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第79章

作者:楚云暮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杨定又道:“而皇上御驾亲征,倾国攻姚之事一传召天下,占据关东的慕容垂虽因当年皇上允他称帝一恩而暂无异动,但随即就将原本驻军蒲坂的’太子‘慕容宝召回邺城,而改命大将军翟斌驻蒲坂,更有传言,说慕容垂有意向东将国都迁往中山——”他一面说,一面手起旗落,将一面写着翟字的军旗插进黄河在冀州(注1)境内的一个大扭弯处,再将写着垂字的小旗西移插进不远处的中山,两线相夹,兵锋所对的正是隔河相望的雍州潼关——关中的东大门。

众将看到此处,不由地都暗自倒抽一口冷气:慕容垂用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就等着西燕后秦打的不可开交,他自可寻机趁虚而入,攻陷潼关,长驱关中!

任臻环顾全场:“列位都明白目前局势了,可有何看法?”

众将没有搭腔,都知道皇帝素来秉性乾纲独断,如今亲临阵前,必是已心有主张,连军中第一人慕容永都不发话,自己何必出这头?果然任臻慢悠悠地接道:“既已至此,灭姚乃是第一要务,绝无可转圜。只是要快要狠要一劳永逸。”

杨定是客将,又是个耿直性子,当下忍不住拧眉道:“那东线就不管了?慕容垂号常胜军神,可不比他那个没用的太子!”

任臻抬头扫了他一眼——杨定与他共过患难,他心中倒是不会与这一派赤诚的汉子计较,但便是这么无意识的一瞥,却叫杨定心中不由自主地一凛——他仿佛在他眼中看见了如当年苻坚一般不怒自威的帝王之势。任臻垂下眼睑,轻描淡写似地道:“怎会不管?传信至长安,让皇叔答应后燕密使所请,就说我们…念及同气连枝共出一脉,愿意出借神祖牌。”

众人又是一声哗然——都知道两个慕容氏迟早会为正朔之名而中原大战,当初为备战攻姚已经被迫默认后燕立国,现在慕容垂欺人太甚,居然踩在他们头上公然索要历代先主的供奉牌位!任臻似不知道自己一石激起千层浪,自顾自地又道:“只是祖宗牌位兹事体大,慕容垂自然应感郑重其事一些,为表诚心,便让他的’太子‘亲自到长安城奉迎回去!”

慕容永顿时会心一笑——好一招釜底抽薪。这后燕太子慕容宝是大段后之子,大段后当年又是被慕容冲之母可足浑皇后逼地自尽,慕容垂因此这才反叛前燕投靠苻坚,一直对这少子甚为宠爱,又哪里敢让慕容宝羊入虎口?

任臻狡黠一笑:“如此必可堵地慕容垂哑口无言——”我敢给你还不敢来要,那就是你残忍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了。

“皇上英明!”不知谁先起身喊了一句,引得众人风吹麦浪一般连声应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任臻面有得色,摆了摆手道:“一般一般啦~”苻坚抽了抽嘴角,默默咽下了堵在喉头的激赏——难怪夜半无人时他缠着自己问了好些关于前燕王室的秘辛,特别是当年慕容垂叛逃的前因后果。

杨定从来想不透这些宫闱斗争,宁愿沙场之上见个真章,他在一篇奉承声中峻声反问道:“那么潼关防线怎么办?我与后燕军队交过手,当时统军的大将慕容宝不过纸上谈兵虚有其名,军队质素却甚高,与我军不差上下,精锐部队或有胜之,应是慕容垂亲自练兵所致,如今驻扎蒲坂的换成百战之将翟斌,若不能择一良将把守潼关,只怕一不留神会被趁虚而入。”

任臻低头饮了一口热酥酪茶,被烫地几乎一咋舌:“对,要派个顶用的小将去,把翟斌这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那么…”慕容永沉吟道,“谁去?”在座诸将一时都顾不上计较前后浪谁拍谁,都在心中暗道——看皇帝这意思,杨定慕容永这两员大将是都要留在萧关打姚兴了,那么低一阶的宿将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刁云与慕容钟都早已在暗中跃跃欲试——若是能分兵去防守东线,必能高升一步,成为个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

