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夷吾轻轻沉吟了一声,说:“公子,高僖前来时水,曾递过一封信给鲁公,我这里有抄本,如今鲁公兵败,可能会重新考虑书信内容了。”

吴纠说:“哦?信呢?”

管夷吾从袖中将一卷白丝拿出,召忽瞪大眼睛一把抢过来,似乎不想给吴纠看,吴纠笑着说:“召师傅,但看无妨。”

召忽一脸纠结,终于一脸狠色的将白丝递给吴纠,吴纠展开,一瞬间还真有些头疼,毕竟这上面的文/字,他并不认识,此时的文/字并不是繁体这么简单。

吴纠不动声色,将信递给管夷吾,说:“管师傅替我代念。”

管夷吾恭敬的接过白丝,展开来,上面竟然是血字,白丝红血,异常刺目。

管夷吾声音不大,一字一字的读出来,整封信非常长,出自高僖之手。

信中说,齐国寡君的意思是,公子纠和寡君是兄弟,寡君不忍心杀了公子纠,所以请鲁公出手杀了公子纠,另外的管夷吾和召忽,是齐国的罪臣,寡君请鲁公将这两位罪臣交出来,让寡君带回齐国,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召忽立刻说:“岂有此理!”

吴纠一听,却默默皱眉,信中的内容,似乎和历/史又有些出入,历/史中只提到齐侯赏识管夷吾的才能,要让鲁公交出管夷吾,但是没有提到召忽,而这封信里,也同时提到了召忽。

吴纠沉默了一下,声音仍然很虚弱,但是却非常笃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说:“稍安勿躁,帮我准备三样东西,我要阵前见齐侯。”

第3章 甚是想念

子清今天二/六年纪,然他却是跟在公子纠身边的老人了,公子纠是先公的二公子,也是先公/众多公子中最聪慧剔透的一个。

公子诸儿虽然居长,但是行为粗鄙暴/虐,通奸妹妹,残杀妹/夫鲁公,行径简直是惹人唾弃,完全没有办法和二公子纠相比。

而三公子也就是幼公子小白,年纪最轻,是三个人里最稳重的一个,别看他是最小的,比大公子诸儿小了许多,比二公子纠小了几岁,但是他为人非常老成持重。

子清觉得,就算三公子老成持重,但是也万万赶不上他家二公子,因为三公子虽然持重,但是仿佛一块榆木疙瘩,怎么点也点不透。

就由三位师傅来说,当年先公给三位公子拨师傅,这三位师傅可是朝堂中的栋梁之臣,扛鼎巨擘,分别是鲍叔牙、管夷吾和召忽。

三人感情也非常好,叔牙年纪最长,是为大哥,管夷吾居中,召忽年纪最轻,活泼急躁,是为幼弟,三人一见如故,约为兄弟,而且还曾经立过盟誓,以后三个人一定要同时辅佐新君,壮/大齐国,否则死了也愧对齐国的列祖列宗。

当年先公给三位公子选师傅,这三人不愧是亲如手足,同时看中了才华横溢的公子纠,公子纠气度不凡,面如冠玉,而且才华过人,这三个人同时选定公子纠。

先公苦于大公子诸儿和三公子小白没有师傅,这才强行使鲍叔牙去做三公子的师傅,召忽去做大公子的师傅,不过召忽得了便宜,大公子诸儿看不上召忽,毕竟召忽年轻,比大公子还小了许多,基本和他二弟同年,让一个小自己的人做师傅,岂不是叫别人笑掉大牙。

大公子羞辱召忽,遣他回来,召忽反而不觉得耻辱,高高兴兴的同做了二公子纠的师傅,鲍叔牙就不乐意了,一向稳重的鲍叔牙还闹了一通别扭,称病不出,两位兄弟百般劝导,怕他惹恼先公,鲍叔牙无奈之下,只好辅佐三公子。

子清对这件事情是知道的,还是从召师傅那里听到的,从这件事情就能看得出来,当今朝中巨擘都对二公子青睐有嘉,偏偏二公子的母亲是鲁女,不得先公宠幸,先公对二公子冷冷淡淡。

二公子最为聪明,子清可是万分自豪的,不过这次二公子醒来之后,变得有些不同了,子清也说不上来怎么不同,但是好像分外稳重了,说什么话都淡淡的,说得话还很奇怪,让子清摸不着头脑。

就譬如方才,子清险些听不懂二公子的话了,二公子吩咐他准备三样东西,有了这三样东西,就能阵前见齐侯。

子清以为这三样东西可能是无价之宝,或者扛鼎之师,再有就是什么能臣异士了,但却不然。

这三样东西是——一箪菽,一把胡麻,一块石蜜。

这三样东西,如此粗陋,从何说起呢?

