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第12章

作者:楚云暮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两人俱是一惊,任臻愕然道:“白天不是刚打了一仗么!秦军主力未至怎么就敢忽然夜袭!?”

却原来苻坚日间故意派出数千前锋,引燕军先战一场,阻了燕军行程,就地扎营,再加小胜之下,必生松懈,以为秦军主力尚未追来,不料苻坚便是料定了燕军这等心理,当夜人衔枚马裹蹄,无声无息地奔袭百里,瞬间向燕军联营扑去!

一时之间,燕营中乱成一团,任臻与慕容永匆匆赶回帅帐,姚嵩身未披甲,一袭红衣,正在帐外发号施令:“骑兵散开,到营后集结成阵以免踩踏;长矛兵准备,在营前拒木鹿角防线后结阵,务必要挡住秦军骑兵冲击!”抬头见那俩人过来,面色如常,行云流水地继续道:“慕容永,骑兵交给你了,步兵最多只能顶上三阵,之后就要靠你的骑兵了——我估计这回来的是苻军精锐,是见真章的决战。”慕容永面色凝重地一点头,亲兵牵过马来,他滚鞍上马,连话都不及回上半句——事态紧急,他与姚嵩再如何地互相憎恶,至少此刻,目的一致。

姚嵩还未及继续吩咐,秦军已经开始冲袭!毫不迟疑地迎向燕军仓皇布下的拒木鹿角铁藜蒺,整个大地被铁蹄咆哮地阵阵发抖——“长矛兵,弓箭手!”姚嵩大喝一声,千余步兵在防线后布阵,挺起长矛,刺向撞过来的秦兵!骏马跃过寨栅障碍的瞬间,锋利的矛尖自下而上地洞穿马腹,在瓢泼鲜血之下将奋勇直前的秦军挑下马来,自己却也被那股巨大的反坐力远远地摔开,筋骨尽折。

一场混战。燕军以自己的血肉硬是阻住了秦军第一波惊涛骇浪般的冲击,任臻在重重护卫下看地紧张,仿佛心脏都要从腔子中蹦出一般,然而燕军还未及喘息,就见不远处乌云压城一般催来——黑衣黑甲的秦军军中簇着一面金色大纛,泼墨般地一个“苻”字,在风中猎猎张扬。姚嵩一扬手,传令兵发送哨箭,下一瞬间,早已待命的弓箭手将所有的弩弓都调转到正面秦军出现的方向——“放!”

箭矢如蝗,瞬间被那团黑色的烟雾吞没,还在阵中厮杀的不论秦军还是燕军,尽殁为一滩血泥。

“换!”第一批弓弩手褪下,这一次上的只余数百弓箭——射程与力道都已大大不及了。

“慕容永应该已经利用这点时间整好骑兵了,请皇上上马!”姚嵩命人牵来赭白,“请皇上在中军护卫下退回阿房,此战,我们已是输予苻坚了。”

任臻稀里糊涂地被人扶上了马,赭白没跑几步,任臻忽然勒缰,回头看去——姚嵩也已披挂上马,却是往秦军方向而去。他一咬牙,忽然勒转马头,策马飞奔至姚嵩身边,将头盔脱下,一把罩在姚嵩头上,怒道:“你当我是什么?”只会夸夸其谈说大话,一有危难掉头就跑,叫人替我受累?!

姚嵩一愣,气极反笑:“皇上,苻军倾巢而出,我们毫无准备,已是输定了的,您不走,准备看大燕亡国吗?”任臻不理他,在马背上扬声道:“你既是知道我是大燕国主,就该知谁是三军统帅!”说罢命令亲兵:“命慕容永集结骑兵,待秦军中路一乱,立即从侧翼切入——传令三军,许进不许退!”一扬手臂,长缨回首:“中军骑兵听令,随我杀进秦军!”