任臻似话说多了口渴,也顾不得烫,将瓷碗滴溜溜地转着圈一口气给喝完了,末了随手擦了擦嘴,随意似地道:“拓跋珪,你去潼关。”

一直默不出声的拓跋珪顿时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他自己也有些回不过神似地怔怔望向任臻。直到身边的穆崇给了他一肘,他才茫茫然地起身:“…我…去潼关?”

任臻微微皱眉,怎觉得重逢以来这拓跋珪就变的有些混混噩噩神神叨叨的,时不时还不自觉地在刻意避他,但他心中早有计较,便毫不停歇地继续道:“封拓跋珪为安东将军,五日之后执虎符至潼关赴任!”任臻出言即是圣旨,此事盖棺论定,无论旁人如何诧异、不解、嫉恨亦无可转圜了。

一时散会,任臻在人后拉住慕容永的袖子悄声道:“东线防守其实至关重要,万不能如后凉吕光一般后院起火,拓跋珪到底年轻,你得帮帮他。”慕容永本一直视拓跋珪这日日贴身随侍皇帝身边的外族将领如眼中之钉,但此时心境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又见任臻如此恳求,便点了点头,想开了似地,起身去给拓跋珪办军权交割事务。

任臻又在后吩咐道:“杨定,你留下。”

杨定答应一声,停住了脚步,待众将走光了任臻便一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道:“大个子,你在萧关最久,对对方战术和实力也最为了解,告诉我实话,能赢吗?”

杨定本觉得一年未见,这皇帝言谈举止颇异往昔,看来陌生了许多,但如今被任臻这么亲亲热热地一揽,过去的熟稔与默契似又都回来了。他不假思索地道:“能。”

姚兴虽已借敌之手除去了姚硕德,但终究失了萧关又大伤元气,只能守不能攻,燕军占有绝对优势。

“固原是旧城翻新加固,不堪累日重攻,姚兴要退敌,只能出城平原战——派出绝对主力以骑兵撞骑兵,数倍而围之,则大胜不难——末将恳请皇上坐镇中军,由末将与上将军各执一翼,围歼敌军!”

任臻点了点头,杨定从不托大,如此说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伸出一指,信手一点:“你行军素来爱惜羽毛不喜人海战术,今次倒是例外——甚至还注定提出与慕容永合兵…”

“皇上。”杨定见他靠近,不自觉地又后退些许,说道:“末将想尽快打赢此仗。”

“哦?”任臻用眼中余光瞄了退在角落尽忠职守的“侍卫”苻坚,“你想快些功成身退,好为你的苻大哥报仇?”

杨定立即摇了摇头,他从不认为苻坚真如吕纂所扬言的已经驾崩,更不会真地遗命吕纂那个早有野心的“平乱功臣”继承后凉,任臻刚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便不假思索地道:“苻大哥若当时还在凉宫之内,吕纂绝没那么容易得手。必是不知何故流落宫外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任臻心中愧疚是自己连累了苻坚,苻坚则在心中一再揣测那乐师是否奉吕纂之命调虎离山。

最终还是任臻先回过神来,故意对杨定道:“你想亲自去凉州寻他?若他真有万一,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杨定霍然起身,抱拳道:“若苻大哥真死了,杨定必斩吕纂等人项上人头,为他报仇!上穷碧落下黄泉,绝不中途而废!若有生之年能完此事,便是千里之外亦再回归皇上麾下,甘为差遣!”任臻眨了眨眼,点头道:“难怪这次再见你,觉得你言行举止间激进了许多,原来是憋着一口火气想尽快去寻你的苻大哥。”

杨定正色道:“皇上以国士待我,将半壁江山交付,末将纵使心急,也不敢甩手便走,将这千斤巨担抛下不理。”

“好!”任臻点头,“我应承你,三军备战,速战速决!”