子清当下就挠了挠头,不只是子清,就连一向料事如神的管师傅和召师傅,也是面面相觑,互相目询,竟然不知道二公子是怎番意思。

吴纠见他们面面相觑,只是轻笑一声,说:“只管准备。”

吴纠脸色不好,苍白的厉害,子清去准备东西,召忽去叫医官,只是去了半天,医官都不曾见到,鲁公已经兵败,显然不像之前那么殷勤的对待吴纠了。

吴纠伏/在榻上咳嗽,让召忽取了水来,在水中照了照自己的样子,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但是太纤瘦了,满脸憔悴,弱不禁风,怪不得说几句话就喘的厉害,这幅病怏怏的样子,还真是可怕。

召忽气的踹翻了旁边的小几,管夷吾皱眉说:“三弟,不可在公子面前造次。”

召忽这才收敛了一些,但是愤愤然,握着宝剑的手直打颤,显然是被鲁公的作为气着了。

吴纠眯着眼睛,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他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本是“偷”来的命,再不济也能活一个月。

再有就是,吴纠也不生气鲁公的所作所为,鲁公显然欺软怕硬,之前觉得公子纠居二公子,齐国无君二公子继位名正言顺,鲁国怎么也算是公子纠的姥姥家,沾亲带故,如果公子纠继位,鲁国就是大功一件,可以处处牵制齐国,这样一来鲁国才如此卖命,如今鲁国大败时水,鲁公那性子,说句不客气的,吓得屁滚尿流,此时此刻怎么还能护着公子纠,估摸/着就差冲过来斩下他的头,亲自送到齐侯面前去了。

吴纠不在乎这些,毕竟鲁公和他,只是生舅关系,亲父亲尚且能杀了他,更别说这些虚无缥缈的关系了,吴纠已经领教过心灰意冷,这些并不算什么。

吴纠躺在榻上,一派安详的样子,管夷吾看在眼里,心里却波澜万千,若是公子能早些持重如此,也不至于落难。

子清很快准备好了这三样东西,夹/着抱着就回来了,这三样都是简单的东西,而且特别粗陋。

一箪菽,其实就是一碗黄豆,黄豆是这时候的主食,非常好找。

一把胡麻,其实就是一把芝麻,那时候还把芝麻叫做胡麻,用胡麻做的饼子,就叫做胡饼。

一块石蜜,这个更好理解,就是蜂蜜,不过那时候的人不吃蜂蜜,更别说白糖了,调味里面也不曾放糖,若是吃,也是饴糖,而且饴糖是贡品,平时用来进贡周天子,或者祭祀大典,只有国君才能食用一些,蜂蜜倒是好找。

子清有些摸不着头疼,更让他受惊吓的是,公子竟然带着这三样东西,进了膳房!

子清吓得差点下跪,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但是也是默认的道理,膳房里都是奴/隶,粗鄙的人,公子身为国公之/子,千乘之躯,怎么可进膳房这种地方。

召忽也目瞪口呆,唯有管夷吾静静的看着吴纠,还伸手去扶吴纠,说:“公子大病初愈,且慢些。”

子清瞪着眼睛,看着一向持重的管师傅,竟然陪着公子胡闹,急得不行,但是也不敢说话……

齐侯一身黑色玄甲,肩披猩红大披风,手搭腰间宝剑,拔身立在阵前,看着烈烈时水。

时水位于齐国和鲁国之间,因为半年干涸,半年流淌,所以又有个名字,叫做乾时。

齐侯眯着眼睛,盯着此时流淌不惜的时水,一切和他所料一样,鲁国兵败,鲁公请和,一切都和他经历过的一样,按照他所需要的轨迹,往前推进。

只不过这一次,他在初登侯位的时候,亲自来到了时水督战,其实道理很简单,他要亲自迎接上卿大夫,他的师傅管仲,同时还要迎接一个,上辈子措施的良才,那就是召忽。

齐侯想着,轻轻一甩手,转身进了幕府,坐在府中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