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舍利 第48章

作者:ranana 标签: 玄幻灵异

  木心竹继续将人皮往上提,那绿竹子露出来更多了,他道:“他是乌有师被哭雨砍下来的一根手指。”

  他还道:“我也是为你考虑,你到了我的记忆里,那就属于非人的领域了,人的力量在里面是很微弱的,你始终是一个人,无藏通不是,你很容易就会被他越权,你明白吗?”

  行山便说:“师兄,你去草屋等我吧。”

  怜江月看着木心竹道:“不行,你这个非人的领域听上去很危险,行山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能放任他再为我冒险。”

  木心竹道:“你们人就是屁话多!好吧,那你们就都进来吧,你要是死在里面可别赖我!”

  只听“哗”一声,木心竹彻底拽下了身上的人皮,往天上一抛,那人皮顷刻间张得老大,又飞降下来,仿佛一顶帐篷,盖在了怜江月和行山头顶。而这帐篷四面围了一圈书架,摆满了书,不知怎么回事,怜江月和行山脚下踩着的也都是书了。

  两人上下左右好一通张望,他们像是置身于一个望不见天花板的杂乱的图书馆。

  怜江月又看向地上,那堆在他们脚下的书里有什么《密摩古城外星人目击》,什么《丐帮三十五次更新内容》,怜江月看见一本《乌有师第十八次更新内容》,他不禁低声道:“乌有师是个什么,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便要捡起那本书翻看,这时,木心竹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先别管那些,那些是竹心木还没分类的道听途说的信息,我们遇到生死两判笔是三百年前,应该是明朝,你们去第十三层,找《生死两判笔》这本书。”

第49章 (7)

  木心竹说完,从帐篷顶降下了两副木头梯子,行山和怜江月各跳上了一副梯子,自下往上数了十三层,去到那十三层找起了书。

  书架上摆着的书大多都以地名加人名的格式命名。书本装帧全都一模一样,蓝色封皮,书脊上以小篆写着书名,很像经书册子。怜江月找了一阵,又看到一本关于丐帮的:《丐帮十八代长老名录》,边上是一本《东海巨蛇腹中见闻》,再边上是一本叫做《木心竹杀人实录十万六千三百四十一册》的。

  怜江月抽出这本书,书封上也只是简单地写了个书名,也是小篆字体。不等他翻开,木心竹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随便翻别人的记忆很没礼貌你知道吗?”声若洪钟。

  他话音落下,天上垂下来一根树枝,卷起了这本书就把它塞回了原位。怜江月昂首望了望,怎么也望不到帐篷的顶。

  他道:“那本书的意思是你杀过十万多个人?”

  木心竹不屑道:“都三百多年过去了,这数字早该更新了。”

  怜江月继续找书,轻声道:“那你杀了挺多人的,从秦朝就开始了?”

  木心竹又生气了:“关你屁事!你不着急想找那支破笔吗?还不赶紧的,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接着,他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乌有师是有人用一颗天外来的陨石的一半锻出的一把剑,这人还用那陨石的另一半造了个剑鞘,有好事者曾在这陨石剑的剑鞘和剑身上刻下三个字,给它起了个名字,名曰,了却剑。”

  怜江月起了身鸡皮疙瘩,行山这时走到他边上,和他说道:“师父过世前提过这把剑,说是在一座叫黑雨山的山上发现的两块石头打造的,原来那两块石头是陨石吗?”“!山!与!氵!タ!”

  木心竹还道:“了却剑杀人无数,吸取了这么许多血气精华,剑身,剑鞘都成了人形,在他们化人的那一刻,剑身就离开了剑鞘,可以说是逃之夭夭。剑不想入鞘,鞘苦等剑。那剑就是乌有师,鞘则因为自身的灵气和遭遇,吸引了越来越多,或是被人抛下,或是再无法使用的武器去到他的身边。他既是武器冢,也是看守武器冢的人。”

  怜江月心中闪过一道白白的人影:“了却和尚……”

  “没错,了却和尚就是乌有师的剑鞘。”

  怜江月恍然大悟:“怪不得无藏通不敢靠近他,无藏通是乌有师的一部分,即还是剑身,靠近剑鞘就会归剑入鞘。”

  行山听得云里雾里,问了声:“了却和尚是什么人?”

