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神 第19章

作者:年终 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和 强强 玄幻灵异

  陵教的人,如今只剩一个。那人身材魁梧,拎了把满是血迹的九环刀,眼神比刀锋还要锐利几分。

  时敬之语气诚恳:“可他在床脚放了一大堆人脸,我还是觉得妖怪更干净点。”

  尹辞师唱徒随:“确实。”

  那人顿时横眉竖目,青筋暴起。

  乌血婆哼了声,不放弃任何给对头添堵的机会:“郑奉刀,你堂堂一个长老,要和小辈过不去吗?人家也没说错什么。”

  说罢,她又瞥了一眼时敬之:“有意思,我倒看不透你小子胆量是大是小了。”

  时敬之指指床上的东西:“那东西是机关,不是厉鬼。既是机关,就必然有启动条件,况且它还没启动,更没什么可怕的。”

  “依你看,启动条件是什么?”乌血婆看向床头悠然喷烟的“阎不渡”。

  “与它的距离。”时敬之挠挠头,“三层到处都是幻梦陷阱,等人好不容易走到终点,再发现这等危险机关……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这里连接了鬼墓出口。”

  “哦?”

  时敬之对答如流:“向前要面对未知攻击,退后又只能在这活活等死。这样的设计最让人绝望。”

  金岚忍不住插嘴:“没出口才最要命吧。”

  乌血婆哼笑道:“呆子就是呆子。阎不渡一心成仙,绝不会排除死而复生之道。他一定会留直通出口的捷径。”

  众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紧绷的气氛终于放松些许。

  可就像时敬之推断的,没人上前,也无路可退。

  那阎不渡似的东西取了烟杆下的烟袋,又添了些在烟斗内。新的熏香燃起,香味更浓郁了几分。火光暧昧,烟气缭绕,美人在榻。配上床对面的人脸墙,原本糜艳的场景令人脊骨发寒。

  有“梦幻泡影”干扰,就算出口怼在众人面前,大家也看不见。

  到了这步,众人的随身之物已经消耗无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周遭颇有些穷途末路的味道。

  闫清托血统的福,跳过“别离苦”,被直接扔进逍遥宫,枯山派的行李都还在。

  然而大包小包里只有食物和杂物,外加两床被子。唯一能算得上“宝物”的,也就是从纸人街得来的吊影剑——一把能卖点钱的收藏品。

  乌血婆一双眼在房内扫来扫去,轻啧几声:“此处空间闭塞,若能做出摩罗帐,再闭会儿气,倒是能抵御一会儿术法……哪怕时间有限,好歹能让老身看清那东西的原貌。”

  觉会和尚:“摩罗帐?”

  “药水浸细缎,就地起帐。阴火烧外部,阳火烤内部,将熏香驱净。在里头待上一盏茶,外出后再闭会儿气,方可暂时解开熏香幻术。”

  乌血婆一边说,一边用拐杖轻轻点地。

  金岚低声嘟囔:“刚才怎么不说……”

  乌血婆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继续:“这本是在毒烟下抢时间的法子,时效短得很。就算能立起来,摩罗帐也是一次性的——出了帐子,身上又沾了薰香,可不能再回去了。”

  说罢,她冲郑奉刀抬起下巴:“若不是郑长老不肯死在祭洞,老身也不至于丢下探墓之物。作孽啊,作孽。”

  郑奉刀冷笑一声,九环刀上的铁环哗啦啦直响:“你这老妖……”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时敬之推到一边。时掌门手捧鸳鸯戏水被,一脸严肃:“婆婆,你看这个能不能用?”

  乌血婆、郑奉刀:“……”

  乌血婆怀疑地看了会儿时敬之,手指捻捻被面:“凑合着能用,不过还需要材料调药水——”

  时敬之从行李里翻出药箱,双手呈上:“请。”

  乌血婆:“……小子,你该不会刚好留了足够的水吧。”

  时敬之:“有的有的,我徒弟调的凉茶,包里还有十竹筒。婆婆,凉茶可以用么?”

