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舍利 第71章

作者:ranana 标签: 玄幻灵异

  禾小暑又擦了擦额头,道:“各位见笑了,犬子阿虎……”

  阿虎一看众人,那想宏图和祝兴一干人见了这闲杂人便都告辞了,阿虎就坐下了,瞅瞅祝兴他们的背影,又瞅瞅禾小暑:“又和人约架啊?穿得人模狗样,点,开拳击会馆的?”

  他的口音很重,禾小暑干脆和他讲起了广东话。

  那马遵就挪到了怜江月边上,打探道:“你的右手怎么又又长回来了?”

  怜江月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阿虎在旁听见,瞥了眼过来,禾小暑拉了拉他的胳膊,道:“我还有些事,处理好了就会回家,你别管了。”

  阿虎皱起眉,不快道:“你还知道你有个家啊?你多少天没回过家了?孙子都要认不得你这个爷爷了!”

  两人又是叽里咕噜地讲粤语。

  马遵摸着后脑勺,道:“不是人是什么意思?”

  “大约像个物件,物件坏了,修一修,补一补就好了。”

  马遵就拿出了手机发微信,过了会儿,他点开了条语音,风煦微的声音从他的手机里传了出来,道:“不是人?他疯了??”

  风煦微的声音略微发哑。

  怜江月笑着看马遵,道:“你们交上朋友了?”

  马遵慢吞吞地打字,点头如捣蒜。怜江月就说:“你和他说,我没疯,只是我成了一个容器,这容器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阿虎忽然拍了下桌子,霍然站起,道:“你今天不跟我走,我也不走!”

  马遵和怜江月抬头一看,那禾小暑板起了脸孔了,显出了罕见的长辈的威严,道:“你不要多事。”

  阿虎犟着脖子,道:“你多大岁数了,是不是真的要像那个什么形意拳什么太极传人一样被人一拳打晕在擂台上才开心啊?你这把年纪,你们混江湖的不都早就金盆洗手了吗?”

  他磕磕绊绊说着普通话,马遵和怜江月都很清楚,这番话是说给他们这班“混江湖”的人听的。

  禾小暑也拍了下桌子:“我是老子还是你是老子??”

  父子俩便僵持,马遵看不过去了,道:“禾师傅,这里有我呢,我孤家寡人,没个牵挂,你看你儿子这么孝顺,千里迢迢来找你,我是很羡慕啊。”

  其实那禾小暑见了儿子从佛山赶来找自己,意外之余也有些动容,但他答应想依依在前,要将想家交给怜江月,无论怜江月愿不愿意接手,他还没看到他作出决定,现在就跟着儿子回家,如何对得起想依依?马遵那一席话,倒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可他又不好轻易就应承下来,便看了怜江月一眼。

  怜江月道:“想依依的遗言和遗愿你们已经带到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决定也不在你们的掌控范围内了。”

  禾小暑一摆手,一叹:“也罢!”

  他就和阿虎走了出去。

  马遵看着这父子俩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怜江月,道:“你不要想着也把我赶走,我是不会走的,”他的神色一凛,“我是怕想宏图对你不利,那老家伙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刚才不方便和你说……”

  他的微信这会儿又响了,还是风煦微,这回他没发语音,只是打字,发过来的是:反正有行山在他身边,我也不担心,谢谢前辈了。

  马遵回复道:你好好养病,注意身体。

  他放下了手机,长舒了口气出来,道:“小风也不容易啊。”

  怜江月瞥了眼两人的聊天界面,道:“他在北京?又生病了?”

  马遵点了点头,道:“偏头痛,时时发作,膝盖也不太好,你知道他们这一行,伤病很多,那时在内蒙又受了些内伤,唉,人现在在廊坊,这不在办那个曲艺学校嘛,本来这学校是要落在他师父的四合院里的,也不知道他和几个师兄师姐闹了什么矛盾,”马遵的声音轻了些许,“我听说他做了什么抹黑师门的事,被大师兄逐出师门了,大师兄不准他再以郁玄东之徒的名义再登台。本来就是吃人脉的行当,闹了这么一出,他又放不下那些学生,就变卖了房产,日夜在外奔波。”

  怜江月搓着手指,看着盘里的水果,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马遵笑了笑:“你啊,离江湖太远了。”