苻坚双眼通红,握剑的右手似已紧绷到麻木。大将李辩随侍在策,在滚滚硝烟中大声道:“燕军悍勇,陛下稍退,待末将清除障碍——”苻坚抬手一摆,一字一句地道:“朕等慕容冲亲来!”说时迟那时快,秦军中路忽然一阵骚乱,苻坚一眯眼——来了!他就知道,慕容冲,不会怯战,哪怕赔尽兵马,也要与他一决生死——如他一般。

冲天火光与无边厮杀中,慕容冲提枪纵马,奔袭而来,如一只浴血而生的凤凰,护龙卫齐齐大吼,将苻坚团团护住,苻坚天子剑出鞘,大吼一声:“都退开!”

他与他的死战,与天下,与苍生,与爱恨,尽皆无关。

这一瞬间,任臻仿佛过了电一般,从脊柱直至脑海的兴奋几乎令他颤栗了——他在渴望,亦或者说,是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在如此热切地渴望这场杀戮!他握紧长枪,一把将挡在眼前的几个秦兵扫下马去,目光所及,唯一苻坚!

天子剑迎上长缨枪,石破惊天的一击!

任臻被震地虎口发麻,但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在驱使一般,他借力使力,振开,反刺,银枪直指苻坚要害!

苻坚一声暴喝,天子剑横劈而上,竟是不管那直刺而来的枪尖,以剑为刀,砍向慕容冲不曾批甲的腰肋——苻坚力大,那竭尽全力的大劈竟捍地慕容冲再也抓不牢枪柄,脱手而出!

赭白似察觉出了危险,长嘶一声,跃起四蹄——两马相错的瞬间,二人对视,苻坚目中充盈的杀意似在这一刻飙到最高,却又陡然盛极而衰了。天子剑已然刺进那具他曾经最熟悉的肉体,真实的血肉翻搅的触感,只要再往里送上几分,他的噩梦,长安的噩梦,大秦的噩梦,便可就此永远终结了——然而苻坚只是迟疑了这一瞬,任臻已在马背上伏低身子刷地抽出随身匕首,电光火石之间送进了苻坚腹部!

这一击得手,双方都是不敢置信地怔了愣了,几员护龙卫先回过神来,火速赶来,合力挡住慕容冲,将苻坚拢住,任臻有些呆滞地望着苻坚乱发飘摇地被抢进阵中,滚滚烟尘中,他回头看了他一眼,憎恨之外,空余苍凉。

任臻握住胸口,觉得一颗心嘭嘭地就要跃出嘴来,身边早有亲兵知机,马上疾呼:“苻坚败了!”一时秦军不辨真伪,尽皆哗然。任臻一凛,似是终于想起自己的使命,暗自悔恨自己怎的就这样轻易放过能彻底结果苻坚的机会!于是重握长枪,带着数千中军在秦军中狼奔冢突,愣是将铁板一块的秦军中撕出一片缺口来!

慕容永接了任臻军令,一直箭在弦上整军待发,忽见秦军有了片刻的骚动后阵型大乱,立即一扬手,数千鲜卑精骑追星逐月一般向前涌去,突然被一彪人马自西南侧强行楔入,不辨敌我地一阵冲杀,慕容永长枪疾扫,挑开几个敌兵,展颜望去,见这不速之客并未着秦军黑衣黑甲,却也不竖旗帜,为首使戟之将更是勇猛,但见其长戟轻挑,必带出蓬蓬血雨,马蹄重踏,必生出缕缕冤魂,慕容永看地心头火气,一抖长枪,一夹马肚,瞬间截去来敌之路!一照面,便二话不说使出慕容枪法之精髓,一时之间但见白光处处,莲生步步,将人网在刀光剑影之中,眼看着避无可避——那将军忽然大喝一声,长戟平举,以开天辟地之势力正砸中长枪七寸处,枪尖红缨被这力道一荡,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慕容永狂飙的枪影被这一戟刺得支离破碎,他心下一惊,提骑闪开:“来者何人?!”

