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 第3章

作者:步帘衣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此战要从蜀州形势说起。

  燕朝皇帝中年后渐成暴君,逼反各路豪杰。但老天无眼,这头天下人揭竿而起,那头燕朝皇帝就死在了舞姬的肚皮上,竟是一点报应都没尝到。

  国不可一日无主,暴君只会舞文弄墨的儿子被赶鸭子上架继了位,这位文人皇帝抱着忠心耿耿的丞相大腿,在四大名阀势力中夹缝求生。

  各路豪杰顺应时势,把旗号从“诛暴燕”换成“清君侧”,接着打。

  但各路豪杰不约而同避开了正面攻蜀,故而群雄争霸五年后,蜀州仍得偏安。

  蜀州难打是共识,一难难在蜀道难,二难难在蜀州势力分而不聚,虽然燕朝封有一个杨氏的蜀王,但蜀州从来没人搭理那个废物。

  一口咬不下来,拖着就怕拖不起。

  楚军坐拥荆州大本营,在打下信州后,确保后方无忧,才磨刀霍霍向蜀攻来,打的就是持久战。

  功夫不负有心人,姜扬、敖戈稳扎稳打,将蜀州蚕食鲸吞,尤其是在蜀州良将陆翼倒戈投楚后,楚军已占据蜀州大部,而蜀王杨亭早就成了楚军帅帐的宾客。

  昨日顾烈执意领兵,帅大军北攻,是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但蜀王杨亭是个废物,不代表蜀人没有脊梁。

  昨日战局原本近乎平推般明朗,顾烈极擅水战,陆战能力虽说一般,应对这种平推之局还是绰绰有余。

  但没料到奇袭突来,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蜀兵从中绞断楚军首尾,以悍不畏死的气质急冲猛杀,瞬息间将顾姜陆三帅陷入包围。

  唯一被疏漏在外的敖戈本是一线生机,然而他投鼠忌器,一时竟不敢动作,战场上瞬息即逝,哪里容得犹豫再三,把姜扬都气得骂娘。

  顾烈素来临危不乱,然而困局已定,实在想不出脱困之计,蜀兵步步缩进包围圈,杀机已现。

  恰此时,蜀兵包围不到的山脚林忽然不断窜出骑兵,跟随一位白衣铁甲的惹眼人物,大喊着“蜀兵中计了!”“主公神机妙算!”奔袭而下,打了个蜀兵措手不及,冲出一道不宽的战路,向包围圈内杀来。

  电光火石间,顾烈大笑三声,大声令道:“安排的援兵已至,杀!”

  除了姜扬,连顾烈直属的左右都督都以为真是主公妙计,一颗心霎那间从命不久矣的凄惶跳到豪情万丈,士气大振,跟随主公冲杀出去,与那小股骑兵汇流,将原本细微的生机杀出了十二分。

  他们各个面泛红光,包围的蜀兵也禁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被人出卖给了楚王,蜀兵本就势力分散,疑心一起,再撞上士气雄壮的楚兵,自是节节败退,那白衣铁甲之人不知何时指挥起攻势,极为漂亮地反过来将蜀兵包围,一网打尽。

  这一战,足以让狄其野拿下将军印。

  听顾烈夸自己“天纵英才”,狄其野眼神微亮,对铜镜里发髻歪斜的自己和顾烈笑道:“我这仗打得确实不差,但功劳也不全在我。”

  还懂得谦虚。

  顾烈回视铜镜,见狄其野还看着自己,一副等着被问的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问:“怎么说?”

  狄其野立刻侃侃而谈,全然没了方才的呆劲:“此战能成,有两点关键。一是楚军各部编制一统,连几位大将军手下的精锐都是一样编制,因此我得以诳得指挥,否则战机稍纵即逝,神仙难救;二是你……主公你应变及时,若无你及时接应,我带的那队散兵已经一鼓作气冲到了极限,差一点半点都可能被蜀兵识破是虚张声势,别说救你,我自己都必死无疑。”

  这个狄其野是顾烈熟悉的战神,而且还记得称呼自己“主公”,真是好不容易,可也忒没个忌讳。

  前世顾烈教人是个没耐心的,尤其储君还没他聪明,那三年他被储君蠢到了,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脑壳,所以大楚储君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脑袋上常顶着包。

