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 第28章

作者:步帘衣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风族相邀为主,楚王应邀是客。

  风族首领早已在高台等候,这高台是以木石所建,但压根看不出来原材, 因为挂满了绫罗绸缎,台上有瓷器玉器种种摆设,远远看去一派珠光宝气,炫目富贵。

  连上高台的石阶都用名贵毡毯铺上,一路铺到安排给楚王下马的地方。

  楚王顾烈与将臣策马而来,顾烈身着大氅皮甲,头戴玉冠,没有过分庄重。狄其野与姜扬都是铠甲戎装,气势肃然。

  风族众臣守着礼节,微微躬身,拱手行礼,迎接楚王。顾烈眼神一扫,看到了那个传言中鬼脸覆面的幕僚,牧廉。

  姜扬等将臣下马,然后单膝跪地,迎顾烈下马。

  楚军君臣踏上毡毯,忽而从风族众臣身后传来了鬼嚎一般的哭唱声,伴随着尖锐的鼓箫,难以入耳。

  顾烈停步,细细听来,是在哭风族被逐出蜀州的事。

  顾烈继续向前行去,步伐依然沉稳,表情更是连眉毛都没动;姜扬也依然温文儒雅,还不肯放弃他的羽扇;狄其野更是一如往常,肆意勾着唇角,跟在楚军大营中行走没有两样。

  他们不为所动,风族众臣面上就带出一分恼怒来。

  行至高台前,一位风族礼官示意余等留步,顾烈与将臣们走上石阶。

  风族众臣跟在他们之后。

  踏上高台,富贵堆砌得更是触目惊心。

  高台四围挂满绫罗,摆了一溜大家笔墨的屏风,然后是造型各异的博古架,一半摆满了瓷器玉器木雕金像等等珍玩,另一半陈列着珍贵的刀兵铠甲。

  台中分为左右两方,各有数张青玉案,案上满满当当的都是珍馐奇果,银壶金杯,想必也是陈年佳酿。案边地上跪伏着衣衫单薄甚至于有些不大蔽体的侍女,都是燕朝衣裙。

  风族首领吾昆已在左方首席落座,他像每个风族壮年男子一样是散发打扮,身上穿着白狼皮做的风族王裘,明明是与顾烈差不多年纪,头发却白了一半,五官周正,神情却带着分说不出的阴狠邪气。

  他怀中抱着一名燕朝贵妇人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微微颤抖着,却是强颜欢笑,吾昆的手毫不避忌地伸在她衣裙里。

  财富、战力、女人。吾昆是想对顾烈炫耀风族的实力。

  太过油腻,狄其野心下一阵恶心。

  吾昆没有起身见礼的意思。

  顾烈也不多话,于右方首席玉案落座,姜扬在左,狄其野在右。

  双方君臣坐定,角落中传来一个声音:“辰年冬日,我王建高台,与楚王会盟鱼凉。会前,哀乐祭风族先祖。”

  狄其野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的灰不溜秋的史官,边念边写在竹简上。

  “楚王。”吾昆颇为傲慢地叫了一声,微微点头,就算是行礼了。

  顾烈也微微颔首:“风族首领。”

  吾昆沉下脸,竟是暴怒:“我以王称你,你竟不以王回称?这就是楚顾的礼数?”

  姜扬笑道:“风族首领此言差矣,称王之事,非同小可,风族不曾有过王爵,我大楚也从未收到您称王的礼函,不知您何日祭的天,何时称的王?”

  “我乃风族之主,自然是风族之王。”吾昆理所当然道。

  这话姜扬就不便出言,顾烈看看对面,竟然从善如流道:“疯王。”

  那灰不溜秋的史官立刻念出:“会上,楚王尊称我王为风王。”

  吾昆笑得得意,怀中女子忽然面上一痛,死咬住牙不敢出声,抖着手给吾昆剥果皮。吾昆豪迈地宣布:“今日我风王与你楚王双王相见,该盛宴庆贺。来人,奏乐,倒酒!”

