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请送命 第123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玄幻灵异

  这会儿他们就更像了。

  左弦放任自己看了木慈一会儿,在这个充满阳光的走廊上,安全、平和,而且无忧无虑,就像他们本该拥有的人生。

  “我在这些经历里学到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不要太流于表面。”左弦漫不经心道,“不管是利用还是帮助,都要显得不在乎,否则他们会蹬鼻子上脸,一边指望你,一边又痛恨你找不出更好的方案,像是寄生物一样将你活生生拖垮。所以最好还是换种方式掌控他们,把选择抛出去,让他们去做决定,省去我做坏人的功夫了。”

  木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你对他也是这样?”声音严肃又强硬。

  “正相反。”左弦说,“我越在乎一个人,越想将他置于我的掌控之下,充分了解他,控制他,确保他能在我的力量下安然无恙,如果可以,我会为他做每个我认为对的决定。”

  木慈看上去更茫然了。

  “可是木慈不需要。”左弦说,“一旦我试图操控他,他就会很快发现。他让我恐惧,因为他可以失去我,我却不能失去他,所以我只能控制自己。”

  这时候走廊尽头走来打扫的清洁工,木慈暂时中止谈话,他打开门,拘谨地邀请道:“你进来吧,今天太阳很大,外面还挺晒的,叫外卖会快一点。”

  左弦对吃什么不在意,于是耸耸肩,跟着他走了进去。

  空调在同时开启,左弦找到沙发坐了下来,他跟另一个左弦的习惯一模一样,这让木慈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又很快黯淡地收敛。

  “我习惯操控事情的发展,我有这个能力,这么做对我来讲也更轻易更安全,通常很具有破坏性,这是我的本事。”左弦看着木慈拆开外卖盒,他不紧不慢地滑动手机,随意点了一份午餐,“木慈正好相反,他的破坏性往往是对自己的,不是吗?”

  木慈一怔:“什么?”

  “另一个左弦差点杀了你,你对他毫无埋怨。”左弦指明这一点,“甚至还为他的牺牲感到悲伤,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这样想。你们之间存在信任危机,他没办法利用你,只能选择用自己满足好奇心。显然,你跟我的木慈没什么差别,连思维方式都一样,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左弦凝视着他:“为什么你选择成为这样的人?”

  “你干嘛想知道呢?”木慈毫无畏惧地看回去,语调里甚至隐隐还有些威胁,“另一个我没告诉你吗?作弊得到的答案不加分。”

  左弦放声大笑起来,笑完后就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是天生适合在光明里行走的人。

  发觉越来越多的相似点并不是好事,这个世界的木慈对左弦而言开始像一面镜子,左弦通过他看到了自己所爱的人,却无法触碰,那个木慈被困在镜子后。

  “你会让他回到我身边吗?”左弦说, “还是像你之前在站台时的气话一样,你会让我永远见不到他。”

  木慈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有些失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真的不知道……”

  该怎么选。

  这次左弦没有说话,他脸上失去了游刃有余的平静感,他拯救过无数人,却没办法拯救自己,怎么选择都让人痛苦。

  当你有能力摆脱那些噩梦的时候,摆脱一切不确定因素,确保自己接下来不用再受到死亡威胁,甚至……甚至可以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任何人都很难拒绝这种诱惑。

  左弦也不能。

  跟自己博弈永远没那么简单,这个世界的左弦没有那么多经历,却也不是平白长了五岁,他足够自傲,相信自己在地狱里仍然能够得救,于是决然投身于水。

  更糟糕的是,他是对的。

  木慈拯救了左弦无数次,也因此成为他的软肋,就如同上帝取出亚当的肋骨,于是他的心缺失了屏障,所有人都看见夏娃,她不再受皮肤的保护,人人都能通过伤害夏娃,来伤害亚当。

  爱总是很危险,能让一个人变得坚强,或是过于脆弱。

  “我很想见他。”左弦看过去,自昨晚起第一次流露出真情,也许是两个木慈太相似,他本来分得那么清楚,可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大概是由于阳光太真实,饥饿太真实,安全地活着太真实,让他感觉到刺骨的疼痛感,“我想在这样的世界里见到他,跟他在一起,品尝活着到底多美好,而不是接受可能分离的结果,各奔东西,亦或是横死在下一秒,无人问津。”

  “可我要是见到他了,那两个结果也就随之而来了。。”