  顾烈习惯性抬起手,在狄其野后脑勺轻轻一扣:“死来死去,说话没个忌讳。”

  脑袋忽然被敲,狄其野微愣,视线一转,抓着木梳说:“我梳的总比刚开始好些?没人教过我,我自然不会。戴头盔就好了。”

  “哪有成天戴着头盔的,”顾烈忍不住失笑,眸色一深,笑着补了句,“还说不是小少爷。”

  狄其野转过身来,抬头看着顾烈,眉头皱了又松,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顾烈说:“你刚才笑了。”

  顾烈不解,耐心等他下一句。

  狄其野却另行解释起来:“我被人捡回去深山里,非要我拜师,他不梳头,也没教我,我头发长了就割短,剩下用布带一系,方便得很。前一阵我逃出山,去店里买衣裳,掌柜大娘以为我遭了劫,帮我梳的头。”

  顿了顿,还要强调一句:“真不是小少爷。”

  又是一段从没听过的来历。

  顾烈似乎有些明白狄其野的脾气。

  “头发长了割短这话,别随意往外说,”顾烈一叹,真不知这人是怎么野生野长的,“有道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人人都知,头发轻易剪不得。”

  他也不追问,倒让狄其野意外:“你不问我究竟从哪儿来?”

  “我问了你会说?”顾烈眉头一挑。

  狄其野抬头看他,想了想,答:“姜扬说,英雄不问出处。”

  顾烈笑着接:“好一个‘英雄不问出处’。我可以不问你来历,但有一句话,我身为楚王,却不得不问。”

  狄其野微微皱眉,听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顾烈看进狄其野的眼睛,“狄其野,你投楚军,是为何而来?”

  狄其野却松了一口气,像是顾烈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他离了镜台,单膝跪地。

  向他的主公宣誓他的忠诚,尽管他的主公也许并不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狄其野此生,为君而来。”

  楚王扶起狄其野,视线在台上那柄战场上随处可见的大刀停留一瞬,转身离去。

第4章 天下三分

  姜扬起了个大早,风度翩翩地摇着羽扇往帅帐走。

  走到帅帐前,却见主公提着一把刀要进旁边的小帐子,姜扬大惊失色,疾走数步扑将过去:“主公!刀、刀下留人啊!”

  顾烈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姜扬话脱出口就觉得不对,被主公一嫌弃,讪讪地笑,找补道:“您怎么舍得把这压箱底的宝刀拿出来?给狄小哥开开眼?”

  这一晚上就从狄小先生成了狄小哥,看来姜扬对狄其野之将才确实是万分欣赏。

  “他没个兵器,借他用用。”

  姜扬又一次目送主公掀帘进了帐子,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

  将杂思撇之脑后,姜扬欣慰地想,主公对善战之才是真好,连特地命人打造的宝刀都舍得送,识人善用,姜扬与有荣焉。

  “这是什么?”

  狄其野在和头发较劲,一看顾烈提着把杀机四溢的刀进来,霎时松了手,几步走到顾烈面前。

  就是对锻造一无所知的狄其野,也能看出这把刀的非凡之处。

  它是一柄环首刀,刀柄最顶端是金色龙环,惟妙惟肖的金龙衔着尾巴。刀柄和顾烈握在另一只手中的刀鞘皆是十分漂亮的青铜色,饰有纤细的金色云龙纹,修长坚韧,暗藏锋芒。

  雪白光亮的刀身又直又窄,厚实的刀背和锋利的刀刃构成一个险恶的弧度,刀身上还有滚珠血槽,美到极致,狠到极致。

  最特别之处在于这把刀是顾烈设计,为了在骑马打仗时更好发挥,刀背加厚,足以承载用刀者全力砍伐的力道。而它的刀柄和刀身都长于一般的环首刀,尤其是刀头拉长的长弧刀刃,足以取走对骑人头。

  方才顾烈掀帘进帐,外头的日光在指地的刀身上一晃,晕出的彩光似是弧状光刃往帐内一划而过,霎时便令人心头一窒,杀气逼人。

  这是一把注定要蹈锋饮血的凶器。

  “青龙刀,”顾烈翻手挽了个花,回刀入鞘,把刀放在狄其野手里,“借你。”

