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梦丹华
陆清远气得头晕,看着浴池内不着一物睡着的人,既担心又忐忑。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人来,便从角落里现身,蹑手蹑脚上前。
这是陆清远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沈孟庄。墨发被温水打湿贴着额头胸膛,肌肤白皙似雪,淡淡浅粉的伤疤遍布全身,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俊艳,似朵朵桃花在枝头盛放。氤氲的水汽如烟似雾,朦胧中,长睫轻颤,五官如冰雪雕琢而成,清雅到了极致。侧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雾气中也显得格外可怜。
陆清远凝视出神,盯着沈孟庄紧闭的薄唇,突然很想吻下去,含住唇瓣不管不顾地品尝。好好亲吻他脸上的伤疤,亲吻他身上每一处伤口。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伸出手欲将浅睡的人从水里捞起来。然而他还未碰到,沈孟庄自己便醒了,一睁眼看见陆清远近在咫尺,大喊着推开他,连连后退躲到浴池的一角。
刚想唤人来,沈孟庄突然意识到在沐浴,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不着寸缕。整张脸登时涨红,既不敢大声喊人,又臊得脸颊发烫。只好转过身,背对着陆清远斥道:“你、你偷看别人洗澡,无耻!”
“我没有偷看。”陆清远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和不妥,“我早就看过了。”
“你!”沈孟庄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向来沐浴时不喜有旁人在,如今却赤.裸.裸地被人看光,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你、你,你简直无耻!”
在脑子里寻了所有能呵斥的话,沈孟庄“你你你”了好一阵,最后才找出个“无耻”又重复了一遍。
陆清远拿起一旁的衣衫递给沈孟庄,一本正经道:“我还帮你洗过澡。”
沈孟庄夺过衣物胡乱穿上,一时之间,对于陆清远的恐惧此刻皆被羞耻占据。他竟忘了躲避这个他以为要来杀他的人,此刻脑子里只想着让这个偷看他洗澡的无耻之徒滚出去。
穿好衣服后,沈孟庄才觉得捡回了几分脸面,慌乱的呼吸堪堪稳了下来,指着大门喝道:“滚出去!”
陆清远垂头丧气地撇撇嘴,眼神无辜地看了看沈孟庄,“哦”一声,焉头呆脑地走出大门。
沈孟庄看到了陆清远的眼神,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登时又重新燃起。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明明自己才是被偷看的人,怎么好像受委屈的是他一样?
一路又羞又恼,沈孟庄回到屋里倒头睡下。气着气着突然想到,他已经看到陆清远好几次了。每每见到他,都本能地觉得那人要来杀他,他要躲得远远的。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要杀他?他不知道。
明明连那个人是谁,叫什么,他们认不认识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
只是总感觉脑袋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离开那个人,那个人要杀他。可是那个声音是谁?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听那个声音的?他不知道。
可是如果那个人真的要杀他,为什么这些天都不动手?就连今日他在浴池中睡着了,明明是极佳的机会,为何没有?
是因为他醒得及时吗?好像不是,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杀他的意思。那是为何?
沈孟庄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梦里也在想这件事。
确定床榻上的人真的睡着后,陆清远才缓缓现身。轻手轻脚地接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沈孟庄。替他捏了捏被子,防止钻风进去。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连力度都是极轻的,如蜻蜓点水。
陆清远隔着被子轻轻地抱着沈孟庄,这些天的隐忍克制他实在受够了。如果再不抱一下,他只怕会疯。
馥郁的杜若花香混杂着浴池中的氤氲水汽,隔着被褥,萦绕鼻尖。陆清远将脸埋在被褥里,嗅着那股令他沉醉安心的芬芳,如仙丹续命。
他咬着牙从被褥上抬头,凑到沈孟庄眼前。眼神既心疼又委屈,声音极轻,似自言自语,小声呢喃:“我等你好起来,多久我都等。”
这夜之后,陆清远便离开凤仪台回了魔界。暗傀催血蝙蝠请了十几次,陆清远都只是让他等。最后事态紧急,实在需要他回来处理,所以那晚他才忍不住走到沈孟庄床前。
一连三日,沈孟庄都没有看到陆清远的身影。他总是习惯地往窗外那颗树下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没有看到想见到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
假山后也没有,屋顶上也没有,沈孟庄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找不到,就不找了。沈孟庄坐在庭院的石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树出神。眼睛也不眨,似乎在等什么东西下一刻蹦出来。
就在他凝神之际,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又惊又喜地转过头,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失落。
那人抱着白猫,若有若无地轻抚猫身,语气微弱如风中残柳,轻声道:“沈师兄近来可好?”
沈孟庄闻声一惊,看着他双眼骤然睁大,连呼吸都忘了。这个声音,莫名的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144章 春去不归
这是沈孟庄这辈子最漫长的几个时辰。
假山上喜鹊叫喳喳, 扑腾翅膀飞到屋檐上。树叶吹落在风中, 掠过湖面, 水波荡漾。
起风了,吹拂衣摆, 耳边簌簌。那些不为人知的记忆, 以及无法自拔的情愫, 都吹散在风里, 零落成泥。
风起。
缘尽。
似有千百根银针在循循善诱般扎着神经血脉,头痛欲裂。
似有一只手掌在百般刁难地握住心脏,一点一点用力, 要将心脏活生生捏碎。
他感觉肌肤被割开一个口子,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从那道细缝中拼命地奔出去。浑身的血肉都从那个口子开始, 一点一点剥离, 一点一点, 骨肉分离。
他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在被一根长针慢慢剔除,双腿渐渐发软。他扶着石桌勉强撑着身子,他紧咬着嘴唇才不至于狼狈地抱头痛哭。
从昨日至今, 他来到这里不过二十多个时辰, 却恍如过了几百年。
几个时辰前,他原本是想等那个人出现, 想问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问他们认不认识,想问那个人会不会杀他。
好像是个愚蠢的问题,愚蠢的做法。
哪有人会诚实地告诉别人, 他会杀他呢?
但他就是想这么做,好像没有理由。
只要那个人说不会杀他,他就信。
他从昨日至今,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个看起来无辜委屈,却饱含深情的炽热眼神。
仿佛在看着一生挚爱,仿佛在用全部的真心和热爱,用目光将眼中人供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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