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第188章

作者:月色白如墨 标签: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但是即便是有新冢,也不应该有这么多。

  西淮走到方才令他起疑的那个墓地旁边,轻轻拈起一把黄土,放在手心,慢慢捻了捻。

  潮湿的,带着尸味的土。

  西淮静静看着这土半晌,倏然朝银止川说:

  “候尚掘过这座坟。”

  [*注1]:“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唐,温庭筠。

第131章 客青衫 85

  这座坟平平无奇,乍然看上去,没有任何显眼的地方。

  碑帖上写着亡故人的名字,叫什么“陈吴氏”。

  大概是名丈夫姓陈,父亲姓吴的女子。

  亡故时间是在半年前,立碑者是她的丈夫。

  “候尚掘过这座坟?”

  银止川听完西淮的话,紧紧皱起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实际上西淮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动机上来看,西淮起初怀疑的是候尚通过盗取亡者的陪葬品,维持生计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分明只做着酬劳微薄的守墓人工作,却能够在赌坊一掷千金。

  所以西淮去寻他对赌——

  他想给予候尚金钱上的压力,让他在赌空积蓄之后,再欠下一笔钱。这样,候尚必然就会重操旧业,再一次去偷取亡者的殉葬物。

  西淮刻意给候尚的活动留出了时间——昨日只是平局,今日才是真正的对赌。

  走到这里的时候,西淮的一部分猜想也被印证了,这里的大部分坟冢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但是略微叫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座被动过的坟冢,却是清寒朴素,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寒碜的。

  ——这样一座坟,候尚动它做什么?

  “会不会是缺钱缺的太厉害,所以每一座都翻得试试?”

  银止川抱臂,皱眉提议说。

  “也许。”

  西淮答:“但是,喏。”

  少年走到一处十分完好,明显未被翻掘过的坟冢,示意:“这座墓比那座‘陈吴氏’的好得多,从几率上来讲,翻这座不是更有可能得到丰厚的随葬物么?”

  “——但是,候尚放弃了它。为什么?”

  银止川视线随着西淮看过去,确实瞧见一座体面得多的墓碑好好立在那里。

  ……如果候尚真的是盗取殉葬品的惯犯,那他所管的这一片坟冢大多都会陷于他的毒手。

  总没有盗哪一个,放过哪一个的说法。

  “会不会是他的亲戚?”

  银止川开了个轻松的玩笑:“底下躺着的是他大爷,所以不好动手。”

  西淮微微弯了弯唇,但没有太真的笑起来。

  “一会儿把他拿住,问一问不就行了,不要太放在心上。”

  银止川看着西淮那一脸严肃、揣着心事的模样,就想戳他的脸颊:“不要总是皱眉头。你是‘逐颜’啊,要多笑逐颜开才是。”

  西淮紧绷的面容这才被他逗得放松下来,略带嗔怒地看了银止川一眼。

  “说得那么容易。”

  他轻声说:“好像你问别人就会说真话似的。”

  “那我给你想办法让他说真话嘛。”

  银止川笑嘻嘻说:“来,下来。小心一点……别老站坟上,这土脏死了。”

  西淮穿着一双白靴子,从踏上这荒野的时候就沾污了不少。

  瞧着这冢上的泥土更是滑腻,银止川张手,轻轻搂着西淮的腰将他抱了下来。

  两人继续向候尚的窝棚走去。

  但是路途上,西淮默默记着数,发现相当奇异的——

  被人挖掘过的坟墓里确实是表面寒碜的更多,几乎占据了总体的十之七八!

  所有被候尚盯上的坟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两极状态:

  要么极近奢华,一看就知是有钱的乡坤之墓;要么简陋得厉害,明显长眠着一位贫困交迫之人。

  而最重要的是,这些被候尚动过的贫困者的坟墓,几乎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女子。

  “还好照月走了。”

  走着走着,看过太多年纪尚轻,就香消玉殒的女子的坟冢,银止川倏然没头没尾说。

  西淮一怔,顿了顿,说道:“是啊。”

  “不知道……那些没有能走掉的‘河神的新娘’,现在怎么样了。”

  当初因为楚渊和林昆的反击,钦天监很是气焰低迷的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毒患和那场奇怪的梦过后,他们就又重整旗鼓,威逼百姓比从前更甚。

