缁车已经停在齐宫的宫门口,国子代替齐侯亲自送吴纠来到齐宫门口,拱手说:“君上有事在身,不能送大行人,国懿仲代寡君相送。”

吴纠笑着拱手回礼,说:“国子多礼了,纠惶恐。”

吴纠看了一眼缁车,这个时代的缁车是只有帷盖的大车,军事上运送辎重物资的车辆也称作缁车。

这次吴纠出使的队伍很壮观,毕竟这是齐侯登基以来,第一次派人出使,虽然是出使莒国这样的小国,但是也要彰显齐国底气,带的礼物自然不少。

随行的随从士兵,连绵在齐宫外面,齐侯特意调派了一千虎贲军随行。

一千虎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借道莒国去偷袭哪个国/家,而且虎贲军是诸侯的御用禁军,齐侯特意调配给吴纠护卫,简直是莫大的荣耀,就连旁观的人,也看的迷迷糊糊,不知道齐侯这是在想什么,就不怕公子纠收/买了这些禁军,反叛齐国?

吴纠也有这种思虑,不知道齐侯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理来说,齐国怎么可能放心让自己一个人走出齐国,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吴纠心里忐忑,面上冷静的和国子道别,召忽已经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黑色甲胄,显得召忽身材挺拔,双目有神,召忽多日没见吴纠,这一见到,立刻高兴起来,看着吴纠的眼睛都更有神了,似乎想要过去叙旧,但是现在不是时机。

召忽心想,出了齐国,不在齐侯眼皮底下,还怕没时间叙旧么?

东郭牙一身白色长袍,文人打扮,但是难得的是东郭牙身材高大,有一种不输武人的气势,比身边穿着甲胄的召忽还要高大一些。

东郭牙看了一眼身后,目光停留在垂着车帘的缁车上,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召忽看他一直发呆,不由说:“嘿,醒神儿了!”

东郭牙这才收回目光,召忽说:“怎么,昨夜没睡好?这可才出发。”

东郭牙摇了摇头,说:“并非……”

他说着,欲言又止,没有再说,而是又看了一眼缁车。

吴纠很快就准备蹬车了,他登上缁车,骑奴将车帘打起一点儿,打得并不多,足够供吴纠进入,但是显得有些狭窄。

吴纠心里有些疑惑,看了一眼骑奴,不过没有说话,继续蹬车,进入缁车的车厢。

结果这一进去,吴纠险些吓了一跳,怪不得齐侯不亲自相送,怪不得骑奴只是将车帘打起一点点,怪不得东郭牙总是往缁车看,原来东郭牙早就看穿了,只是因为旁边人多,不方便多说。

此时缁车的车厢里,一个黑色常袍的男人坐在当中,气定神闲的举着酒杯轻轻晃动,淡琥珀色的乌梅酒轻轻波动着,带起一阵阵旖旎的涟漪。

竟然是齐侯!

第16章 同行

齐侯今日打扮很低调,因是夏日,他按着一袭蚕丝黑袍,袍子质地轻薄润/滑,非常贴身,勾勒着他高大的身材,即使是坐着,也挺/直脊背,脊背上张弛的肌肉线条几乎要从蚕丝的黑袍中勃/发而出,或是齐侯从小到大的教育和阅历,让齐侯即使是坐着,也一丝不苟,也或是眼前将要见到的这个人,让齐侯不得不戒备的一丝不苟……

齐侯看到吴纠,一点儿也没有惊讶,反而享受般的将吴纠的惊讶之色尽收眼底,这是第一次,齐侯这么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吴纠的惊讶之色。

吴纠一般都是不动声色的,什么大喜大悲他都没有,在时水之时,齐侯明明听说吴纠因为错过侯位,而气的吐血,差一点就魂归西里了,但是见面之后,齐侯发现,吴纠一点儿也没有气吐血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可疑扮出的假象,总之吴纠做什么事情都淡淡的,仿佛与世无争。

齐侯轻轻晃着酒杯,享受着吴纠那转瞬即逝的惊讶,微笑着说:“二哥,坐啊。”

吴纠一瞬间惊讶的不行,总算明白了,齐侯到底为什么那么放心自己出使莒国,齐侯为什么那么慷慨送给自己虎贲禁军做护卫,齐侯为什么让大司行给自己做副手,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特意给吴纠准备的,而是齐侯给自己准备的,吴纠只是一个幌子。

吴纠慢慢走进来,然后坐定,子清在外面跟车,说:“公子,可以起程了吗?”

