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请送命 第118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玄幻灵异

  另一个“木慈”坐上了火车,遭遇许多痛苦跟绝望,而现在只要他愿意,就能轻易夺走木慈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就像薛定谔的猫,本该死去的猫为了活下去而杀死本该活着的猫。

  可他不愿意。

  这才是让左弦行动的原因,那些甜蜜的错觉,那些怦然心动的感情,那些让木慈沉醉的多巴胺从一开始就跟他毫无关系。

  跟这些恐惧相同,都是两个世界重叠而来的意外产物。

  木慈打开了车门,他险些从车上滚下去,因恐惧而产生的尖啸几乎在大脑里沸腾起来,视野模糊无比,他摇摇晃晃地避开温如水想来帮忙的手,精准地找到站在废弃站台边的左弦。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并没有动。

  左弦凝视着木慈,眼底并非完全毫无波澜,他为了爱而杀人,却并非是个天生的刽子手。

  在极端的环境跟足够的动机下,每个人都会杀人。

  木慈的心已经彻底平复下来了,略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还能为对方的开脱,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磅礴的怒气。他倏然明白一点,平行世界并非没有道理,既然有些世界的他们会是爱侣,那么这个世界的他们,也完完全全可能是仇敌。

  尽管左弦并不是把他当做这些劫难、绝望、痛苦的发泄对象,可不妨碍木慈现在非常恼火。

  木慈走过去,直接一拳打在左弦的脸上,很快因为这个举动艰难而费力地俯下身,而左弦没有反抗。

  他明明能够反抗。这个想法跟阴云一样萦绕在木慈的脑海里。

  左弦只是闷哼一声,脸上的颧骨青了一大片,看上去非常凄惨。

  木慈倒不是不想继续打下去,而是他没办法再出力,这个鬼地方像是吸食着他的所有精力,要不是他意志力够强,也许在下车的那一刻就尖叫着往外逃跑了。

  “你永远见不到他了。”木慈阴沉着脸,在有必要的时候,他会变得非常致命且危险。

  左弦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木慈,嘴唇微微启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木慈只是把人甩在身后,觉得自己现在像在坐过山车,失重感跟恐惧使得大脑发白,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走到路口,拦到一辆出租车,昏昏沉沉地报出酒店的名字,直到出租车开离废弃的站台很远很远,他才慢慢恢复过来,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这个讨人厌的意外迫使木慈不得不立刻从酒店搬走,他不确定左弦会不会再上门来,可确定自己再也不想在任何有可能的地方见到这个人,于是选择了提前退房。

  由于刚刚的经历,近期内木慈完全不想坐火车跟动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因此也没办法立刻离开这个城市。

  这些让人崩溃的记忆跟左弦冷静的疯狂几乎要把木慈逼迫到极致,他利索地换了一家更好的酒店,价格昂贵,不过物超所值,它很幽静,安宁,床垫也相当舒适柔软,拉开窗帘能看到这座城市的一大景观,晨起时能看到滩地上浮动着薄薄的雾气。

  到超市选购必需品的时候,木慈看到了架子上的啤酒,他本来走过去了,又退回来,仔细挑选,最后拿了两瓶冰啤酒放进购物车,再去结账。

  三天又五个小时。

  木慈回到酒店的房间里,他坐下来,把两瓶啤酒都打开了,好像另一头坐着一个真实的人一样。

  “我很珍惜我这条小命。”木慈向虚空敬酒,“不管怎么说,还是挺感激你的,老实说,我也没想过我还会有一天见到其他世界的自己,那些事……我想是挺不容易的。至于你那个男朋友……”

  说这句话的时候,木慈感觉到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这么说可能会显得有点不要脸,好像是在自卖自夸,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意思是,你明显是那种能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而你的那个男朋友我看快要跟地狱互相消化了。”木慈猛然灌了自己一口酒,试图用酒精压下心底的酸涩,诚恳道,“不过他很爱你。”

  那些木慈曾经得到过的,无微不至的,深厚绵长的,不属于他的爱。

  他发狂一样地爱着“木慈”,不惜做个罪人。

  木慈忽然落下泪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刀割一样的疼痛着,两个世界的木慈短暂地合为一体,让本来没有得到的人拥有了本不该得到的东西。