  他不无感慨:“古时候人命短,死得早,多的是孤家寡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一群酒徒聚在一起说长道短,就成了江湖了,喝多了酒就非要比个你高我低,喝多了酒,看什么都不实在,两只手一举高就成了白鹤亮翅,一条腿独立站着就成了金鸡独立。

  “现在人能活得很长了,各个都有自己的家,很大的家啊,上有老,下有小,有家的人,谁会想要离开家呢?怜江月,江湖变大了,江湖也变小了……”

  正说到这里,小方进来了,对两人道:“怜先生,马先生,给您二位安排了辆车,接二位去想家小住,怜先生,您的东西已经替您拿下来了,放在车上了。”

  “我也没什么东西,就只有一把剑,拿下来了吗?”怜江月问道。

  小方点了点头。马遵道:“你要去?”

  怜江月道:“我还不知道想花浓长什么样子。”

  马遵拍了拍他,两人便起身往外走去。到了大厅里,马遵看到站在门口的行山,就喊上了他,一起上了前往想家的商务车。

  这行山此时是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就在刚才,他才挂了无藏通的电话。无藏通对于他故意松开青夜霜的事确实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还和他说,自己只是要那把剑,并不想要怜江月的性命,只要他将剑带去给他就成。可这剑显然是对付无藏通的法宝,要是它落在了无藏通的手上,往后他要祸害人间,还有什么能阻止他呢?私情和大义拉扯着行山的心绪,他糊里糊涂地跟着马遵和怜江月,不时瞥向商务车后头那宝剑的所在,一路无言。

  而怜江月在车上打盹,马遵也是没话。

  过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商务车开进了一个门口安有电子闸门,并有保安放哨,检查司机证件的小区。进了小区,又时时能看到穿保安制服的人巡逻,路边皆是高大的行道树,偶尔能从树枝的缝隙间看到些屋瓦飞檐,也说不清小区里到底住着几户人。

  商务车在一片竹林前停下了,那竹林后头隐约可见一堵灰白的围墙。众人依次下车,怜江月拿下了八月十五,握在手中。宝剑乌黑油亮,像是一面反射着黑光的镜子,行山盯着这宝剑,好似能从那剑身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一般,那倒影似乎在召唤他靠近,似乎在吸引着他靠近……

  他突然说:“师兄,我来替你拿剑吧。”

  这话才出口,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怜江月。”

  怜江月一看,就看到一个半边脸罩着面具的人从竹林中款款走出。这人笑眯眯的,露在外头的大眼睛眨动着,目光透亮。

  “青夜霜?”怜江月着实有些意外,“你没死?”

  小方和司机对视了眼,他忙拿出手机,走去一边骂骂咧咧地讲起了电话:“你们保安队怎么做事的?随随便便放陌生人进来?就这么一个出入口还看不住??”

  青夜霜笑着停在了怜江月面前,一看他身边的行山:“行山,好久不见啊。”

  他朝行山伸出两只手,作势要和他握手,他的两只手上都缠满了绷带,他笑着道:“没想到吧,我从地狱爬上来了。”

第72章 (1)

  这想家的大门不光在竹林中藏匿得很深,进了一扇带指纹锁的厚重木门,率先映入众人眼帘的竟是一沟曲水,绿如翠玉,河堤两岸尽皆花树,并不见屋宅,霜秋时节,唯有一株老桂独香,那老桂树下拴着一叶乌蓬船,有一头戴蓑笠的船夫打扮的人候在乌蓬船边。小方领着众人上了船,他们五人分坐于乌蓬船两侧,船夫执蒿行舟,水路曲折,百转千回,约莫十来分钟后,一间独栋的两层小楼才在一排碧柳后显露芳容。

  这时,小方却指着这小楼对岸的一个位置,说:“那里便是想宏图老先生的住处,枕流阁,取自休园。”