吴纠已经收敛了那抹惊讶,淡定的坐下来,语气也很淡然,说:“启程罢。”

他的话音一落,外面传令官层层传令,宏伟虎贲军组成的仪仗队就开始启程了,前面的车队先开拔,后面的车队也开始往前卷,一层一层发出粼粼的车马声,夹在中间的大行缁终于开动了。

这年头的缁车虽然也有一些减震的设置,但是功效微乎其微,车子一开动起来,立刻发出很大的噪音,因为地面不是很平坦,也开始摇晃起来,车厢里就吴纠和齐侯两个人,因为车厢很大,齐侯坐在正中间,吴纠则是恭敬的坐在下手边。

齐侯今日的打扮很平常,没有穿朝袍,也没有戴朝帽,头上黑玉冠束发,整个人一身尊贵的黑色打扮,看起来气度不凡,凌厉的黑色让齐侯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锐气。

齐侯笑着亲自倒了一杯乌梅酒,说:“二哥何故坐的如此远,这边坐。”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席位,齐侯身边铺着席子,虽然这年头还没有椅子凳子之类的坐具,但是坐下来之前都会铺设席子。

吴纠坐下来的地方,并没有席子。

吴纠看到齐侯的动作,先谢恩,然后才弯腰站起来,低着头走过去,坐在齐侯旁边的位置上,齐侯将倒好的乌梅酒递给吴纠,笑着说:“二哥万勿拘束,这次出行,你是大行人,我……不过是保护大行人的虎贲兵而已,请二哥千万记得。”

吴纠一听,齐侯玩角色扮演,还玩上瘾了,毕竟他刚刚登基,按理来说都不应该出临淄城,如今却要去莒国,如果被心怀歹意的人知道,例如公孙无知的残存党羽,一定会大兴事端,吴纠觉得,齐侯出行的这个架势,乱臣贼党想要过来刺杀是不可能的了,毕竟这一千虎贲军不是逗着玩儿的,但是如果这些人在临淄城大闹,也是有的头疼的。

所以齐侯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出行,这一切都是秘密/处置的,吴纠也是在蹬车的那一刻,才知道齐侯的打算。

吴纠恭敬的接过乌梅酒,低着头双手捧着,也不喝,心里暗暗吐槽,什么只不过是保护大行人的虎贲兵,虎贲兵怎么可能和大行人同车,能同车的是寺人才对。

齐侯可不知道,其实吴纠还是有点小脾气的人,吴纠心里已经暗暗吐槽他是寺人了。

吴纠表面上却非常恭敬,是低声说:“君上此次出行……临淄城内……”

齐侯摆了摆手,笑着说:“二哥无须担心,临淄城已经拜托给叔牙师傅和管师傅了。”

吴纠一听,他现在也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一行人,要带上召忽了。

鲍叔牙、管夷吾和召忽,这三人形同手足,当年三个人各自辅佐公子逃出齐国,那是迫不得已,并不代/表他们三个的感情已经撕/破脸皮,相反,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手足之情,反而越来越深。

如今齐侯好一条计策,只带上身怀武艺的召忽,明里说是保护吴纠的安全,召忽自然愿意同往,却扣/押住了管夷吾在临淄城里。

鲍叔牙本身就辅佐齐侯,已是尽心尽力,若是管夷吾不尽心尽力,召忽和吴纠都算是人质,在齐侯手中牢牢握着。

吴纠一想,顿时觉得齐侯心思太重,饶是自己上辈子已经在公/司高层里勾/心/斗/角,也不必这宦海沉浮的齐侯心思细,如今想想,顿时后背一阵冷汗,暗暗心惊,总觉得自己应该再小心谨慎为上才行。

吴纠没有再说话,齐侯笑着说:“二哥穿这身官袍,更添几分颜色了。”

吴纠低着头说:“谢君上赏识。”

齐侯说:“别这么拘谨,咱们现在……也就是拉拉家常,二哥啊,有多少年,咱们没坐在一起,说话心里话儿了?”

吴纠不说话,齐侯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不怕孤单,也不怕冷场,笑眯眯的说:“来来,喝酒,二哥别拘束。”

吴纠赶紧端起酒杯,用袖子遮挡,仰头饮尽,齐侯见他饮尽,立刻给他添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