  就像是运动一样,在他甘于平凡的时候,那么残忍,那么残忍地让他看到那束高悬于顶的光,误以为触手可及。

  叫他追逐十几年,最终才绝望地意识到他不是被选中的人。

  就像是现在这样。

  “把它拿走吧,这些感情不是我的。”木慈用纸巾粗鲁地擦了擦眼睛,眼泪流下去的地方干得像要起皮,“我不能把命给你,不过我可以在这段时间放纵一点,反正是我的身体,不是你的,尽量让你过得享受点。”

  命运已经将扳机扣动,破坏已经造成,即便覆水重收,木慈也已经尝到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可这不要紧,这不是木慈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

  往好处想,起码这是件比世界末日要小得多的小事。

  木慈喝完了两瓶啤酒,微醺的感觉让他手脚发软,整个人都倒在沙发当中,他翘起脚,把拖鞋甩飞出去,然后直接将腿架在了茶几上,平日他一般不会这么放纵自己,不过往后三天例外,他以一种非常懒散的姿态靠在沙发上,鼻息滚烫,像是只盘踞在珠宝上的龙。

  酒精带来的高热在血液里游走着,木慈忽然很累,他觉得自己应该多打左弦两拳的。

  他不会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左弦了。

  …………

  左弦是个相当冷酷的人。

  冷酷是个很严重的形容,不过左弦并不觉得这个词汇有多么冒犯,正因为性格的缘故,他也欣赏同样冷酷的时间跟数学,它们不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变更转移,数字永远是真实的,而时间将带来真实。

  这意味着左弦极少会交托出自己的热情,也避免汲取他人的热情。

  这在火车上是一件好事,毕竟一个人要是太过在乎,太执着,他活得不会太长久。

  左弦就过得相对轻松些了,他喜欢合作,合作代表稳定的利益,代表你情我愿,威胁跟暴力都不是永久的,甜蜜跟安宁只会让人反弹得更快,而且这两者都要付出巨大的热情去继续,他不喜欢,他喜欢稳定,稳定也能带来真实。

  寻常人总是会被客观跟主观一团乱麻,因此许多人总是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实际上是他也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比如现在。

  “走吧。”温如水冷淡地站在车门边,她扶着车门,“还起得来吗?”

  那拳正打中左弦的颧骨,他疼得微微抽了口气,下意识问道:“他走了?”

  “问你啊天才。”温如水正克制着自己不要翻白眼,“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倒不是温如水说自己有料中,她也被木慈的行为吓了一跳,女人对这种事总是更敏感,在木慈揍左弦的那瞬间,她都畏惧地稍稍瑟缩了下。

  “不。”左弦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他说,“这件事有点奇怪。”

  “是啊,可不是奇怪吗?”温如水冷嘲热讽,“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奇怪的人吗?古人说话真是没错,风水轮流转,之前我们还怀疑木慈是杀人犯,现在变成我们俩证据确凿,逼迫他行凶,我搁在这儿还算是个帮凶。”

  大概是左弦看上去真的是太惨了,温如水看了他一会儿,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道:“好了,上车吧,我来开,我送你回去,你记得给自己冰敷,不然接下来几天估计不能见人了。”

  她多少是有些偏爱左弦的,并不是人,而是行为,隐隐约约之中,温如水觉得自己也曾做过类似的选择。

  左弦摇了摇头,脸色严肃起来,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头:“不,我的意思是,这里头有些问题。”

  “怎么?”温如水拿过车钥匙,没当回事,“他那一拳是打在你脑袋上,把你修正过来了?”

  左弦没有说话了,他忧心忡忡地坐进后座,还不忘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看上去乖得像是个第一天去幼儿园的好孩子。

  温如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在几分钟前,才想毁灭掉他爱人的同位体。

  以一种残酷、高效、果决的方式,像个无情的杀人机器,而现在,他迷茫,疑惑,被无助所充满。

  温如水不赞成,却能够理解,于是她能做的只是启动车子。

  到底是什么呢?