  怜江月朝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起先并没看见什么楼阁亭台,直到小船又打过两个弯,过了一座石拱桥时,他才看到一幢半身近乎悬空的临水小屋,琉璃黛瓦,粉白墙面,碧纱窗罩,菱花窗纹。船行又是十来分钟,小方介绍起了右岸一片花篱后的楼房群,那里既能见到两幢两层的小楼,还能看到两座凉亭,几间茅草屋顶的农舍,和此前的枕流阁类似,亭台楼阁亦都是飞檐翘角,古色古香的制式,只是这些楼房更显素朴,篱内还有几片耕田,闲养着些鸡鸭,篱后花树更多,皆是海棠,几棵瘦瘦小小的丁香挨着堤岸生长着。在那良田农舍间,能看到几个人了,都是年轻的男女,或在田里翻土,或修剪花树枝桠,或是在给鸡鸭喂食。

  一群灰鸭游过船前。青夜霜靠在船侧,此前怜江月以朋友的身份引见他给小方认识,青夜霜就问他能否借个地方落脚,怜江月便将他一并带入了想家。此时,他吹着微风,悠闲地说道:“怜江月,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这哪儿是家啊,这分明是园林嘛。”

  小方笑了笑,道:“那种了许多花的就是想孟仲老先生住的地方了,叫做蜀锦绣,老先生的发妻是四川人,走得早,老先生总是很记挂她。”Y、X、Z、L。

  他又指向前面的一座小山,那小山上可见一座仙楼,他道:“那便是从前想依依董事长住的地方了,想家于小东门染坊发迹,那处便唤作东门洞天。”

  青夜霜在额前搭了个蓬,远望着,道:“哇噻,住得高,望得远,不亏是干董事长的。”

  他们很快就经过了那仙楼,很快就行到了一潭静波中,远处荷叶簇拥,岸上假山环绕,势如蛟龙,山后又是幽竹林立,碧天澄澈,空气中清香不散。

  小方道:“这里就是给几位安排的住处了,忆幽水榭。”

  他说的便是一幢临湖而起的小楼,小楼分成两层,一楼露台就挨着那种有荷花的清湖。乌蓬船靠了岸,小方领着众人踏上一条回廊,这回廊蜿蜒向上,靠近了小楼,连上了一排十来阶的蹬道,那蹬道尽头竟是小楼二楼的厅堂,厅堂里挂着块素匾“忆幽”,左右柱上有两联,上联为“天下三分明月夜”,下联为“潭面无风镜未磨”。

  行山看了就说:“都是咏月的句子。”

  小方道:“这是想董事长十年前兴建这片园林时,特意打造的水榭。”

  他说到这里,全素雅从一展屏风后走了出来,后头紧跟着两个年轻女子,三人手里拿了许多水果茶点,在厅里的一张花梨木桌上摆开了。小方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家了。”就离开了。

  他一走,全素雅又是那个牵头的,热络地招呼道:“三师兄,四师兄,马师傅,坐啊。”

  她一看青夜霜,笑嘻嘻地打量着,问道:“这位新朋友是?”

  “这位是你三师兄的朋友。”行山道。

  青夜霜冲着行山一笑,先坐下了,抓了块琥珀核桃吃了,舔了舔嘴角,说道:“行山,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生分呢?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啦。”

  他就要用胳膊肘捅行山,行山笑着避开,在他边上落了坐。自打见到这青夜霜,行山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青夜霜没死,他的手上并不算多了桩杀孽,忧的是他搞不清这个青夜霜的笑面之下藏的是什么心思,更忧愁他会不会去和怜江月说些什么……

  那全素雅眼睛机灵地一眨,凑到了行山边上,道:“咦?这里有什么故事,快和我说说!”

  行山忙转移了话题,板起了脸孔,道:“你来和想孟仲学画画就算了,怎么还跑来帮着想家的人招揽你怜师兄?他们从前对他不闻不问,现如今想依依立下那样一份遗嘱,他们才将他视作贵宾,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些人跟红顶白的本事吗?还跟着瞎掺和,怜师兄平时白疼你了?”