马上蓝袍将军一横长戟,冷冷地道:“仇池杨定。”

第13章

慕容永握缰的手蓦然一紧,氐族第一武将——仇池公杨定!他不是还被与燕军同盟的姚苌挡在萧关外,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杀到长安?!心中漏跳一拍,他瞬间反应过来了:若不是姚苌有心纵敌,就凭着杨定这五千人马能从陇西进到关内?

他定了神,将手中长枪一竖:“杨定,苻坚已是穷途末路,你何苦这么愚忠?莫忘了你们杨家世镇仇池,是苻坚挥军西上吞并仇池,你同我们一样,皆亡国于秦,自该揭竿而起,共反苻秦!”

杨定面无表情:“一样?我们杨氏哪及的上你们鲜卑慕容反复无常心狠手辣?天王乃氐人之君,更是天下共主,我一日为秦将一日便为天王死战!”话音未落,西北秦燕对战的主阵回应似地传来一阵鼓噪:“苻坚已死,秦军立降!”杨定脸色一变,不欲再与慕容永纠缠下去,勒转马头想去救人,慕容永看穿他的想法,挥军死死咬住,不令其突围。

杨定所带的仇池骑兵皆包重甲,行若雷霆,驱避剽疾,慕容永的轻骑兵阵在此冲撞之下,连人带马被撞地骨折筋断,跌落在地,很快被横冲直撞的重工铁骑踩成肉泥。然慕容永决计不能放杨定过去截击任臻,因而不管死伤,数倍而围之,一排排鲜卑儿郎在铁蹄下丧生,一时之间断肢残尸四处横飞,杨军虽悍勇,但也不过区区五千人,又从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攻势不免有些滞缓,一时竟冲它不出。

慕容永满脸血点,掌中所握的鸣凤枪布满血垢,单人匹马卡在关隘处,看着自己军队一点一点消磨而去,身边副将急道:“将军!这么下去要拼光了!我们撤吧!”慕容永啪地一掌摔过去,怒道:“撤?!你让皇上怎么办?只要中军不鸣金,骑兵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能后退!”燕军骑军乃是慕容永亲自训练,嫡系中的嫡系,如今全部投入这场不算公平的厮杀之中他如何能不心疼?“将军!骑兵折完了,大燕拿什么立国!?姓慕容的却不只皇上一个!”慕容永心中一凛,双目如电地直刺向那跟了自己多年的亲信,副将知道自己已然说错了话,但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将军多年隐忍筹谋,难道就此毁于一旦么?!”

慕容永转过头,手中长枪猛一顿地,双目血红地怒吼道:“骑兵战至最后一人,绝,不,后,退!”

任臻对他说:“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任臻对他说:“我做一幅皮甲给你,这样便不怕再受伤了。”

任臻对他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他第一次忘记了自己也姓慕容,也该以复国为毕生唯一宏愿,这一次他为的是那个愿与他同生共死的男人而战。

任臻接到消息,立即调转马头:“回援慕容永!”

姚嵩在乱军中急道:“皇上,战势瞬息万变,如今苻坚生死不明,中军再冲一阵兴许慕容将军之围立解。若此时撤退便前功尽弃了!”

任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与汗,表情冷酷,四下已是流血盈野伏尸积山。若在半年前,他死也不信自己能这般冲锋陷阵,杀伐无算且郎心如铁——可如今这世道,杀一为罪,屠万为雄,他不能犹豫,亦没有退路了。

他斩钉截铁地道:“撤军回援。”

“皇上!”姚嵩被他眼风一扫,顿时噤了声,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慕容冲,冷血无情,煞气冲天。

任臻头也不回,一横银枪,在赭白臀上重重一击:“苻坚不过是轻伤,站稳脚跟就会立即反扑。我们只能趁小胜而立退,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撤军!回援慕容永后退回阿房!”

