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 第13章

作者:今夕故年 标签: 仙侠修真 年下 穿越重生

  实际上是谢清霁在看书,而司暮在看他。

  谢清霁看书时很安静,坐姿端正,修长颈脖微弯,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书,看完了一页又安稳地翻下一页,翻书时动作轻巧,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司暮看着看着就有点无聊了。

  他收徒只是因为他偶尔能从这小家伙身上窥见几分他师叔的影子,在漫长又徒劳无望的等待中找个乐子。

  现在冰花落了,引魂灯灭了,那些漫长的等待终于得见几分希望,他就……

  更想找点乐子、来压一压他这逐渐按捺不住的心思了。

  司暮翻出来纸笔,寥寥几笔,七八只拳头大的小妖兽跃然纸上。

  这些小妖兽长得古怪,和如今常见都很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是长得圆滚滚的。

  司暮画完搁下笔,随手捏着纸张一角抖了抖。

  灵力缓缓渡入纸中,墨迹流转过暗光,竟渐渐飘了起来。一只只墨水画出来的小妖兽在半空中舒展着身子,绕了司暮一圈。

  司暮漫不经心地朝谢清霁那边抬了抬下巴,那些个小墨球便一个接一个地飘到了谢清霁身边,球似的在他书上弹来弹去。

  谢清霁觉得自己额头青筋在跳,他将这些小东西拂开了好几次,然而那些小妖兽们颇具其主人风格,锲而不舍地又黏糊过来。

  甚至有两只摁住了谢清霁的手腕,让他翻不了书,其他几只便在那蹦跶得越发欢快,边蹦边吱哇乱叫。

  这场景似曾相识。

  司暮这画物成真的本事,从来就不喜欢用在正途上。

  他在小东西们的阻挠下勉强合上书,转头看罪魁祸首,用灵力随手画了个圈,将这些小东西都圈在了一起:“有意思吗?”

  司暮眉梢一挑:“有意思啊,我就喜欢你——”

  ——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

  九层塔里司暮说这句话时那欠打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谢清霁深吸一口气,一边劝诫自己冷静些,一边将视线从司暮身上转开到那群小东西身上,然后倏地一愣。

  “——这是什么?”

  他声线骤然绷紧,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微微蹙了眉,生硬地打断了司暮后半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那——————么长。

第14章

  一圈形状各异的墨画小妖兽里,有几只长得格外奇特,与众不同。

  ——那是数千年前……乃至更遥远的上古时期,才有的妖兽。

  是如今早就不复存在的妖兽。

  谢清霁不必司暮回答,也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他想问的,其实是司暮为何会突然画这样的东西。

  明明当年司暮如此作乱时,画的还是正常的小妖兽……

  司暮看着谢清霁满面诧异,愉悦地笑起来,对自己打破对方冷静的行为颇为自得:“没见过吧?这是上古时期的妖兽……”

  在他眼里,少年看着再冷静老成,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家伙,对没见过的事物展露好奇,再正常不过。

  他欣赏了一下谢清霁错愕的神情,才施施然给少年讲解。

  这天地间最初之时,只有一片混沌,第一位诞生的神君被困囿混沌中千年之久,怒而奋起,用神格消散的代价,换得天地清明。

  大概是心有不甘,那位神君并没有彻底陨落,剩得一抹意识强行与天地融合,就成了所谓的天道。

  天道诞生千年之后,天地间灵气爆发,再次诞生了八位神君。

  这八位神君用了漫长时间,将天地间划分成两个世界,一部分是他们日常居住的地方,叫做大梵天,另一个除了灵气空无一物,称之为尘世间——那便是后世、也就是现在人和修仙者们共存的地方。

  八位神君在天道规则之下创造了尘世间,引导着尘世间生出无数生灵,譬如妖兽、譬如魔物、譬如人类……数不胜数。

  尘世间由此热闹了起来,但太多生灵了,灵气在慢慢减少,八位神君竭尽心力后无法得到足够的补给,到最后,也只能走向衰竭和陨落。

  神君们陨落后,大梵天逐渐消隐,昔日的大世界反倒成了小世界,到如今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或许已消亡成一个小秘境……

  这数千年光阴里发生了无数事情,区区数言并不能一一讲完,司暮简单讲了个大概,讲着讲着便讲到了百年前的天道一战。

  天道原是一位神君未消散的意志与天地融合而成,无形无影,不到一定修为的人,甚至都感应不到天道的存在。

  它看遍了沧海桑田,开始生出某个贪婪的想法——重新塑起神格、获得身体,来成为这天地间唯一一个控制一切的神。

  它开始降下各种灾祸,疯狂夺取天地间灵气,将试图反抗的仙修或人都一并抹杀,它来势汹汹,一时之间竟无人能抵。

  山河破碎,日夜颠倒,众生流离。

  好在最后有人站出来了。

  这世间唯一能与已半成人形的天道相对抗的人,是风止君。

  “再后来,你该听说过吧,百年之前,我师叔于无归崖与天道同归于尽……自此天道殒没,灾祸停止,众生庆幸。”

  司暮语调渐渐缓下来了,之前他语气还是很松快的,眼下却显得有些低沉,笑容都微微收敛了。

  谢清霁心头急跳,随着他的话,像是把百年前那种种事情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他蓦然捏住了书卷,力气之大,捏得厚厚的书籍都变了形。

  当年一战,无归崖上只有他与天道对峙,只有他知道——

  天道虽然身散形消,却根本没有彻底殒没!