  全素雅眨巴着眼睛,挥退了那两个年轻女子,捧着脸,看着行山道:“四师兄,三师兄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啊?”她便朝怜江月努了努嘴,忽而声音一高,说,“不对不对,是不是不能称呼师兄了啊?大师姐之前打电话和我说了……”

  怜江月摸了摸全素雅的头发,挑了个颗樱桃吃,说道:“随你怎么称呼。”他看了看行山,“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行山倒也并非生气,只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就想把话题从青夜霜身上绕开,才没头没脑地数落了全素雅那么一通。

  全素雅一笑,给大家斟茶,分着盘里的蜜饯糕点。马遵也就坐下了,喝了一大口茶,说道:“我倒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平常只听说想家是扬州名门,没想到家业竟然这么大,也算开了眼了。”

  早先青夜霜就从怜江月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世,如今见了想家这深宅大院,他不由和怜江月说道:“你就赶紧继承这家业算了,你要是个败家子,你败个一辈子你的家业也败不完。”他的眼珠一转:“你说这家里都是些这么年轻水灵的打杂的,我看这想家男丁的基因是真的不行。”他笑着又道,“你要不是喜欢男的,能给他们生个一男半女的吗?”

  怜江月没接他的话茬,问全素雅:“住人的地方再哪里?”

  全素雅道:“三师兄的卧室就在后头,其余人的在楼下,我带各位去看看吧。”

  她便带着众人去看了看了各自的房间。二楼只有一间卧室,宽敞明亮,乃是布置给怜江月的,一楼收拾出了三间客房,显然是匆促之下安排出来的,三间屋子紧挨着,分别是行山,青夜霜和马遵的住所,房间外隔着一道走廊就是水榭,要想出去,须得回上二楼,经过那厅堂。

  青夜霜看了一圈后,揉着膝盖和怜江月吐起了苦水:“要出这个楼还得爬上爬下这一通走,我的膝盖实在受不了,痛得厉害,我能和你换个房间吗?”

  怜江月并没意见。全素雅道:“你这是烧伤吗?还缠着绷带,是还没好吗?需要我找个人服侍你起居吗?”

  青夜霜笑着道:“没事,生活起居我自己能行,就是每天必须要换药,那时候有些麻烦,不过还是算了吧,不想吓着人。”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也就没话了,跟着众人回到二楼,在那大厅坐下,那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了。

  日头尚早,全素雅就提议,由她带众人在想家游览,青夜霜积极响应,行山自然是不肯离开他寸步,也答应了,怜江月没有意见,马遵到底谨慎,担心想家耍请君入瓮的把戏,暗中设陷,便也跟着去了。

  马遵还特意嘱咐怜江月道:“这里树多,还有假山障眼,又是想家人自己的地盘,万事还要小心。”

  他还说:“那剑你不如常带在身边防身吧。”

  怜江月却道:“那剑是对付无藏通的,对付人,恐怕没什么用处。”他又说,“至于他们会不会对暗中下什么毒手,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感觉我没那么容易死。”

  说完,他一笑,指着一处凉亭问全素雅:“那地方有什么名字吗?用来做什么的?”

  全素雅便将那凉亭的命名和来历娓娓道来。于是,这一下午,众人就是游山玩水,听典闻故,傍晚时,回到那忆幽水榭,一个船夫等在岸边,梢来口信,说是想家两位老先生邀怜江月去吃顿家常饭。

  青夜霜听了就笑了,道:“家常饭恐怕是没我们的份了。”他就往水榭回去。

  行山看了看怜江月,小声嘱咐:“师兄,小心着些,饭菜之类的东西等别人先用。”

  马遵亦比了个慎重的眼神,怜江月便跟着那船夫走了。

  这顿家常饭在蜀锦绣吃,确实家常,桌上只有想宏图,想孟仲和怜江月三人,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并有桂花酒一壶。

  “都是自家种的小菜,闲养的鸡,鲜捞的鱼。”想孟仲坐在主人位,提起筷子说道。

  虽是家常小菜,却是色香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怜江月捧起了饭碗就夹菜吃饭。想宏图斟了三杯酒,分到各人面前,道:“这酒是我带来的。”

  怜江月又喝了一口酒,清冽甘甜,他道:“好酒。”

  想孟仲这时又说:“江月啊,我是很能理解你的心情的,你在外漂泊二十多年,我们对你是不闻不问,如今却因为一份遗嘱接纳了你,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挖苦我们,我们也能理解。”

  “挖苦?”怜江月吃着葱烧鲫鱼,一看想孟仲:“我和你们说过的话没有任何挖苦的意思。”

  想宏图笑着又给怜江月倒酒:“其实嘛,这个喜欢男的女的和能不能养育下一代没有什么关系的。”

  怜江月看了看两人,道:“看来两位已经统一了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