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请送命 第56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玄幻灵异

  “它睡醒了。”左弦指了下自己的肩膀,然后微微笑了下,模样很柔软,没有之前那么可恶了,“我还以为画廊那遭能让它就这么老实下去的。”

  木慈想起那个血淋淋的眼睛纹身,这才反应过来,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左弦一直没有戴眼镜,下意识道:“那……会怎么样?”

  “没怎么样。”左弦很平静地就把自己的弱点说出来了,“我的视力会开始弱化而已,其他的感官则会增强。”

  木慈沉默了会儿,叹着气,像个沧桑的小老头,左弦看着他这样又有点乐:“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看到尸体的时候能自动打上马赛克,再说它还算救过我的命,画廊那回,要不是它,你大概也看不见我了。”

  出事的明明是左弦,无精打采的却是木慈,过了会儿,木慈才后知后觉道:“这些话,你还是不要随便跟人说,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左弦笑着看他,应了一声。

  木慈看着他,又觉得有点自讨没趣,想来这种事恐怕左弦心里早就有数了,实在用不着自己在这里废话。

  又过了会儿,木慈还是有些在意之前那个眼神,他想左弦大概并不是真的很看重自己的,可说这些话,又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忍不住:“你干嘛要告诉我呢?”

  木慈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一下子被冷落,一下子又被重视,仿佛一个盲人在悬崖边上行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是不是就会滚落深渊,让人提心吊胆的。

  “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让你多了解我一些的。”左弦笑起来的模样柔情似水,“我既然答应了,总不能食言。更何况我的事只有我自己清楚,如果我不告诉你,你就只好自己去找答案,那听到的也只是别人的转述,算是二次加工,怎么能算是真正了解我,那我岂不是在故意钓着你。”

  木慈“哦”了一声,他本来想说自己没有说这句话,可仔细想想,他的确想知道左弦的事,那么谁说的都一样,于是又不反驳了。

  左弦说话做事总是很有道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项本事,他能很轻易地调动别人的情绪。

  木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靠在栏杆上,低垂着头,想起了刚刚看过的房间。

  那槐树林杀人只是孤魂野鬼为了听戏找身漂亮的皮囊,就跟去地摊上买衣服差不多,人命廉价得近乎可悲。

  然而毕竟戏散场了,新衣服也就用不着了,因此他们回去的时候平安无事。

  跑出去的艾巧应当也是平安无事,可是她却并没有回来。

  除了艾巧,板寸男也不知所踪,只不过房间里很齐整,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痕迹,应该是他主动离开的。

  木慈也说不好自己心里是担忧多一些,还是松了一口气多一些,正当巨大的茫然与惆怅将他吞噬时,远处忽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喜庆乐声,尤其是领头唢呐那响亮的尖啸格外出众。

  两人立刻循声望去,发现不知道何时,远处居然走来一支极盛大的迎亲队伍,只是整座土楼都被笼罩在一种阴惨惨的青光之下,将这本该喜庆无比的红色都衬得非常黯淡,让人看了忍不住起一身的白毛汗。

  不多时,所有人都被这喜乐吵醒了,齐齐走出来,就连丁远志都找了个板凳,像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慢慢撑着自己来到栏杆边。

  喜轿颠簸,由八个大汉担着,垂下来的红穗子晃晃悠悠。

  木慈看见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慢慢撩开轿窗的小帘,搭在了边上,一抹红盖头微微一侧,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透过缝隙,正在注视着他们。

  所有人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麻花辫的指甲……分明留在了门上。

第74章 第三站:“风宿青旅”(16)

  不论是哪个猜测,都让众人本能的有点不舒服。

  很快管家就差了个人来找他们,是个白到吓人的年轻仆人,很是客气地来讲了一番花里胡哨的大道理,大意说新娘子是他们带来的人,勉强也能算是娘家人,可以到内环楼里头去吃席。

  丁远志才刚刚吐过,差点被撑死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现在什么珍馐对他都如浮云,因此摸摸胸膛问:“都得去吗?”

  “这当然是都得去的。”白脸仆人听着话,顿时轩起眉,皱起脸,挑挑拣拣似的扫过众人的脸,像是在鄙夷他们的不知好歹,“大老爷开恩,今个儿少爷大喜日子,你们这群小东西居然还挑三拣四,百般推脱,活该这辈子没出息。”

  陆晓意并不理他,跟左弦对视了一眼,她问道:“怎么办?”