  怜江月道:“往后再和你说,”他又问木心竹:“他们都是非人的精怪,那怜吾憎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木心竹声量一高:“书不好好找,光知道问问题,你以为我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怜江月一笑,沿着梯子爬高了十来层,瞥见书架上一本叫《阿房宫营造录》的,边上是一本《卫地荆轲》,他知道他找到了秦时的书架,他就在这一层飞速浏览着那些书名,很快,他找到了《木心竹杀人实录一册》。他抽出这本书,翻开了就看,才看到第一页第一行“濮阳”“行道”“树皮”“幼童”几个字眼,图书馆帐篷剧烈震动了起来,顶上伸下来十几根树枝,张牙舞爪地就来抓那书,就来打他。所幸怜江月反应灵敏,轻巧地避开了所有攻击,又回到了十三层,笃悠悠地说道:“你不想我偷看你的事,那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震动还在持续,伴随着木心竹的大骂声:“卑鄙无耻狡猾下流,和无藏通一个德行!我看你是没救了,还不快滚出去!”

  行山劝道:“您别生气,师兄也是一时心急,难得有人知道这么多关于无藏通的事情。您也想搞清楚生死两判笔的事情吧,我们出去了,您可就少两个得力帮手了啊。”

  木心竹骂骂咧咧地又说:“怜江月你不过是仗着无藏通的本领为所欲为!!”

  行山又去劝怜江月:“师兄,我们还是快些找那本书吧。”

  怜江月一瞅他,比了个安抚的眼神,木心竹生气归生气,可没有将他们扫地出门,看来要找出竹心木隐藏的记忆,非得有外人帮助不可。于是他嘴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继续激将木心竹,道:“我知道了,那故事是不是说的是,你那时初化为人形,身上的树皮还没完全褪去,被一个路过的幼童见到了,他就大喊妖怪,妖怪,你就把他打死了,你为什么这么回避这个故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他说到这里,想到了些什么,皱了皱眉,寻思道:“你是竹子,身上怎么会有树皮?可如果是竹心木的记忆,那书名又是怎么回事?”

  他扫了周围一圈,更疑惑了:“这么多年来,竹心木没有杀过一个人?”

  行山道:“他虽然是妖,但是妖也不一定就会杀人吧?”

  怜江月看了看行山,道:“你还记得我们躲在草屋房梁上时,竹心木朝我们打来的两片竹片吗?要不是我们两个身手敏捷,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或者任何一个功夫平平的人,怎么可能躲得开?那都是必死的。他说木心竹找人杀过他,为了保命,他就没杀过一两个人?”

  行山抿了抿嘴唇,道:“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古怪……”

  两人聚在一起正琢磨,木心竹震声道:“好!我就告诉你!”

  怜江月小声说:“他像不像是顾左右而言它?”

  行山颔首,这个木心竹这一番举动确实可疑。不过暂且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他们就一边继续找书一边听木心竹说话。

  此时,那帐篷不再乱晃了,帐篷内回荡着木心竹缓缓吐息的声音,十分粗重,像是还有怒气没有发泄完,但他的语调却是镇定从容的。他道:“陨石虽然是天外来客,说到底也就是块石头,乌有师也好,无藏通也好都可以当他们是石妖。怜江月,你是无藏通这个石妖和人生下的孩子,你自幼体弱就是因为你的身体里人的力量和石头的力量在不断斗争,导致你气血不调,如今无藏通躲进了你的影子里,石头的力量大增,人的力量被大幅压制,比如,现在……”

  一阵狂风平地而起,竟吹开了怜江月面前的一扇窗户。怜江月吃了一惊,问行山:“刚才这里有这扇窗户吗?”