末了杨定议事已必,告退而去,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立即起身为他推开门,杨定随口道了句多谢,冷不防与他打了个照面——眼前这人眉眼上扣着半幅青铜饕餮面具,不知尊荣,乍眼看去还有些许狰狞,但他的目光从面具缝隙中逗漏出来,却让杨定平生出几分温暖与熟悉。

任臻单手托腮看着杨定离去,悠然神往似地道:“杨定,好兄弟。”

苻坚转过头,清了清嗓子才哑声道:“那你方才还故意瞒他?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不告诉他实话,是想利用他这股子锐意和急切,作战之时便可勇往直前无坚不摧。”

任臻痞子似地笑,没有否认,他也知道必瞒不过苻坚去,只是挑眉瞟了对方一眼:“若可以,真想永远留住他。”

苻坚果然一脸黑线:“你要杀了我么?”

任臻阴森森地磨牙一笑:“猛将难求,有这可能哦~”

苻坚在他面前缓缓蹲下:“那我现在还你一个猛将,可好?”

任臻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向苻坚:“你的意思是…”

苻坚拢住任臻的手,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让我做这场战的先锋将,为你拿下固原!”

这边厢刚受了晋封的拓跋珪魂不守舍地随着人流退出,到无人处忽然猛地惊醒一般,转身就走,穆崇一把拉住他:“大哥做什么去!?”

拓跋珪挣开手,烦躁道:“你莫理我——”

“大哥!”穆崇急地又拦在他面前,“你该不是想向皇上请辞吧?!”

拓跋珪停住了脚步,眼光隐含怨毒地射向穆崇,令穆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次重逢以来他便觉得拓跋珪生疏了不少——以前的拓跋珪年少阴沉,喜怒不形于色,从来成竹在胸,谋定而后动,怎地如今变地这般反常?!

他身边的贺兰隽却没有这二人的默契,情急之下亦跳出来道:“将军拒绝我不肯回牛川召集旧部便罢了,怎的现在连潼关都不去?!这可是独当一面自立门户的上好机会!若是在那站稳了脚跟,裂土封侯也不在话下!”穆崇看拓跋珪神色不善,忙将贺兰隽推开,按住拓跋珪的肩膀道:“皇上也是因为器重你,才破格提拔的啊——他升了我做平虏中郎将,还让我们带着虎贲营一起去前线,这是难得的历练,难道你要叫他失望么?”

此言一出,拓跋珪果然定住了身子——其实这二人所言,他又岂会不知个中厉害?但是他不愿去潼关——打心底里不愿离开他!

他以往就是太冷静太听话,才一再最需要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毅然离去,他每次身陷危难之时,他都不在,取而代之的,总是旁人!再次相逢,他才愕然发现他已经渐离渐远——努力了那么多,坚持了那么久,却总是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他的心扉之外——他不如慕容永,不如苻坚,也不如姚嵩!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一道声音忽然打破了困局:“这是怎么了?还没开打就先内讧?”

慕容永的声音不怒而威地响起,贺兰隽怕被他看出端倪,忙口称不敢,低头退开。慕容永看也不看他与穆崇,只是缓缓地迈步将拓跋珪逼进墙角暗处,一如当年在未央宫中他仗剑挡在他面前,不让他靠近任臻寝宫一步——只是现今时移世易,二人之间早已情势逆转,拓跋珪心中有鬼,早已先怯了几分。

慕容永垂下眼睑,掩去泰半洞察人心的眸光,轻飘飘地道:“…什翼珪,你在怕什么?”

拓跋珪脑中轰然一爆——慕容永略带嘲弄的语气如当头棒喝——他已经是大燕皇帝亲口承认的拓跋部王子,然则如今在这帝国上将的口中,自己还是那个在宫中无权无势的亡国质子,与他相比有如云泥之别,微末地甚至不配去肖想和奢求不该属于他的一切人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