  木慈没有占据这具身体,而是艰难地保持着两个意识共存,并不是他不能做到,而是他不想,他害怕自己一旦在这个世界生活过几个小时,就会被求生的欲望所吞食理智,费尽心机地变成自己最憎恨的那种人。

  他是最擅长给别人希望的人,因此也知道,给予希望后又将其打碎,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

第154章 第六站:“巴别”(18)

  对话结束得很快,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左弦这么疯,三言两语就能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左弦谦和地让出时间,供以木慈整理信息,理清思绪,如有必要,还可以找温如水谈谈相关的事情。

  从这个世界的左弦投水那一刻开始,他回到火车上的命运已然注定,愤怒跟焦躁都无济于事,棋差一招,输得理所当然,于是所能做的只有欣然接受这个结局,好好度过接下来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左弦到外面去逛了逛,公园里有不少植物都开花了,气味馥郁得过头,不过他站在外头,倒是觉得味道正宜人,阳光洒落下来,暖洋洋的,闻着随风而来的丝缕香气,洋溢着生的希望,他几乎要落泪,又觉得身边应该站着一个人。

  他的手不该是空的。

  可理智让左弦希望这只手能永远空下去。

  太讽刺了,这个和平美丽的世界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没能教会他什么叫爱,却在火车这种地狱上得到了。

  到晚上的时候,左弦已经焕然一新,他换了套新衣服,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他没有携带女伴,显然不是约会,因此有个别较为大胆的单身女性试图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扩展交际圈,他都一一婉拒了。

  等到用完餐,左弦很愉快地起身结账,他重新走在星光之下,看着车水马龙,霓虹华彩,平静地没入到人海当中去。

  左弦曾经很喜欢孤独,孤独听起来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起码能让你清净,完全掌控自己的时间,安排自己的行动,而不是被另一个人支配着四处乱转,他喜欢命令别人,而不是被人命令,可对方要是完全顺着他的意思来,他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他本不该觉得这么寂寞。

  人群太嘈杂,每个人都在讲自己的人生,失恋、心动、家庭矛盾、学习难题、加班、相亲等等,左弦习惯收集各种各样的信息,他听见每个人的声音,将那些信息清晰地剥离出来,整合成毫无意义的情报,一层又一层,像是贴在奶茶杯上不同的标签,直到厚得开始起卷,再被一把撕下来丢出去。

  左弦必须找点习惯做的事来排解自己的焦虑,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任由人流从眼前流过,像奔腾不息的河水,他凝望每一张面孔,那些布满疲惫、憔悴、兴奋、喜悦、忧虑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恐惧。

  于是那些人的面孔都变成了木慈的脸。

  左弦胸膛的某个部分在无声的哀鸣着,他本该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会在某个日子里遇到木慈,像个三流的爱情电影,经历一见钟情、热恋、磨合等等恶俗老套的情节,最终永远在一起。

  又也许,他们永远不会相遇。

  左弦闭上眼睛,耳朵仍然在接受大量的无用信息,他身处于人类组成的海洋之中,却如一条搁浅的鲸,奄奄一息。

  ……

  在木慈过往的几十年人生里,从来没有一次想过寻死。

  倒不是说木慈无忧无虑地长到现在,他也曾经被社会狠狠毒打过几次,跟父母发生激烈的冲突,跟朋友产生过矛盾,被高压的训练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是自杀这个选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这个精神压力越来越大的社会环境下,木慈异常健康地茁壮成长,成功把神经训练地跟自己的肌肉一样粗。

  因此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年岁,因为平行世界的自己很可能会把自己取而代之这么离谱的理由,思考自己该怎么自杀。

  割腕显然不是个好主意,这不靠意识所转移,如果对方终于从濒死的范围醒过来,却跟着身体一起完蛋,那不叫双赢,叫同归于尽。

  而且会给酒店带来很大麻烦,事后清理的时候,总不能说自己是流鼻血了。

  溺水相对安全,不过考虑到木慈的老本行,他很怀疑这一点能不能成功,老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在这个狭窄的酒店卫生间里应该不能通用。

  木慈憋气在洗手台里泡了几分钟,抬起头来宣布这个办法毫无作用,甚至还呛了几口水。

  水放得太满,已经有不少溢出到地面上去,木慈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免得它们阻碍视线,眯着眼睛去找防滑垫吸掉地面上的水,结果冷不防踩在水里,脚心一滑,脑袋顿时磕在了洗手台上。

  剧痛让木慈的意识瞬间恍惚起来,黑暗跟灯光开始互相重叠交错,混乱地在视线上摇曳,他跌跌撞撞地稳定着身体,意识却在游离,在被拖入黑暗之前,他拨通了左弦的号码。

  接通的瞬间,木慈的眼前彻底黑了下去,意识也在这一刻消散。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发生了什么?”