  “太衡派的施丫头会用阴火,这阳火——”

  时敬之两个指头一搓,指尖燃起一簇金色火苗:“您要多少?”

  乌血婆陷入沉默。

  枯山派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鬼东西都有。

  被大包小包折磨了一路,闫清两眼渐渐放空:“这种鬼地方,你还敢背十竹筒凉茶?太衡派都没带这么多水……”

  时敬之拿出一筒,冲闫清晃了晃:“你喝喝就知道了,阿辞手艺特别好。”

  乌血婆干咳两声,打断了时掌门的推销行为。几个赤勾教教徒剖开被子,朝缎面上以血涂法阵,乌血婆则取了药箱,现场调起药来。

  摩罗帐很快搭建完毕。作为供应原材料的大功臣,时敬之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徒弟进帐子。

  毕竟只有两床被子可用,摩罗帐空间有限,满打满算只能挤八人。

  四大帮派各出代表,容王府出一个许璟明,阅水阁出一个男弟子,枯山派独自占去两个名额。

  时敬之在帐内蹲成一团,絮絮叨叨地嘱咐尹辞:“待会儿你就待在帐子里,这里空气干净。为师先出去,要是情况不妙,我立刻喊你——到时你憋住气,趁术法没起效,去屋外找个干净地方待着。”

  不远处,许璟明和觉会和尚挤在一起,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其余大人物多少知道许璟明的身份,奈何状况尴尬,只能装不认识。

  一盏茶时间过去,众人依次爬出,留尹辞独自待在帐内。

  没了“梦幻泡影”的掩盖,房内景象瞬间变化。

  房间里根本没有半点火光,空气冷得吓人。地上满是尘土,金属饰品生了厚厚的锈,人面墙则盖了薄薄一层灰。纱帐边缘腐烂得参差不齐,床上的被褥残破不堪,散着霉点。

  然而床上人依旧。

  那东西依旧长发披散,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红玉烟杆。被腐坏褪色的红袍一衬,那双血眸格外显眼。

  乌血婆屏着气,言简意赅:“大事不妙。”

  “……那是‘人形棺’。”

第21章 渡气

  有话语权的人都在闭气,房内一时无言。

  一位赤勾教徒站了出来,看打扮地位不低:“我教宿教主记录过‘人形棺’,此物内壳由妖物皮压制,坚韧无比。外面裹了鬼蚕丝做的鬼皮衣,触手如活人。”

  “棺内写满术法,可控制它的行动。尸体入棺不腐,甚至能在墓中行动如常。阎不渡极可能给它附了自己的功法……”

  他的声音沾了些恐惧。

  “人形棺口中无牙,里面没尸体。没有死骸干扰,它只会更强,各位小心。”

  大家都听懂了弦外之音。

  阎不渡武功精妙绝伦,同期只有赤勾教宿执、见尘寺空石能与之匹敌。当年陵教被正道围剿,阎不渡曾以一敌九,一举残杀九位正道高手。哪怕人形棺只继承了阎不渡小部分力量,对付他们也绰绰有余了——

  除了赤勾教乌血婆亲自到场,其他门派并未派出顶尖强者。更别提经过墓中种种,众人早已弹尽粮绝,疲惫不堪。

  “阎不渡尸首不在?”许璟明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真的成了仙?”