  行山讷讷地摇头,两人皆往窗外看去。这一看,怜江月又是一惊,这一惊里却有些惊喜。他看到窗外,他正和风煦微坐在一辆小轿车上,风煦微笑盈盈地和他说着什么,他也笑盈盈地回了句什么,他心下动容,实在很想碰一碰风煦微,仔细听一听他们聊的内容,如此想着,他竟真的听到了风煦微在问他:“你干什么?”

  他竟真的坐到了风煦微边上,外头有滑板经过,有人经过,他打开了车上的手套匣,里面涌出好多安全淘,他哑然失笑,拿了一个就伸手抱住了风煦微。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但他多希望这是真的,他多希望他能回到那个夜晚,再和风煦微靠得那样近,再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他就抱住了风煦微,亲了亲他的脸。他们的脑袋和胳膊又磕碰到了车窗,车门,车顶,两人发出阵阵笑声,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只觉得很轻松,很愉快。

  “师兄!”

  行山一声呼唤,怜江月的人又回到了书架前。他呆呆望着眼前的书架,窗户消失了,风煦微也不见了。可他仿佛还能闻到他的气味,手上仍有余温残留。

  木心竹幽然道:“这里是妖的记忆世界,在这里,人的意志力会变得非常薄弱,更何况怜江月你体内还有一个图谋不轨的石妖,你在这里,很容易被念念不忘,心有戚戚之事带走。”

  行山一拽怜江月,道:“我们还是赶紧找书吧!”

  怜江月问他:“刚才你从那窗户里看到了什么?”

  行山侧过了身去,说着:“我看到我和师兄在河边打水漂,还一起吃西瓜……”

  怜江月笑着说:“我还以为这扇窗户里看到的都是没发生过的事情。”

  行山稍抬起眼睛瞥他了一眼,又立即移开了视线,略有些惋惜地说道:“西瓜倒是一起吃过。”

  他再望向那书架,笑逐颜开:“找到了!”

  他抽出了《生死两判笔》,怜江月跑了过去,只见两根树枝伸下来,拿起了这本书,打开了书,从书中拎出一串文字抛向了空中。

  行山看着那些文字,念道:“于东海巨蛇腹中一鲸鱼体内与一柄七尺鱼肠剑一同寻获,笔芯蘸饱鲸油,笔杆内附有一纸真言,上书:一判魂,二判因果,三判劫,生死两判。故将此笔命名为生死两判笔。

  “又于巨蛇腹中蓬莱岛偶遇徐福道长,获知此笔乃达摩渡江时所用芦苇制成,一笔可判凡人,功德圆满者便可往极乐去,魂归西天,第二笔可判诸西天修行者,修行有为者将免受因果轮回之苦,第三笔可判各天人,有慧根善缘者可避此间劫难。”

  “又往大荒山,遇三面一臂之人,三面人体内三魂纠缠不清,从他处得知,此笔可分离魂魄,便为三面人寻来两具肉身,分魂,事成,大喜。从三面人处听闻扬州想家有能工巧匠,善制人面皮囊,遂往。

  “皮囊制成,于镜前分魂……”

  读到此处,那悬浮在空中的文字都有些难以辨认了,像是被人切去了一半。

  怜江月道:“木心竹,这记忆不完整,这是你的记忆还是竹心木的记忆?”

  “我的记忆就是他的记忆,他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他的声音又有些痛苦了,帐篷小幅度地抖动着。他还道:“不然要你们干吗,还不给我找找他是不是在犄角旮旯里还藏着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他给我使了什么障眼法,不让我找到!”

  又有一阵风吹过怜江月身前。又一扇窗户在他面前打开了。他看到玲珑星趴在他腿上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而他呢,则捧着一本本子专注地念着什么。他们坐在一个发黄的山洞里。玲珑星的眼睛明亮如星。

  怜江月下意识去抓脖子上的项链,可一抓却抓到了玲珑星的头发,触感温暖。他抬起头来,用他那双宝石般的翠绿眼睛瞅着他。他问他:“怎么不继续读下去了?阿依,你在想什么?”