  左弦靠在车窗上,咬着嘴唇冥思苦想着,脸颊上隐隐作痛的伤扰得他心烦意乱,直到阳光洒在脸上。

  一瞬间,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般滑过某些东西。

  当人们将自己的所得视为理所当然的时候,他们会下意识忽视那些存在,就像阳光、空气、水,直到某一日,这些突然被彻底夺去,陷身于黑暗、窒息与饥渴当中时,这一切就变得大不相同了。

  真是合理。

  太合理了。

  左弦摸了摸颧骨上的伤痕,它已经从尖锐的刺痛变成钝痛了,不过他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反倒精神奕奕起来。

  他抓到整件事的线头了。

第148章 第六站:“巴别”(12)

  左弦不用想都知道木慈一定会搬走,等他们赶到酒店必然人去楼空。

  不过他还有手机号码跟软件。

  拉黑是常用手段,他不考虑自己的,好在还有温如水,在对方专心开车时,左弦打开对方的手提包,顺利摸出手机。

  指纹解锁,意料之中。

  “我要约木慈出来。”左弦将手机转递,“如果你愿意帮忙发短信就更好了。”

  温如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抓握着方向盘的姿势一板一眼,像是刚从考场把车开出来那样端正:“我先不跟你计较翻包的事,你应该知道自己刚刚才做了什么混账事!木慈不想见你那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能指望我帮忙。”

  “但是你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左弦忽然说道,“你甚至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否则你不会留下来,而是会追着木慈离开。”

  温如水沉默了。

  “是啊。”温如水承认,她顿了一下,“是啊,哪怕只有夏涵,我也会为他毫不犹豫地杀人,哪怕他不愿意。可……我能理解,左弦,可就到这儿了,我们不该去骚扰木慈了,另一个他是无辜的。”

  “这就有趣了。”左弦看上去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温如水糊涂了:“什么意思?你不是为了另一个木慈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左弦试图笑起来,不过很快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皱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温如水翻了个白眼:“搞不懂你。”在三个人里,她总是心软得多,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我不能帮你,左弦,这对木慈不公平。”

  “那你可以告诉我手机密码。”

  温如水咬紧牙关:“你听不明白人话还是怎么样?而且他很可能把我也拉黑了。”

  “未必。”左弦撇撇嘴,“他看起来人不坏,应该不是会迁怒的那种类型,更何况他爱我。”

  “你真是个人渣!”温如水忍无可忍,厉声道,“我就应该陪木慈走,把你丢在这里。你是不是以为谁都该陪着你玩这种游戏,每个人都没有感情!他只是木慈,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爱你不代表你就能这么对他。”

  左弦嘟嘟囔囔:“我之前还打算杀了他,可现在我只是想跟他见一面。”

  温如水冷笑起来:“真慷慨,你觉得自己还挺宽容慈悲怎么着?你是不是以为每个人都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他不会见你,你让我做这件事除了让他把我们俩都拉黑,就没有任何用处。看来你今天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没反抗,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放一首歌,最好是钢琴曲,让你冷静冷静。”

  她的手指终于按到了广播上。

  “你干嘛老是提到音乐?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不过我以为是凑巧。”左弦忽然问道,“可现在我很确定有问题了,谁告诉你,我喜欢钢琴曲的?”

  “因为……”温如水也困惑了一阵,“奇怪,你不喜欢吗?”

  左弦静静地凝视着她:“我不喜欢,我三岁时最接近死神的那一刻,我妈正在听肖邦的夜曲,声音透过木板传到我的房间里,钢琴的每个按键都变成窒息的节拍,难道你会喜欢跟死亡挂钩的东西吗?而且我也不喜欢蔬菜沙拉,我更加不喜欢暴力,所以刚刚他揍我的时候,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不是我不想反抗,他脸上的表情也跟你一样,不明白我干嘛不反抗,好像我会一下子把他踹飞出去一样。”

  “你活该挨揍!”温如水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了。

  左弦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不是重点,你能不能注意一点更关键的东西,比如说音乐,沙拉,没反抗!”

  温如水倏然抽了一口气,她终于反应过来左弦所说的那些东西,脸色骤然变得惊恐起来:“等等!你不是那个左弦,你谋杀的是自己的木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