉翼,连成长长一条落进垃圾桶内。他用刀尖挽了个花,快得几乎让人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盘子里就多了几块月牙状的果肉。

  岳沉舟满意地用牙签插着盘子里的果肉吃,一口下去忍不住惊讶道:“还真是很甜。”

  欧阳瑞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是的。这果树长在我家后山,据说是钟能亲自种下的,我总觉得比我之前吃过的水果都好吃。”

  ……能不好吃么,里面灌了精纯的灵力呢,普通人吃了对健康很有好处。

  啧,真是有够费心的。

  岳沉舟又戳了块果肉送进嘴里,“咔嚓”一声咬下一口,吃得理所当然。

  “岳师……”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欧阳瑞竟又有些气力不济的样子,他甩了甩脑袋,强撑精神,“我听钟能这样叫你,我这样叫你可以吧?谢谢你们来看我,只是我病得有些突然,无法好好招待。”

  他的吐字带着些别扭的口音,但话语中透露出的良好教养却让他如同一位西方的绅士。

  只是这位绅士如今的情况看起来委实不太妙,他的话音越来越弱,仿佛一只漏气的气球,生机自体内迅速流失,再多的药水灌下去也堵不住那漏气的口子,眼见着只剩了一副年轻英俊的好皮囊,掩盖着内里早已经不堪重负的五脏六腑。

  没聊上几句,竟又这么昏昏沉沉睡去了。

  岳沉舟看起来并不意外,他慢悠悠地把最后一口果子吃完,才拍了拍手起身走到了病床边上看了几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喃喃道:“竟已经如此严重了。”

  既然接下了这件事,自当尽心竭力。这小妖千里迢迢求到酒吧里,也算是走对了门路,命中注定的一线生机。

  真是麻烦的不行。

  岳沉舟摇摇头,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在护栏上,像是在思忖着如何解决这当下的难题。

  “师兄。”岳寒不赞成地握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再出手了。”

  年轻人的手温暖而干燥,仔细一嗅,还能闻到残留的馥郁果香,阻止了岳沉舟原本的动作。

  “怎么?”岳沉舟一愣,只当他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收回手来,眼尾弯出好看的弧度,宛若一尾流畅的鱼尾。

  “哟,翅膀硬了,管天管地不说,现在还想管我的术法?”尾音轻快,包裹了一层虚假的糖霜似的,“边儿去,你还差得远了去了。”

  可是岳寒哪里会被他这么糊弄过去。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执拗地不肯放手:“师兄,别瞒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很虚弱,你不能再使用灵力了。”

  骤然间,岳沉舟愣住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他的神情少见地带上复杂和茫然,“你怎么……”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免出手。”岳寒的眼眸里一片冰霜,可嘴角却依然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似笑非笑,与平日里那个谦逊优雅的青年完全不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薄纱。

  “你可以使用那些小的术法,但若是动用了丹田的灵力,你就会变得虚弱。这种变化最长会持续数月。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岳沉舟只觉得岳寒手上的薄茧划过自己的手背,触感清晰地传到皮肤上。他看着眼前这个由自己亲手养大的男孩,一时间竟觉得他的面容有些恍惚。

  “你……”

  岳寒并不给他找借口的机会。他缓缓张开手掌,包裹住岳沉舟纤细的右手:“前些日子我因酒髓至阳而昏睡时,你曾用你的法宝为我疏导灵力。这么多年来,你的本命法宝只祭出过三次,次次都是为了我。师兄,你教我的东西里,从没有哪条说灵修不可以动用丹田的灵力。”

  岳沉舟没了言语。他的心头剧震,忍不住闭了闭眼。

  ……是啊,他还是同以前一模一样,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

  “我从没想过要瞒着你。”他挣动了一下,没能挣脱对方的桎梏,忍不住发起了脾气,眼眸染上薄怒,这怒意让他的视线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霸道,“嘶……岳寒,反了天了你,给老子放开!”

  岳寒盯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开了他的手,低下头掩去自己的表情:“对不起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违逆你的意思的。”

  “……”

  认错倒是快,撒娇的本事也完全信手拈来,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岳沉舟觉得从未如此头疼过,为什么别人家养个孩子那么容易,自己家这个却叛逆得如此清新脱俗。

  “知道我受了伤就别给我胡搅蛮缠。”片刻之后,岳沉舟沉沉叹了口气,“你瞧瞧这里是说话的地儿吗?啊?”

  岳寒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病房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了。

  钟能急匆匆地走进来,满脸愁容,见着岳沉舟,像扯了根救命稻草似的,一双秀气的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

  艹……

  岳沉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哭什么啊?我最怕别人哭了!”