  当年顾烈还想改善自己的陆战风评,打了这柄刀,想着有机会一雪前耻时拿出来用,谁料到他等啊等,等来个用兵如神狄其野,根本不给他留下任何机会。这刀被他挂成了装饰,在武将间是一大趣谈。

  狄其野还挺喜欢这刀,后来问顾烈讨过,那时顾烈正因为他和风族首领私下见面的传闻疑心大起,自然不愿给,赏了别的。

  到最后,这把凶兵竟然没怎么上过战场,可谓是宝刀蒙尘。

  俗话说得好,宝刀配英雄。

  狄其野抓住刀柄将刀抽出三分,热烈地打量锋刃,然后好好收进刀鞘,看回顾烈:“借我?主公小气。”

  本就不舍的顾烈脸一黑,下巴往镜台一点:“坐。”

  狄其野瞬间领会了顾烈的意思,抓着刀往镜台前一坐,眼含笑意,老实不客气地把梳子往身后一递:“有劳。”

  伸手拢起乌黑细密的长发,顾烈慢慢用梳子梳通,好在狄其野的头发细滑,被他之前百般折腾,竟然没打结。

  顾烈边梳边问:“如今天下三分,你可知各是谁主?”

  狄其野看着铜镜,仔细斟酌着回答,好似天下皆知的事情他并不十分清楚,又好似知道得太多不愿泄漏天机,生怕自己说快了:“退守北方的燕朝,南侵中原的风族,和主公的楚军。”

  将布带绕进乌发中,顾烈仔细解说道:“一是燕朝,群雄反燕后,燕朝退守雍、雷、翼三州,为主的是文人皇帝杨平,但三州实质上是被燕朝的四大名阀把控。”

  “二是打云草原的风族,他们去年冬天趁中原乱局南侵,已经占了西州。”

  “三是楚军,占了荆州、信州,和刚打下的蜀州。”

  “剩下的三州:秦州、中州、青州无主,势力纷繁,大多都与四大名阀有纠葛往来,故而不可拆分看待。”

  “除了这三方,还有一些小股势力占山为王,不足为惧。”

  狄其野不能动脑袋,轻嗯一声为应,又问:“主公下一战,想打青州?”

  顾烈手中布带一紧,狄其野头皮一痛,嘶一声,被顾烈教训了句:“忍着。”

  待得发髻梳成,顾烈才道:“世人都以为楚军会一鼓作气,北上攻秦州,你为何觉得我想打青州?”

  狄其野连磕绊都不打,理所当然地应道:“风族已经占了西州,秦州北与西州接壤,南与雍州相邻,打秦州,风族与燕朝都有可能为了自身安危攻楚,那楚军会陷入双边作战。同时,蜀州虽然已经打下,但人心尚不驯服,一旦楚军在前方遇困,蜀州人心浮动,有可能后方起火。”

  说得都对。

  顾烈满意点头,再问:“那为何打青州?”

  “青州背靠荆州和信州,都是楚军占地,后防无忧,大可放手去打。青州虽与四大名阀纠葛不清,但毕竟已经不属燕朝控制,四大名阀不能贸然出兵,就算出兵,也可分而破之,不费吹灰之力。”

  还不费吹灰之力。

  ……实话是实话,未免太狂了些。

  顾烈把梳子往镜台上一丢,半认真半戏谑地说,“你这么说话,是要得罪人的。”

  狄其野对铜镜看看,满意地握着刀站起来,笑得好看,说出来的话却照样张狂:“人人都有嘴,但不是人人会打仗。”

  那意思似乎俨然是:得罪就得罪了,有我能打吗?

  顾烈皱眉,语带规劝:“你初来乍到,如此树敌行事,日后如何自处?”

  狄其野眼神绕过他的眉头,歪头想想,笑起来:“人言可畏,但主公英明。我如何会不能自处。”

  良将折戟,鹿死弓藏,也许只证明,未遇良主。

  *

  顾烈眼前一暗,仿佛又见多年后那天,突然穿起了一身白衣铁甲的定国侯。

  他总是一副潇洒懒散的模样,笑得随意,明明天纵英才,却袖手不理朝中事,没被拘在宫里的时日,就找机会四处去游玩,还动用人力物力往宫里寄路上买的玩意儿,绿豆糕的手作方子,琉璃灯,蒲草编的兔子……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闹得文官纷纷参他不务正业、鱼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