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梦丹华
“应该是认识的人吧。”
小花砸吧砸吧嘴,津津有味地舔舔嘴唇,继续给沈孟庄夹菜,说道:“原来还有别人会做啊,我还以为只有尊上会呢。”
“什么?”
沈孟庄停下夹菜的动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盯着小花神情严峻。
小花没有看到沈孟庄的眼神,继续说道:“我说尊上会呀,这里只有他会做。”
“哐当”一声,筷子悉数掉在地上。沈孟庄的食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起身走向床榻,低声道:“我吃饱了,撤下吧。”
犹如心脏被揍了一拳的难受,沈孟庄倒在床上,心里憋着无名火。小花说这里只有陆清远会做这道菜,所以他方才吃的是陆清远亲手做出来的?
仿佛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
沈孟庄恍恍惚惚半眯着眼昏昏欲睡,脑中那抹模糊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看见那个少年站在小厨房里,他等着那个人转身,想看清少年的长相。
可他等了很久,等到渐渐失去意识,也没有等到少年转身。
那是谁?为何会做他喜欢的菜?那是在安虚峰上吗?
他们认识吗?
殿内青烟缭绕,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沈孟庄陷入熟睡。
呼吸声安稳了许久,陆清远才缓缓现身。轻手轻脚地接近,坐在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抱住沈孟庄。
嗅着沈孟庄脖间的杜若花香,陆清远挨着他的侧脸蹭了蹭,声音极轻地问道:“今日的菜好吃吗?有没有想起我?你现在都不让我陪你吃饭了,是觉得我……恶心吗?”
他几乎是皱着眉头咬着牙吐出“恶心”二字,仿佛说一次浑身都疼一次。他如一只无措的小麋鹿,埋在沈孟庄脖间,压制着想把怀中人揉进血肉里的冲动。
轻轻地吻嘬沈孟庄裸.露的肌肤,在耳边虔诚地、一往而深地说:“我爱你,我不会放开你的。哪怕你觉得我恶心,觉得我肮脏,我都不会放手的,我永远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静谧的寝殿内,只有红烛烧得噼啪响,浅浅呼吸声在耳边起伏。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自那次之后,沈孟庄的日子也过得安逸了许多。殿内只有他和小花,闲时下棋弹琴,或是看书写字。
偶尔陆清远来了,也是远远地看他一眼。没有强迫他做什么,他就当看不见,各不相干。
这日沈孟庄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古籍随意阅览打发时间。大门被突然推开,陆清远拿着一个小碟子进来,脸上带着笑朝他走来。
沈孟庄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陆清远走到他身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在他身边,将小碟子递过来,喜上眉梢地说道:“师兄吃石榴吧。”
沈孟庄仍是低着头看书,头也不抬。
陆清远已经将石榴一粒粒剥好装在碟子里,沈孟庄爱吃石榴,他那日才知道,此后就记在心里。
“师兄吃吧,我剥好了。洗了很多遍,应该……应该不脏的,你别嫌弃……”
沈孟庄看都没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古书,没有任何搭理的意思。
陆清远孜孜不倦地捧着碟子,如信徒供奉般,将石榴递到沈孟庄眼前,祈求他垂怜,“师兄尝一下吧,是新鲜的。如果甜的话我再给你剥,尝一个好吗?”
手里的东西不停地在眼前晃悠,沈孟庄只觉得和恼人的苍蝇一样招人嫌。陆清远低声下气地凑过来,声音极其温柔地讨好他,“师兄吃一个好吗?尝一下甜不甜,吃这个,这个大,吃一个吧——”
“你烦不烦!”
沈孟庄终于忍不住发火,手里的书朝陆清远扇过去,劈头盖脸狠狠地砸在脸上。小碟子掉在地上,石榴滚得满地都是。
他没想打人的,纯粹是失手才打到了陆清远的脸。突然就涌上一丝愧疚,他想张口解释自己并未有意,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清远的眼中泛起无尽的苦涩和痛楚,眉头紧蹙低着脑袋,尽量不在沈孟庄面前哭出来。不然沈孟庄又会说他恶心,嫌弃他的眼泪弄脏了这里。
他哑着嗓子,压制着明显的哭腔,小声呢喃道:“那师兄休息吧,我走了……”
沈孟庄看着陆清远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烦闷。那个垂头丧气的背影,如做错的小孩一般,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明明一点都不像的,为何他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
陆清远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从寝殿内走出来。拐个弯就与谷虚子撞个正着,往后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谷虚子揉着脑袋,眼冒金星,抱怨道:“祖宗诶!大白天的你是被勾了魂吗?”
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陆清远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忽然鼻尖一酸,视线再次模糊。
他抓着谷虚子的手,像茫茫大海中抓到了浮木一般,哽咽道:“老头,师兄、师兄……”
他像一个迷路的小孩,终于找到大人,所有的苦涩和委屈都化作眼泪涌出来。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份,顾不上仪态和自尊,此刻狼狈地大哭。
“师兄他真的不爱我了,他不爱我了……”
谷虚子看着眼前嚎啕大哭的人,突然有些心疼。以年龄看,他算得上陆清远的长辈,此刻看着陆清远在感情里横冲直撞得头破血流,难免舐犊情深。
拍着陆清远的肩膀,慈祥地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去帮你说一说,行吗?”
陆清远渐渐止住了哭声,用手背胡乱擦脸上的泪,小声抽泣:“那你别说是我说的,我怕他又不高兴。”
他在谷虚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哭过一场后所有的灰烬都被冲刷干净。似乎又重新捡回了那份决心,他边走边呢喃:“他不爱我,我也会爱他的,我永远爱他。”
陆清远躲在门外面,听谷虚子与沈孟庄的谈话。他从未如此紧张,如此恐惧,如此担心。仿佛一个等待死神宣判的囚徒,既害怕死期将至,又害怕迟迟不来。
谷虚子一边给沈孟庄施针,一边瞥他观察他的神情,最终迂回地说道:“沈仙师这几日心情不佳呀。”
沈孟庄苦笑道:“我一日在这里,一日都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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