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手记 第20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无限流 玄幻灵异

  如同被藤蔓吞噬一般,阿尔嘉瞬间没入浓绿色的茎叶之中。藤蔓的锐刺不会刺伤他,他高声长笑:“我很久、很久没遇到过敢攻击我的历险者了!”

  房间在呼吸间被膨胀的藤蔓完全占据。

  余洲抱起樊醒,大吼一声“鱼干”,身体一弹,撞破了正对飞星崖的窗户。

  鱼干失声:“别——”

  余洲已经落了下去。

  他紧紧把樊醒护在胸前,先撞在窗下的树上,再翻滚落入灌木丛中。

  肋骨和手肘疼得钻心。余洲被樊醒压在身下,一条手指大小的鱼干落到他脸上:“余洲!”

  余洲连骂声都虚弱了:“不是让你变大吗……”

  鱼干带着哭腔:“鱼家好害怕!变不出来!”

  藤蔓从窗口爬出,嘈杂人声接近。幸好王宫尚未规划成形,房间不高,又有树枝灌木缓冲。余洲一张脸跌得发红,咬牙撑起身,仍抱着樊醒。

  樊醒这回懂事了:“跑不了就放我下来。”

  余洲疼得呼吸都困难,顾不得理会他,左右一看。

  他擅长逃跑,也擅长观察地形,这是每一个小毛贼为了保命必须学会的本事,几乎成了本能。余洲急急喘气:他们很幸运,跌在树上滚落时,翻出了王宫的高墙。

  带着樊醒,他朝飞星崖狂奔。

  阿尔嘉必定要对付历险者,姜笑他们极其危险。

  “鱼干,回去……回去跟姜笑说,现在的情况……”余洲说话断断续续,肋骨太疼了,他怀疑已经骨折,“快逃……”

  鱼干:“逃哪儿去?”

  余洲被问住了。

  逃得再远也没有意义。已经触怒了阿尔嘉,只要他们还在这个鸟笼里,笼主就能把他们置于死地。

  脱困的方法只有——杀了亚瑟,或者,杀了笼主。

  “后悔吗?”樊醒抱住他脖子,稳稳坐在他怀里,在他耳边说,“如果你当时答应阿尔嘉的要求,去杀了亚瑟,我们就可以平安离开了。”

  余洲只顾着忍痛狂奔。樊醒又说:“你要回去找久久,姜笑他们也不会愿意留在这样的鸟笼里,这次是你做错。”

  余洲咬牙:“闭嘴。”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就算杀了亚瑟,阿尔嘉也不会放过我们。除非我们干掉笼主。”樊醒不放过他,“姜笑根本不怕杀人,渔夫帽也是厉害角色,柳……”

  余洲捂住了他的嘴巴:“我让你闭嘴!”

  他在一瞬间凶狠得陌生。樊醒眼睛都亮了,笑意压过了惊愕。

  “还有办法,还有的!”余洲深吸一口气,他记得那句牢牢印刻在脑海之中的话,“大地再次沸腾时,道路在火焰中诞生!”

  手记提示了离开雾角镇的正确方式,余洲确信,这句话一定也是离开这个“鸟笼”的唯一办法。

  鱼干忽然看见了远处的烟:“……烧起来了,余洲!花田烧起来了!”

  大片烟雾从河流方向飘来,这场骚动已经惊醒了所有人,宁静的世界开始嘈杂慌乱。

  余洲看着远处,心中狂喜:他不知道为什么花田会被点燃,但大地确确实实正在燃烧。道路呢?道路是……

  他脚下忽然打滑。

  飞星崖上淌了满地的酒液,余洲反应不及,抱着樊醒狠狠摔倒。

  他护着樊醒的脑袋,几乎用整个身体保护樊醒。后背撞在石头上,剧痛令他有数秒钟失去了意识。

  有人抓住樊醒的脚,把他从余洲怀里拉出来。

  “久久……”余洲伸手想挽留,但他实在太痛了。

  把樊醒倒拎起来的人是阿尔嘉。

  “鸟笼”里的土地已经完全被蔷薇根须占据,所有根须在土壤之下连成一片,大地中不断有藤蔓破土而出,加入阿尔嘉身后的浩荡队伍。

  阿尔嘉仿佛坐在绿色巨人的肩膀上。他松手,藤蔓立刻接住了落下的樊醒。

  紧接着,藤蔓把樊醒甩出了飞星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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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鱼家好害怕!变不出来!

  樊醒:……鱼家???

  鱼干:你说“人家”,那我是鱼,我只能说“鱼家”。

  (因为笑话太冷,余洲瘫在地上更加起不来了……)

第19章 蔷薇汤(11)

  肋骨和手肘的伤痛得余洲几乎无法呼吸。他看见小小的樊醒睁大了眼睛,手微微张开,像是有话未说完。

  余洲的掌心撑在酒壶碎片上,鲜血淋漓。他并不觉得痛,只是在跃出飞星崖的时候,剧烈的风从下而上,几乎要把他吹得腾空而起。

  在跃出去的瞬间,他抓住樊醒,抱在怀里。

  就像他在寒冷的冬天,在彻夜的阴雨中抱紧久久。

  飞星崖底那潭平静的湖水被砸破了。

  湖很深,似乎比雾角镇的海还要深,怎么都沉不到底。

  湖底满是白骨。

  历险者从飞星崖跳下,落入湖底。这种高度和砸入水中的冲击力,能令人立即毙命。湖底也有藤蔓,被青苔覆盖,透出诡异的浓郁绿色。藤蔓捆缚着粼粼白骨,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水底坟场。