  左弦的表情非常难以形容,他垂着脸想了会儿,然后笑起来:“还能怎么办,这是泼天大的福气,总不能不给主人家这个面子。”

  他笑盈盈的眼睛看向白脸仆人,那受了冷落的白脸仆人似乎也有点忌惮他,脸上的不快很快就消散了,古怪地笑起来,听声音活像被阉割过的小公鸡,脸面变得舒缓不少:“还是左老大懂事。”

  这个老大倒不是黑社会那种老大,而是他们这一波人里头的领头,勉强也算是个比较客气的称呼。

  正说着,那白脸仆人就带着他们往下走,丁远志身体很不舒服,胃时不时还隐隐作痛,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走得当然不像前面的人那么快。木慈于是过来,用好的那只胳膊把他托起来,笑道:“咱们俩难兄难弟,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别说谁,互相照顾一下吧。”

  丁远志非常感激地看了一眼木慈。

  从一开始,丁远志就觉得木慈没什么记忆点,毕竟他除了看上去不好惹之外,实在看不出什么出挑的地方,比起几个冷静的女生,亮眼的左弦,还有似乎胜券在握的苦艾酒,这人唯一的亮点就是跟在左弦身边。

  由于他们俩一直同出同进,丁远志甚至一度以为他其实是左弦的保镖。

  后来木慈在槐树林里救了艾巧,丁远志又觉得这人要么精虫上脑,要么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毕竟有田蜜蜜这种前科在前面摆着,这种情况下还想做个好心人,除了“找死”两个字,就没别的可以解释了。

  直到轮到自己出事,丁远志才发现木慈简直浑身笼罩着一层佛光。

  他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却是个交流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男人,更不会因为毫无用处就毫不犹豫地将人抛下。

  在这种环境下,寡言的木慈实际上要比精明的左弦更让人有安全感。

  丁远志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木慈身上,两个人一起被落在后头,他这会儿还是有点萎靡不振,不过精神头还行,他认定在这伙人里值得结交的只有木慈,心血沸腾,觉得该做些什么来回报这种善良,于是悄声说道:“我觉得应该就快结束了。”

  “怎么说?”木慈问道。

  “不管左弦的猜想是不是对的,你看,我们的活是从这位少爷的婚姻开始,也就是送新娘子,而现在我们知道,少爷还没有死,那么冥婚也就没有开始。”丁远志说话非常谨慎,这些话都是压在嗓子眼里,凑在木慈耳边说的,就算那个白脸仆人真的转过头来,估计也只以为他只是状态不好,半死不活地让人撑着。

  木慈沉吟片刻,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跟不上这些聪明人:“所以?”

  “如果这是老板写的故事,那么肯定会来一个首尾呼应,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写作技巧,除非这个故事就想写个流水账,打算就这么无聊的过去,不过之前鬼听戏,唱得是活捉,这很明显在点题了,显然不可能是流水账。”丁远志又道,“所以既然婚已经开始,那说明这个故事就快要落幕了。”

  这听着倒是很有道理,木慈想摸摸下巴,可惜他一只手搭着丁远志,另一只手还处于受伤状态,只好作罢:“那这么说我们就快能出去了?”

  “还不能放松警惕,祭死窑跟鬼听戏都出了人命,冥婚跟吃人估计还有大招呢。”丁远志啧啧有声,“我想很可能不是什么正经酒席,搞不好就有人肉,咱们俩都留神些,千万别动筷子。”

  “你脑子真好使。”

  丁远志苦笑了一声:“没前头那位好使。”

  他看了一眼左弦,发出非常艳羡的声音。

  男人在少年时甚至是成年后都会有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幻想着突如其来地加入一场极其盛大且富有激情的冒险之旅,最好有危险、美女、金钱、无数的肾上腺素,彻底摆脱现实这种令人反感无比的平淡生活。

  甚至于在家里上厕所那会儿,丁远志仍然抱有这种梦想,直到他真的突然加入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冒险。

  死亡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眼前,包括那一树足以做半年噩梦的尸体,美妙的幻想一下子被现实怦然击碎,立刻烟消云散了,逃得比参加奥运会的短跑健将都快。

  极端的恐惧压力之下,能够保持冷静的思考都已经非常难,让人顷刻间就能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脆弱跟无能。

  相比之下,左弦几乎是每个渴望冒险的人所幻想过最完美的模板,绝对的冷静,极强的思维,灵活的身手,丰富的阅历,简直像是天生为冒险而生,他这种人做任何事,都不像是在找死,反倒像是艺高人大胆,是一种绝对的自信。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该不会以前是个杀人犯吧?丁远志当然没傻到把这句话吐出来,而是小声道:“就没看他变过脸。”

  木慈摇摇头:“我跟他不熟,也不清楚,只是合作过几次。”

  丁远志点点头,并没有觉得木慈是在敷衍自己,许多有本事的人总是很神秘,这倒也是很正常的。

  进入内环楼的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天井下摆着的巨大棺椁,它就那么被放在正中央,像是个吉祥物,又像一个非常正常的装饰,周围摆着许许多多的桌子,场地里的人各忙各的,完全不顾红白交织的这一幕到底多么诡异。

  木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在棺材边上吃喜宴?这也太晦气了!”