待燕军后队变前队,赶到慕容永处时,任臻在马背上已是一愣——到处流血盈野伏尸积山,空气中唯有刺鼻焦臭的血腥味,慕容永单人匹马,一夫当关死守隘口,周身如被血雨泼过一般,已是杀红了眼,不辨敌我,但凡想经他身边越过雷池半步者皆被一枪挑下马去——杨军身披重甲,寻常长枪往往刺它不进,但慕容永如有神助,一只长枪舞地出神入化,如长眼一般,勾、挑、刺、钻、绞,无孔不入,枪枪致命,叫杨定在马上亦不由击掌夸他武勇。此时却见斜下里又冲出一员小将,银甲雕翎,顾盼凛然,身后跟着数百亲卫风驰电掣地赶来救援,杨定也是宿将,心中一转便明白过来了,在马上大喝道:“慕容冲休走!”便拍马冲去。

慕容永心中一颤,从疯狂杀戮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回头张望。果见任臻飞驰而来,一展长枪,竟主动去拦杨定。

“皇上!”杨定使的是方天戟,一记下来何止力有千钧?!慕容永吓地险要魂飞魄散,飞骑想赶至二人之间,然赭白乃是神驹,终究快了一步,任臻一声轻叱,一记“点苍指路”直直袭去,杨定冷笑道:“找死!”说罢扬戟横扫,任臻耳中听得那呼呼风声,直觉地伏地身子,赭白长嘶一声,向高跃起丈余,避开这石破天惊的一戟,四蹄还不及落地,任臻便再次反手拖枪就刺——甫一交手,任臻便知论力气自己绝非杨定的对手,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便占着马好,轻灵迅疾地连连穿刺,一时之间竟似能与杨定战成平手,正在此时,慕容永纵马冲到,他既抱着必死救人之心,便没有御马,而是硬生生地连人带马撞了过去——杨定胯,下战马亦覆铁甲,受此冲击竟不倒地,反倒是慕容永的战马被撞地骨折肉碎,自己也被那股反坐力高高抛起,甩到半空!任臻一勒赭白缰绳,神驹跃起,任臻竭力伸长右手,在空中牢牢攥住了慕容永猛地一拽,将人拉到马上,赭白一声长嘶,急冲回地,任臻借此冲势,长枪回转,狠命刺进杨定坐骑的眼中!

这一招若杨定毫无防备,那战马被撞在先,被刺在后,顿时连伤带吓,撒蹄就奔,剧烈跑跳间几乎要把杨定掀下马去,杨定在马上险象环生狼狈不堪,后来连连勒缰记记狠抽,才算稳住了坐骑,回头再去看时,便只见到那两人一骑在飞扬尘土间渐渐远去的背影了。

“慕容冲……”杨定呸地吐掉一嘴的泥沙,表情阴郁,“我杨定必再会你一次!”

任臻接应到了慕容永,与大部队会合后,两万余众退潮般地拥回阿房——众将皆知,一夜苦战,死伤无数,也不过是给主力撤退多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要避开了苻坚此次兵锋,阿房城墙高粮广,大可固守,苻坚大军退回不过是时日问题。因而全军抛弃辎重,狠赶了大半夜的路,直至黎明时分,方才远远望见阿城的城垒,姚嵩并慕容永方不约而同的发出放松的叹息。任臻血战累夜,已是疲倦至极,此刻才有余力回顾,见有命撤回来的燕军已不足半数,心中不免大痛,姚嵩知他心思,抹了把脸上血污,道:“皇上,留的青山。”

任臻只得点点头道:“但愿苻坚和杨定会师后没那么快追来——”话未说完,他便在马上呆立住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须臾过后,众人也都听见了天边传来闷雷般的响动,一时万众色变,驻足后顾。那声音如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转眼间就看到苻坚的金色大纛从阴沉泛青的晨空里招展而出——秦军竟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整军完毕,紧咬而来!

“皇上!”慕容永在马上沉声道,“秦军展眼杀来,请让末将率军断后,让大军入城!”

“留多少人断后?”任臻摇摇头道,“秦军一气掩杀过来,我军已是惊弓之鸟,多少都挡不住。”

姚嵩难得同意慕容永的话,一拉任臻的铠甲:“皇上,他们距我们还有数里,而阿房就在眼前,慕容将军挡得一阵,大军自可入城,救的多少算多少,再晚就——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