  木慈微微哀鸣着,下意识环顾四周,看到并不算陌生的摆设,狼狈不堪地任由自己倒在枕头里,大脑仍然不间断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感,尚且可以忍受,左弦就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跟医院格格不入的时尚杂志。

  “自杀。”左弦简洁道,看上去似笑非笑,又似乎有点恼怒,让他表情变得非常古怪又狰狞,“是你?”

  “是我。”木慈叹了口气,他没办法乱动,太痛了,只能专注地看着身边的左弦,强调道,“我几乎没有打过你,不是偶尔。”

  左弦看上去想笑,却最终没有笑出来,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他没有救你,木慈,他没有选择救你,明明都是你,为什么他不肯救你。”

  “过来。”木慈说,勉强张开手臂。

  左弦很温顺地凑过来,靠在他的胸口,像个委屈又无助的幼童。

  “他只是原谅你了。”木慈轻声道,“所以才把我送回来了,不管是哪个你,他选择救你,他没有真的把我夺走,而是让事情重新回到正轨上,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倒也没有必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左弦稍微被安抚住了,低声呢喃,“我差点被吓死,还以为他决定跟你同归于尽。”

  木慈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那些记忆碎片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归:“这可能是个意外。”

  医院的消毒水味不管什么时候闻起来都很不舒服,木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舌根泛起输液后特有的苦味,医生来查房后简单将情况说了一下,他的运气还不算坏,没什么大事,轻微脑震荡,还有点皮下血肿,不过很快就能自我吸收。

  这多亏了左弦在路上就拨通急救电话,他跟救护车同时抵达,就医及时,医生也处理得当。

  不过虽然没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失忆或是起一个大血块压迫神经,但卧床休养是必须的,最好是住院。

  医生说的话,基本上木慈都没有听进去,倒是左弦听得格外认真,还把医生送到了门口,这才折回来重新坐在那张椅子上当看护。

  “想喝水吗?”左弦问。

  “不想。”木慈恹恹不快,“我嘴巴里糊糊的,很不舒服,暂时不想进食。”

  左弦盯着他,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可从来没想过这种,我们居然会在医院度过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二十四个小时。”

  “相信我。”木慈干巴巴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不过我猜这个意外来得不是时候,他没请假,很可能会被辞退了。”

  左弦又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睡吧。”

  这句话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魔力,木慈的确感觉到眼皮开始沉重,他在入睡前抓住了左弦的手,眯着眼睛看过去,凝视自己的恋人,轻声安慰他道:“这样对我们也许更好,左弦,我们本来就更适合这些。”

  这些伤痛,这些苦楚,这些绝望……这些迫在眉睫的死亡,而不是去享受那些美好的希望,跟生活的宁静。

  那些太具有诱惑力。

  在这方面,温如水就比木慈能干得多,她知道了意识变化的事情后,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麻烦,等到中午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女人了。

  温如水甚至还带了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来探望,只可惜探病的卡片是花店统一赠送的,只有签名是她自己的,毫无半点诚意。

  “你就不能手写吗?”左弦强调道,“心意,心意啊。”

  温如水冷哼一声:“我撇掉了工作跑来找你们,你觉得这还不够说明我的心意吗?”

  “又不是你的工作。”左弦松了松肩膀,“你也没什么损失。”

  温如水懒得跟他抬杠,而是看着病床上熟睡的木慈,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忧心忡忡:“他的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没死。”左弦说。

  温如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沉默片刻后说道:“他是,怎么回事?”

  “意外。”左弦已经完全搞清楚之前的来龙去脉了,“出了点岔子,不过好歹结果是一致的。那你呢?你觉得怎么样,不可惜吗?”

  “有什么关系呢。”温如水略带讽刺地看着他,“这个世界对我来讲有差别吗?”

  左弦沉默了一会儿,他身上的活力随着木慈的回归再度涌现:“起码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夏涵?”

  “他们都不是我的那个。”温如水说,“不是只有爱情才特殊,才不可替代,左弦,友情也一样,如果我漠视他们的死亡可以被取代,那就太可悲了,我不需要活着的人来顶替我心里的空缺,我……我也不能接受他们像零件一样被更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