  没人答他。

  施仲雨最为果断,阴火划过空气,朝人形棺拿烟杆的手臂斩去。谁料神兵覆上阴火,只砍出“叮”的一声轻响。剑刃勉强破了表层鬼皮衣,现出里侧妖皮。

  人形棺悠然反手,直接将细剑拧断。它顺手一拽,五指聚拢,戳向施仲雨脖颈。

  施仲雨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串长长的念珠勾住她的腰,将她扯回门口。觉会和尚将念珠一甩:“得罪。”

  人形棺没有立刻追来,它慢条斯理地下了床。那身红袍布料上佳,虽然有些腐坏褪色,却没有半点朽烂痕迹。

  即便如此,人形棺仍衣衫不整,露了一半肩膀在外。

  时敬之退了两步,冲去房间外侧。乌血婆刚皱起眉,他又跑回来,唔唔地朝觉会和尚胡乱比划一气。

  见众人没反应,时敬之直接上了手。

  他越过人形棺,脚踩床柱,一掌拍向天花板。他这一掌金火大盛,屋顶被轰得粉碎,露出屋外空荡荡的穹顶。

  时敬之落地,一把夺过觉会和尚的念珠,继而跃上断墙,将念珠朝四周甩去。

  见尘寺和尚沉不住气了:“那是我寺镇寺之宝,施主你……”

  那和尚刚说一半,便被沈朱一只手打断。沈朱冲他笑笑:“小师父,我想时掌门正因为认识无量念珠,才借去一用。”

  无量念珠,能以真气凝成新佛珠,只要内力够、维持得住,伸多长都不是问题。时敬之憋住一口气,将念珠勾在室外山石树木上,架成一张念珠网。

  乌血婆反应极快:“好小子——各位,上,速战速决!”

  她把拐杖一扯,拐杖竟被她拉做几段,每段间连着黑红妖筋,拐杖弯曲处则探出蝎尾似的钩子。赤勾教徒同时冲向人形棺,掌风汹涌。人形棺被推着往前挪了两步,被变长的拐杖钩了个正着。

  乌血婆扯出个无声的阴笑,她稳稳踏上念珠网:“时掌门,撑住了!”

  其余人不甘落后,一同跃上佛珠网,将梦境之物留在地面。

  人形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它握住赤色钩子,钩上涂了剧毒,它的掌心顿时嗤嗤作响。和尚们趁机摆好阵势,念经声四起,将人形棺团团围在中间。

  被佛家法术干扰,人形棺的动作变得僵硬瘆人。它握匕首似的反握烟杆,下一瞬,离它最近的和尚整张脸被洞穿,五官消失无踪,只剩个环状脑壳。

  红玉烟杆沾满血与脑浆,熏香甜味反而重了些。

  人形棺将烟杆一挥,数道剑气朝八方劈去。那烟杆细得一掰便能折断,此刻却有如千钧之重,一来一回都牵带着无尽寒意。

  它只是一个没有脑髓的死物,可招式间仍残余了万千轻狂。百年前不知所踪的魔头,只是扯起一具空棺,便能将威势化作一朵朵炸起的血花。

  而它甚至没有杀意。

  当年还活着的阎不渡,那个力战正道两年的疯子,又该是怎样的强大呢?

  一具又一具尸体坠下念珠网,淋漓鲜血滑过佛珠金光。灯一盏未熄,四周阴影却渐渐浓重起来。

  见尘寺阵势岿然不动,和尚们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附近念珠金光更盛。觉会和尚、施仲雨与乌血婆同时进攻,连郑奉刀都踏上了念珠网。

  “我为兴盛陵教而来,还请圣教主理解。”

  人形棺不理会他,一双血眸盯向包围圈外的时敬之。

  各派高手习惯战斗,闭气也轻松。时敬之却要全力输出真气,无法兼顾,一张脸憋得发紫。

  他努力梳理涣散的思绪——

  人形棺身为大梦境之主,绝对会自发扭曲梦境,制造异象对付自己。偏偏他又顾虑周遭战况,无法闭眼逃避。

  所幸人形棺没有阎不渡的实力。年轻和尚们没入帐子,眼下也没出事。看来它就算能主宰梦境,也只能集中对付一个人。

  比如自己。时敬之咧开嘴,露出个苦笑。

  果然,人形棺垂下眼眸,无视了烟嘴上的血,又吸了一口。这一回,它喷出的熏香莹白如骨,如丝堆叠,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