  在落入湖水之前,余洲知道自己先落到了鱼干的脊背。

  黑色的大鱼骨骼在湖面盘旋,余洲没有抓稳鱼干的骨头,滑落时还被鱼干的鱼鳍挡了一挡,最后和樊醒一起落进湖里。

  这个关键的缓冲,让他一时间还没有死。

  他可以在水中呼吸,但受伤的肋骨痛得他不断喘息,水灌进了肺部。窒息的感觉再次复苏,怀中空空,樊醒不见了。

  余洲落在骨头的小山上,藤蔓被惊醒一般在骨山上蠕动,细小的藤蔓从缝隙中钻出来,爬上余洲的双足。

  他奋力挣扎,湖面就在头顶,隐隐透出光线。可即便他能呼吸,身上太痛,他无法摆脱藤蔓。

  藤蔓不断爬高,从小腿往上,如同人的手掌,暧昧却不容违抗,紧紧束缚余洲。腹部和胸口被裹住,余洲的呼吸愈发困难,缠上脖子的藤蔓死死掐着他。

  余洲的求生意志在这一刻爆发到了极点,他踩在骨山上,与把他往下拉的藤蔓顽抗。

  有人从他身后伸出了手。

  藤蔓上长满尖刺,那人紧抓藤蔓,被划破的皮肤渗透出血来。血散在水里,只一瞬间,所有藤蔓剧烈一抖,全数缩入骨山。

  那只布满伤口的手拖着余洲胳膊把他拉起。余洲还处在挣扎状态,手肘乱挥,狠狠打在那人下巴上。

  那人揪着余洲衣领,朝湖面游去。溺水的人沉重得可怕,又因为慌乱而乱抓乱挠,余洲不停蹬腿,想摆脱那人。

  受伤的手卡住余洲下颌,陌生的嘴唇凑上来,空气潜入他的口腔之中。

  哗啦一声,樊醒和余洲同时浮出水面。

  樊醒拖着余洲,像拖尸体一样往岸边走。

  一条只有骨头的怪鱼在湖上盘旋。它忽然低垂着巨大的头颅冲下来,余洲躺在湖边喘气,和它空无一物的眼窝对视。

  樊醒俯身看他,自言自语:“有点危险,得人工呼吸。”

  说着仍捏住余洲下巴,凑了上来。

  余洲没什么力气,但往樊醒腹部砸一拳还是可以的。

  樊醒捂着肚子滚到一边,可怜巴巴:“我又救了你一次,你怎么恩将仇报?”

  他已经恢复原貌,不是那个五岁的小孩子了,装可怜的效力顿时大幅下降。余洲狠狠抹嘴巴:“救我的是鱼干。”

  怪鱼紧张地靠近,不敢打滚,鱼鳍鱼尾小幅度地甩着。

  余洲再也不会认为自己拥有一个最强大的伙伴了。奇妙的是,他能感受到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紧张、懊悔,难过。

  他吃了鱼干,原来会与它分享一部分感受。

  “……算了,没关系。”余洲一边呸呸吐口水一边说。

  鱼干只在自己濒死时才有用处,可他不能时时刻刻都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变成怪鱼的鱼干不能说话,坚硬粗糙的鱼鳍在余洲身上扫来扫去。余洲知道这是它在表达歉意和关怀,可是这一下下的,像巴掌一样,实在太疼:“求您别碰我行吗,我要被您这鱼骨头扇死了。”

  阿尔嘉没有追下来,飞星崖边缘倒是还有藤蔓蠕动。

  樊醒许久不看自己成年的模样,蹲在湖边瞧个没完。“我真是有副好皮囊。”他低声笑,“安流,你想要吗?”

  “你走不走?”余洲突然问。

  樊醒抬头,看见余洲已经骑上了怪鱼背脊。

  飞星崖下有通路可以走上去。复生的历险者从湖中爬出,沿小路回到安宁幸福的生活里。这曾是理所当然的循环。

  鱼干载着俩人升高,冲破土地上空笼罩的黑烟。

  这里和雾角镇一样,是一个孤零零的鸟笼。雾角镇之外是海,此处的边缘深渊之外是无穷无尽的黛色青山,根本望不到头。

  樊醒盘腿坐着,双目眺望远方。余洲起初并不想说话。鱼背上只有他和樊醒,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望樊醒。

  樊醒头发上还扎着小草莓发带。他的英俊并不因发带和身上的蓝色裙子而减损,相反,余洲没见过穿女孩裙子还这样坦荡的男人。他的黑发和风纠缠在一起,忽然回头看余洲,眼睛里噙着笑:“我好看么?”

  余洲收回目光。

  “为什么和我一起跳下来?”樊醒又问,“你当时已经动不了了,怎么还有力气冲过来。”

  余洲不止肋骨和胳膊疼,现在开始头疼。

  “爱上我了?”樊醒撑着下巴笑,“还是说,痛出了幻觉,以为我是久久?”

  “就算你不是久久我也会救你的。”余洲小声嘀咕,“这是本能。”

  樊醒就像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侧头看余洲:“本能?”

  余洲:“小孩子遇到危险,救他是大人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