  好不容易一度被放归回家的“河神的新娘”,也被重新抓了起来。

  那串名单上真正逃脱开了的,大概只有早早离开星野之都的照月一人。

  想起她和四哥的无疾而终,和君子楼上那场舞剑的送别,银止川心里又有些若有所失。

  她回到了乡下,大概会在未来哪个时候,和一个陌生的乡野男人成婚罢?而后余生都和“银止行”这个名字再无关联。

  “别想了。”

  察觉到银止川的失神,西淮淡声说:“这世上总是离别多过团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正追究起来,都是很浅薄的。”

  “浮云聚散,迟迟岁月,聚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吵架,失去之后回忆起来,或许也会泪流满面。”

  西淮有时候,总会说出让银止川暗自一惊的话。

  他不知道有过多么痛的体悟,多么哀伤的记忆,才能把人世看得这样透,这样明白。

  “你……”

  银止川张了张嘴,西淮却略一摆手,在他说话之前,示意自己没关系,淡淡地敛起眉眼,继续往前走了。

  候尚的住所在坟地的外边缘处。

  银止川和西淮一路走过去,都很荒芜,一个人影都没有。

  看着这些新新旧旧的坟冢,西淮又想起银止川早前说过的死同穴的话。

  他从来不是怕死的人,但是自从银止川那天说过之后,西淮竟然有些暗暗地期待死亡。

  “这里就是姓候的那小子居住的地方?”

  走到一个只用几片木板和防水布搭就的窝棚前,银止川摸了摸下巴思忖道。

  西淮也看着这样一个简单到近乎寒碜的居所,略微蹙起眉头。

  不怪乎他们二人犹豫,实在是眼前的棚屋太过简陋。

  大概就半个马厩大的地方,里外凌乱地铺着茅草。远远的站在门外看去,屋内流浪汉似的窝着几片烂布片。

  一块腐蚀得差不多了的木板挂在铁轴上,摇摇欲坠,勉强算是个门。

  “他有那样多的金条……为何不去买栋好点的宅子,要窝在这里过畜生似的日子?”

  银止川默了半晌,叹为观止说。

  他自认从前行军打仗,留宿过不少环境恶劣的地方。但是此刻看到宁可把钱拿去赌坊输掉,也不改善改善自己居住环境的候尚,才感慨于自己对人的忍耐力还是了解太少。

  “也许有什么原因吧。”

  西淮蹙了蹙眉,他注意到候尚窝棚不远处,似乎还有一个很新的坟冢,但是没有碑。下意识说:“走吧,靠近一些看看。”

  这里荒郊野外,除了孤冢什么也没有。候尚也不在家里的样子。

  除了野鬼,大概没有什么具备攻击性的东西。

  西淮作为一个从不信神佛鬼怪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准备靠了过去——

  “小心……!”

  然而就在他迈出步伐的下一秒,银止川就倏然抓住他的胳膊,猛地将人往后一拉——

  只听“咻——”的一声,方才看起来一派平静的地面突然抽出了数十根麻绳,尖锐地带动着铁刺。树叶泥土簌簌而响,锐刺从四面八方朝西淮拢了过去!

  万幸银止川拉住了他,这往后的一退成了至关重要的躲避,如果再晚一秒,西淮必然就被这些陷阱扎进了腰腹!

  “嘶……”

  西淮的白衣被划破了,他有些余惊未消地在银止川怀中轻轻低喘。

  “伤到了没有?”

  银止川慌忙察看他的情况,西淮摇了摇头。

  然而没伤着是一回事,企图对西淮动手,是另外一回事。

  原本一直吊儿郎当不怎么上心的银止川脸色慢慢变了,他脚尖一点,挑起一根树枝握在手中,慢慢地攥紧了——

  “出来!”

  出来现身是自然不可能的,但是作为回应,候尚启动了更多的陷阱。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简陋得一眼能望得到头的乱葬岗,竟然被人布下了这样多的机关。

  候尚……这个人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得多。

  各项手工制作的铁钩,木刺,带着倒钩的栅栏从天而降,银止川赤手空拳,只拈着一根枯瘦的干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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