  这又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这又是一段被扭曲的记忆了。

  这也是又一段他心有戚戚,耿耿于怀之事。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玲珑星的头发,看向手里的本子,继续念着:“我会再回来这里的,我想念我的女儿,阿依努尔。”

  他说道:“你要回家就回家吧。”

  玲珑星笑了出来,抓了下他给他扎的麻花辫:“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笑着坐在了怜江月身上,搂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和他说着话:“人间有什么好的呢?到处都是不义之人,到处都是可恨之人,到处都是薄情之人。”

  “你对风煦微用情那么深,他还不是一不顺他的心意就转投了别人的怀抱。”

  风吹动沙,怜江月的心念也被吹得摇摇摆摆,不由附和:“你说得没错……”

  “你和我留在这里,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每天都快快活活的。”

  “那真是很好的日子。”怜江月说道,紧紧搂住了玲珑星。

  玲珑星捧着他的脸,亲着他:“那你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留在这里,再也不出去了。”

  怜江月张开了嘴,很想答应他,很想点头,就在这时,他的脖子一痛,眼前一黑,等他再睁开眼睛时,看到行山凑在他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脸,火急火燎地喊着:“师兄,师兄!”

  行山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他睁开眼睛了,焦急之色不减,说道:“你愣在那里半天不动,我只好用书打了你一下,没事吧?”

  怜江月摇了摇头,坐在了地上。他道:“我歇会儿。”

  他实在想念那快乐之地夜晚的月光,微风,又想念遗忘之地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安逸,宁静,还有永恒之地……现在想起来,那些黄沙都是那么惹人喜爱,毕竟在那里他不会饿,不会累,在那里,他将成为永恒,越过时间的束缚,实现真正的自由。

  不,不能这么想……他可是差点死在那里,遗忘之地会将自己遗忘,快乐之地暗藏杀机……那些窗户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逃避。

  怜江月突然是一阵头痛,又一看帐篷,那些被切成一半的文字还悬浮在空中。木心竹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再找找,是不是还有第二册 !不可能,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藏在哪里了?藏在哪里了呢?”

  天上又挂下来许多树枝手,在那些杂乱的书堆里翻找了起来。怜江月看着那些树枝,突然问道:“为什么你是竹子,用的却是树枝?”

  他又道:“为什么竹心木是树妖,用的却是竹片?”

  “你们有没有可能真的就是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木心竹颤声道。

  “一笔判下,你们被分成两半,记忆也成了两半,成了残缺的,不就说明你们原先其实是完整的吗?如果你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那记忆应该也是一人存一个,一人拥有一间图书馆,不是吗?你是竹妖,他是树妖,你们的生活习性不同,你们的本质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怎么会是同样的呢,你们的记忆怎么可能是同样的?”

  刹那,天地齐震,帐篷再度剧烈摇晃了起来。木心竹发出呜咽的声音,行山扶住了书架,道:“真的是人格分裂?”

  怜江月按着太阳穴,头更痛了,说道:“不然要怎么解释?”

  他道:“他在逃避什么,就像我在逃避什么,我去了窗户里,虽然还是我,但是又不是我了……”

  他握住颈上的宝石项链。那些悬浮的文字也剧烈颤动着,比划偏旁摇摇欲坠,行山如同醍醐灌顶:“镜子!他们在镜子前分的魂,他们透过镜子看到了……”他一顿,抽出了一本书,比对着那悬浮着的那么许多只有一半的字,激动地说道:“所以竹心木觉得笔在木心竹手里,木心竹觉得在竹心木手里,你们最后一次看到的是镜子。”

  木心竹道:“我头好痛,好痛!你们都给我出来!我不找了!不找了!”

  怜江月也是头痛欲裂,四周也震动得更厉害了,他很想吐,很想要把什么东西才身体里吐出来。

  行山不停翻书,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那支笔,木心竹,我帮你把那些字补全了。”

  他在书中寻找着:“这个字应该是,事,成,即,这个字……”

  他找到一个字就撕下那字扔到天上,那些文字像是长了脚,自己就跑去了那悬浮的文字旁,与那些残缺的文字结为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字。

  行山不停撕下文字,木心竹痛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