  他几乎就要将这个秘密脱口而出,张了张口猛然反应过来,硬生生止住,只发出一个短促的而失态的:“……啊。”

  好在司暮似乎自己也在想着什么,并没有留意他的失态,只续道:“尘世得救,众生得存,就连我,都因此平白得人喊一声君上,从此大权在握。唯独我师叔,只得几句空荡荡的夸赞,什么都没有。”

  他睨了眼谢清霁:“……你说是不是傻了点?”

  谢清霁:“……”

  谢清霁并不想和别人一起骂自己傻,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问:“受万众敬仰不好吗?”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他做每一件事,都从来没想过什么回报。

  他只是生来就……仿佛背着一种宿命感。

  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推动着他、催促着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他无法想起,只本能地拼命修炼,变得强大,然后发现天道的企图,去对抗天道……

  “傻。”司暮轻笑一声,似带轻嘲,毫不留情道:“繁华总会掩盖疮痍,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人会提起那些事?所谓敬仰能坚持几个百年?”

  他顿了顿:“留给他的敬仰转瞬即逝,他留给在意他的人的难过却漫长而无止境。”

  谢清霁怔住。

  在某些事情上迟钝到堪称不开窍的谢清霁不知怎么的灵光一闪,就脱口而出:“……谁在意?”

  司暮却不回答了。

  他伸手,动作随意又熟稔地将少年头发揉乱,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恐吓道:“小孩子不要关心这么多,会长不高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弄乱谢清霁的头发,却是谢清霁第一次没有及时反抗,等司暮都收回手了,他才反应过来,偏头避开。

  眼底浮起几不可见的困惑。

  ……

  自那天司暮讲了些关于风止君的事之后,谢清霁突然就开始心事重重起来。

  迟舟早上和他一起上常识课,和他聊天时,敏锐地察觉不对——谢清霁以前话也很少,但每每自己说话时,他都会认真的听,偶尔说的一两句话都是踩在点子上的。

  可眼下谢清霁却变得心不在焉的,有时候甚至跳过话题好一会了才反应过来。

  迟舟想到自己最近发生的某件事,小脑瓜一转,发现事情不妙,赶紧问谢清霁怎么了。

  谢清霁迟疑了一会,问:“你知道……风止君吗?”

  迟舟还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少年怀情总是春的烦恼,结果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个名字,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道:“知道啊。”

  风止君百年前舍身灭天道的大义之举,谁不知道呢!

  他想起来谢清霁拿了剑峰的玉牌,想必早就去剑峰看过了,或许是有了什么感悟,顺着话头追问了两句。

  谢清霁随口应对了几句关于剑峰的事,又问:“……那你觉得风止君傻吗?”

  迟舟迷茫地看过来,一时没懂他在问什么。

  谢清霁其实问出口就后悔了,抿着唇不说话,正试图将这个问题拖延过去,迟舟却灵机一动,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啊!你是想问风止君为了天下众生、与天道同归于尽这件事值不值得吧!”

  迟舟对风止君还是很敬畏仰慕的,并不敢像谢清霁那样直接用傻字来形容。他握了握拳:“风止君那可是无数人的楷模……就连钟子彦也是为了他才来飘渺宗的。我小时候……”

  他絮絮叨叨了一顿,大抵是少年郎总是容易被英雄壮举感染,他滔滔不绝了许多,都是对风止君的敬仰夸赞之词。

  谢清霁认真听着,心说司暮说得也不对,你看明明还有人记得他的。

  只是不知道数十年过后,这些曾目露敬仰的少年们,是不是也会和他们的上一辈那样复归沉默。

  正走着神,迟舟一句话将他猛然拉了回来,迟舟道:“据说司暮君替风止君殓骨——”

  谢清霁错愕地抬眼,失口打断:“司暮?”

  迟舟道:“对呀,就是你现在的师尊司暮君。”

第15章

  无归崖底常年戾风不绝,是极险之地,吞过不少仙修性命。

  仙修们对无归崖避之唯恐不及,轻易不敢过去。

  然而风止君去了。

  他的师侄司暮也去了。

  “据闻是风止君刚与天道同坠不久,司暮君就赶来了,一言不发跟着跳了下去,根本没人反应过来……据说过了好一段时间,司暮君才满身伤回来,带着风止君的遗骨。”

  “大家本以为司暮君也要折在那儿了。”

  这些事迟舟其实都是道听途说,谢清霁问了,他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百年前的旧事,经无数人相传,被润色了不少,但谢清霁是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被赞词云淡风轻掩饰过去的惊魂,再没人比他更清晰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