  而这时候,天突然开始阴下来,暗得非常快,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光抽走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情况下,跟人有接触和没有接触都非常可怕,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身边是不是原来那个人,而一个人落单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更可怕的是,在完全陷入漆黑的一瞬间,四周就有许多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内外环楼的灯笼开始一盏盏被点燃起来,整个土楼完全被红白两种颜色笼罩住了。

  光并不是很亮,只是能隐约看清身边的人,木慈看到丁远志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痛的。

  白脸仆人明显就急切起来了,嘟囔了一句:“怎么就到这会儿了?!”

  他显然很急,只是不知道在急什么,然后领着众人进到一个小房间里,里面摆着两张小桌子,都已经零零散散坐着人了,那些人低垂着头,把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脖子抻得特别长,简直像是怪物一样。

  白脸仆人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坐吧,早坐早开席。”

  说完话,他就匆匆走了,看上去的确很急切,这里总共两桌人,一桌缺了五个人,另一桌则缺了三个人,苦艾酒跟仅剩的两个女生坐过去,剩下的四个男人则等着那个空位。

  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餐具,看上去非常精致,看上去简直像是考古节目里刚出土的礼器,苦艾酒那一桌坐满了人,很快就开始开席了,听见居然十分热闹。

  因为天色暗的缘故,房间里点了几盏油灯,多少提升了些能见度,可是让房间看起来更加诡异了,因为另一桌较远,木慈只能听见他们的嬉笑声跟劝酒声,黑影却摇曳着,看不出来桌上到底坐着几个人,甚至连苦艾酒跟陆晓意还有宋婕的背影都融入了黑暗之中。

  他们四个的位置是按照中年男人、丁远志、木慈、左弦依次坐下的,酒桌的长板凳是两人共用一张,他们四人正好占了空着的两张。

  桌上已经放着四道冷盘,酒杯是满的,之前坐下的那五个人都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

  木慈心想:丁远志算是白提醒了,别的不说,现在这架势谁敢下筷子啊。

  他正观察着,忽然感觉身边吹过一阵阴风,有个人贴着左弦坐了下来,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毫无生气的斜眼,带着死人的邪性,只觉得好似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来,泼了个透心凉。

  在这种环境下,跟人一起吃喜酒已经很刺激了。

  再把人换成死人,那就完全不是一个刺激能形容得了的。

  坐下来的斜眼人忽然很淳朴地笑起来,开口说:“俺来晚了,对不住乡亲们啊,咱敬一个。”

  原本坐着的五个人终于活动起来了,气氛也开始活络,那种诡异的压迫感却越来越强,很快,一轮罚酒过后,昏暗的酒桌上,六双无神的眼睛都聚在了他们四个人身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质问。

  “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不喝啊?”

第75章 第三站:“风宿青旅”(17)

  酒是刚热好的,闻起来像药酒,色很浑。

  料想主人家再神通广大,也至多泡泡蜈蚣酒或者蛇酒,没有泡尸酒的可能性,再说酒本身是粮食做的,应该可以放心。

  木慈不怎么碰烟酒,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碰,桌上六个死人的脸色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不想惹来麻烦,因此很是小心地舔了一口。

  酒入口的那一刻,他尝到了非常浓的土腥味,要不是忍得住,差点一口喷出来。

  丁远志更不堪,直接呛到了。

  六个乡民立刻耻笑起他来:“行不行啊!这点就呛着了,来来来,多喝点,你这个酒量就是得练,我看你是平时喝少了。”

  每人都满上了自己的酒碗,六大碗酒齐刷刷放在了丁远志面前,六双眼睛盯着他,脸上都流露出古怪又满足的笑容。

  丁远志刚刚吐得很厉害,一时半会根本缓不过来,走路都靠木慈搀着,要是这六碗真实打实喝下去,不死恐怕也半残了。

  他的冷汗很快流下来,咽了咽口水,没敢动弹。

  “丁家的后生啊,你这是不给我们大家伙面子啊。”最后来的斜眼人阴恻恻地说道。

  气氛蓦然紧张起来,压抑感几乎凝聚成实体,要挤压着空间一丝丝滴漏出来,这次连左弦的额上都隐隐约约沁出了汗来。

  这时中年男人忽然抬起头来,两眼放光,不知道是喝出了什么,一脸喜色,在昏暗的宴席上显得格外惊悚,仿佛鬼上身了一般,两只手捧着酒坛子啧啧有声道:“这可是顶好的东西啊,东家真是个厚道人,这样的好东西也拿出来招待。”

  他摇头晃脑,咂着嘴,一口就把酒干完了。

  六人立刻就被中年男人的表现吸引走了注意力,他们撇下丁远志,死气森森的脸上撑开皱纹,挤出朴素的笑容,端起酒巴结道:“要不怎么说孙家大哥会来事,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呢!来,俺们敬你一杯,这酒有什么门道,您看着能不能给俺们说道说道,好让俺们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