  于是开了宴席,跪在玉案边地侍女们纷纷为宾客倒酒,另有一队风族美人走上台来献上歌舞,她们倒是穿着整齐,与穿着半透罗衫的侍女们不同。

  吾昆自在地享受着酒肉歌舞,顾烈没让侍女凑近,偶尔动动筷子,也看着歌舞,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不出喜好。

  狄其野见姜扬和顾烈都吃着喝着,也就没什么顾忌,也没让侍女布菜,把案上的菜都尝了一口,并不惊艳,于是开始吃水果。

  也不知风族是如何保存,冬日里还能找出这么些果物来,狄其野边想着边取了颗葡萄,手臂被人按住了。

  却是顾烈案边的侍女。

  他不解地看着她,那女子抖着声道:“楚王说,说‘告诉他,不许吃葡萄’。”

  狄其野看向顾烈,顾烈却看着歌舞。

  他挑了挑眉,把葡萄放下,喝了口酒。

  奇奇怪怪的,也许是冬日里吃葡萄不好?狄其野决定回去问问。

  到这时,狄其野才去搭理从上了台就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那道视线,吾昆右手边那个白鬼面具遮脸的人,他的眼神,给狄其野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不会这么巧吧?

  牧廉此刻在面具后的脸,呈现出一种十分扭曲的表情,融合了一半愁绪一半欣喜,弄得他脸痛,不得不从怀里摸出药瓶来吃药。吾昆百忙之中扫过来一眼,看见他吃药,顿觉嫌恶,又把视线胶在了怀中女子上。

  牧廉愁,愁的是吾昆丢人;牧廉喜,喜的是看见了小师弟。

  那么点大的小师弟长大了,但神情眉目却没怎么变,不像他的怪脸,小师弟长得很英俊,而且还成功跟着楚王顾烈,能坐在顾烈右手边,又是这个年纪这个将领装束,原来小师弟就是传说中的大楚兵神狄其野。

  真好,牧廉羡慕地想,小师弟也一定是能够死得人人称颂的了。诶,就自己这么没用。

  牧廉心里羡慕极了,不知不觉一直盯着狄其野看,等到狄其野终于回视,更是欢喜不已,试图用眼神告诉他:小师弟,是我啊,你二师兄!把你抓进山谷拜师那个!

  然后被狄其野瞪了一眼。

  牧廉脸上欣喜的表情还未褪去,整个人却颓丧起来。果然,带着面具,小师弟认不出来。

  又或者,小师弟当时太小了,根本都不记得自己?

  诶。

  但师父教过,师门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践守师门教训,听师门的话。天下人都蒙昧行于暗室,只有他们师门得见真理,高于天下人。

  所以,天下人都是外人,只有师门中人是内人。

  小师弟也出自师门,师父师兄照顾他,他也该照顾小师弟,就算小师弟不记得他了。就算如今各为其主,如果小师弟已经安排好了去死,他一定会助小师弟一臂之力,让小师弟死得人人称颂。

  牧廉分析清楚,心满意足,又振作起精神来,对着青玉案发呆。吾昆不许他在人前摘下面具,他没得吃东西,小师弟又不高兴他看,他只能发呆。

  歌舞罢,撤下珍馐果品,这才开始会盟。

  吾昆一张口,就要楚王在北燕的势力,他要柳家转投风族。作为条件,风族与楚军结为盟友,互不侵犯。

  这既是狮子大开口,也是下马威,言下之意,就是风族已经知道柳家是楚王势力,对楚王在北燕的部署了若指掌。

  风族应该是查到了柳氏与中州顾的联姻风波。

  姜扬先是装傻,再是严词拒绝。吾昆不再和他说话,怒问顾烈:“楚王不良于言?!”

  顾烈抬眼,慢慢道:“柳家投奔大楚,我大楚就有庇护之责,假若转手于风族,就是言而无信,我大楚有何颜面面对再来投奔的寒士氏族?”

  吾昆却笑说:“今日会盟,风楚结为盟友,兄弟之国,何分你我?”

  这人一时嬉皮笑脸一时暴跳如雷,转进如风。

  顾烈心底暗忖,恐怕是真疯不是假疯。假疯或值得探究,真疯则不足为惧。

  “兄弟之国?”顾烈轻声笑了笑,言语带着极淡的嘲讽,“若疯王应承大楚一个条件,也不是不能互通有无。”

  吾昆哈哈大笑:“你说。”

  顾烈自登上高台后第一次直视吾昆,那视线锋利得有如寒刀出鞘:“你向本王,俯首称臣!”

  霎时风族众臣刀兵出鞘声不绝于耳,吾昆将怀中女子狠狠扔在地上,手握马刀,一刀砍向青玉案,蹦出火星,大骂:“顾麟笙残杀我风族祖先,如今他的好孙子也一样折辱风族!楚顾疯血,不可相交!”