  “岳师……”钟能的手里拿着一叠化验单,忧伤几乎透过眼睛流淌出来,“医生说,再这么下去,欧阳可能撑不过这个月了。”

第35章 子神报恩(四)

  欧阳瑞的病是目前人类的医学水准无法破解的。

  他的脏器突然毫无征兆地全部衰竭,恶化速度之快,短短几个月就发展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岳沉舟拨了几个电话,托人把他转到了中心医院某个特殊部门——那里由玄医构成,专门治疗异常生命体和灵能者的相关疾病。

  虽然还是无法根治他的问题,至少还能再拖上一阵子。

  钟能一筹莫展,急到六神无主,岳寒二话没说,拿出手机定了时间最近的机票。

  几个小时后,大约晚上九点左右,三人已经到达了N省机场。

  夜色深了,只好在省城先停留一晚。明天一大早,他们需要坐高铁,再转巴士到达离钟能的家乡最近的镇子上,再由村长驾货车接回村子里。

  赶路辛苦,又有外人,先前的话题仿佛揭过了一般,谁都没有主动再次提起。岳沉舟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中点缀着零星的灯光,只勉强把主干道照得清楚,万物寂静,细细听去,仿佛还能听到些微的虫鸣。

  N省是天朝经济最不发达的省份之一。现在还不到十点,放在A市正是热闹的时候,酒吧街也刚要开启每日最佳营业时段,骤然切换到如此安静的城市,倒叫人有些不习惯。

  从窗口看下去,能看到大片漆黑的墨色,只有几条省道像流淌的金色缎带一般逐渐向外延伸出去。这点微不足道的光亮把两侧环绕的山峦勾出了不甚分明的影子,仿佛一只金光灿灿的蜈蚣趴伏在起伏绵延的群山之中。

  “现如今城市里的妖类是越来越少了。”岳沉舟的目光在黑暗之中有了些难以捉摸的情绪,仿佛融进了外头的夜色中去了一般,“大约都像钟能一样,在偏僻的小镇上隐居吧。”

  “我记得……从前倒还有几个大妖,性子有点意思,道行也不错。可惜那段时候跟异管委闹得凶,把不少小妖都牵连了。”他沉沉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也有许多年没再见过了,不知道还活着没。”

  “师兄说过,草木妖性子平和,但极难化形。动物妖数量多一些,却野性难脱,总有些地盘意识,故而更偏爱隐居山林。师兄的朋友,必然都是有造化的。”岳寒上前一步挡在他前边,关上了大敞的窗户,只留下一条小缝。

  “师兄,夜风寒凉,小心感冒。”

  岳沉舟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多管闲事,可窗一关上,两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都聚到了一起。

  大片的污渍和灰尘黏在窗户的外侧,几乎给那蓝绿色的玻璃外头糊了层壳子,这么一拉上,倒是连窗帘都省了。

  他们匆忙落地N省,没有心情再去挑什么豪华的地儿,只随便选了个车站附近的快捷酒店落脚。

  这酒店仗着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在细节问题上显然不够重视。不仅窗户不太透光,连角落缝隙都落满了灰。偏偏还不多不少,只剩了两间房,岳沉舟和岳寒一间,另一间给了一脸抱歉的钟能。

  “噗。”岳沉舟看着岳寒一张冷脸上青白交加,忍不住笑出了声,连着心头方才沉重的情绪都消失殆尽了。

  ……改不掉的一身洁癖习惯,也不知是同谁学的。

  照理说当年指点两人修行的那位大人,分明也是个不拘小节之人。

  岳寒紧蹙着眉头,一把拉上窗帘,装作没看到。忍了忍,还是认命地拿自带的床单重新铺起了床。

  等他把洗手间打扫了一圈出来,想叫岳沉舟进去洗漱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N省素来四季如春,夜晚温度骤降,周遭的空气又冷又湿,已然有了些料峭的秋意。

  床上那人睡得并不安稳,蜷成了一团。从岳寒的角度看,削瘦的蝴蝶骨形状明显,勾出一道干净又优美的曲线,分外惹人怜爱。

  岳寒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没有人比自己更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强大。他从没有,或者说,有什么原因,无法展露真正的实力,可就是偶尔漫不经心流露出一点痕迹,就足以让人从骨子里渗出敬畏来。

  他就像是一朵开在云层上的高高在上的鲜花,芬芳吐在云雾之中,影子落在水里,让人心甘情愿去追逐,去亲近。

  岳寒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把手里的毛巾放下,走上前去抖开被这人团城一团踢到脚边的被子,把它盖到了岳沉舟的身上。

  “师兄……”

  岳沉舟仿佛被他的动作吵醒了,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翻了个身。

  “冷死了……”他的眼睛张开一条缝,睫毛轻微地颤抖了几下,与面前的岳寒四目相对,却立刻被头顶刺目的光线晃到了眼,又立刻闭上,还挥出一只手挡住额头,咕咕哝哝,“冷死了。”

  岳沉舟的眼眸里流露出茫然,如一丝微醺的醉意似的转瞬即逝,面前模糊的五官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像是在心底烙下的深深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真实的错觉。

  “啧,死冰块,离我远点……”

  “什么?”岳寒的眉头皱了皱,“师兄,你说什么?”

  他的心头猛地一跳,仿佛突然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领域,这种隐秘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屏住了呼吸,压沉声音,小心翼翼地诱惑他多说一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吵死了……”岳沉舟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似的,受伤的丹田吃力地吐出灵力,与往常相比就像一条即将枯竭的溪流。

  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忍不住小声哼了几句,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再吵……就把你……尾巴……拔了……”

  岳寒:“……”

  听清了,却仿佛没听清。他的脸上浮现出错愕的神色,一时回过神来,竟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又有些可耻。

  我怎么能想要趁着师兄不舒服,套他的秘密?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最珍贵的,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我怎么能这么做。

  岳寒这样想道。

  有秘密又如何呢?

  岳沉舟是一个经历过许多事情,浑身藏满秘密的人。单就说他十几年没有变过的容貌就足够让人心生疑窦。

  这一点也不重要。

  只要他一直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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