  顾烈轻轻压手,原本站起抽刀的将臣们立刻坐回案后,还刀入鞘,声响都整齐划一。

  唯独狄其野抱着他的青龙刀,根本就没有拔刀,但他本身的锐利气势不容忽视,所以风族臣子的刀锋不是指着顾烈就是直指着他,即使他连刀都没拔。

  顾烈欣赏地看了狄其野一眼,这高台上满是名贵刀兵,众臣手中饱饮鲜血的武器,博古架上金刀银枪,但所有的这些贵器凶兵,包括青龙刀这柄无价之宝,其锋芒,都敌不过一个狄其野。

  国之利刃,无双良将。

  顾烈收回视线,自顾自倒了杯酒,淡然道:“暴燕无道,本王祖父身为燕朝臣子,不得不尊王令,要怪,就怪燕朝先帝暴戾成性。至于楚顾疯血一说,没想到疯王对燕朝先帝的笔墨推崇备至,早知如此,本王该将杨平亲笔所写的词带来,作为厚礼,送给疯王。”

  吾昆听得暴跳如雷,又砍了两三下青玉案,大怒:“你胡说八道!楚顾就是我风族族祸的罪魁祸首!”

  他边怒骂,风族众臣已成包围之势,手握刀兵,直指楚王君臣。

  这倒是让牧廉刮目相看。

  所谓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吾昆本来就是个疯子,对上顾烈胜算不到三成,但疯起来就不好说了,拼得不要命也让楚王点头答应,姿态难看、场面难堪,那又如何?就算楚王离开鱼凉就毁约,那也要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对胜算低微的吾昆来说,就是赚到。

  此计最为要紧的,就是顾烈还没有子嗣。

  就算顾烈不惜命,也要想一想大楚从此后继无人该怎么办。他一死,大楚必成一盘散沙,强将无主,当然会自立为王。

  果然,姜扬凑近,小心对顾烈低声劝了什么,顾烈皱起眉头,勉强道:“明日派人,将与柳家联络的信使与密信交与风族。”

  终于让楚王吃了个瘪,吾昆张狂大笑,忽而又拍了拍手,送上一个绳索捆缚的女子。

  “我听闻楚王后宫无人、子嗣艰难”,吾昆堂而皇之地说,“这是燕朝王家女子,被我于雍州抓获,完封未动,既然风楚已成兄弟,就送与楚王,解燃眉之急。”

  那女子被绳索捆着,却是一脸傲气愤然,眼神扫过重新被吾昆抱在怀里的女子,露出十二分的不屑。

  吾昆怀中女子低垂了眼眸,险些掉下泪来。

  “要送,不如送一双,”顾烈漠然道。

  吾昆更是得意,大笑道:“你们听到了,不是我要送楚王破鞋,是楚王要与我做连襟兄弟。不过是个玩意,送给楚王何妨,不过,这女子可是严家的嫡孙媳妇,楚王要是收下,可就与严家结了仇,不知楚王还敢不敢要?”

  顾烈不看他,对姜扬道:“将二女带上。”

  然后才一颔首,对吾昆轻言。

  “告辞。”

  吾昆重重一哼,嫌顾烈装模作样。

  楚军君臣下了高台,陆续上马,向鱼凉城郊而去。

  路上众人肃然依旧,狄其野忍不住问姜扬:“为何我们没带史官?”

  姜扬解释:“会盟,诸侯会面结盟也。风族首领既未称王,也未册封诸侯,虽打着会盟的旗号,其实于礼不合。咱犯不着记。”

  狄其野明白了,吾昆招摇这一场,是抛媚_眼给瞎子看。

  鱼凉高台上,一个老臣笑着恭喜吾昆:“恭贺我王智计得逞,这下顾烈违背了对柳家的承诺,得罪了柳家严家王家,在燕朝的部署想必已经毁于一旦!”

  吾昆面目狰狞,高声笑道:“哈哈哈哈,不止于此,待得会盟正式签订,楚顾松懈,我要让顾烈知道什么叫血海深仇!”

  那老臣顿时惊骇:“您,您要撕毁盟约?”

  自古以来,会盟一旦成立,再撕毁,那可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吾昆根本不回答,自顾自高声笑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牧廉呆呆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心想,完蛋,好不容易走了步好棋就发疯……难道要死在乱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