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656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门外待命的朱雨即刻躬身进来:“主子,奴婢在。”

  “打盆清水来,替……二公子裹伤。”谢茂已经对这个荒诞的世界绝望了,若不亲自盯着衣飞石疗伤,说不定这个朱雨就黑化了,往衣飞石伤口上撒盐呢?

  衣飞石眼底多了一丝迷茫与困惑,又多看了谢茂一眼。

  谢茂这会儿也很烦。他不知道衣飞石的心魔究竟是什么,没法儿对症下药。不能切实地铲除心魔,衣飞石就只能深陷其中一次次地重复过去的一切,所谓的“清醒”,对衣飞石没有半点益处。

  现在心魔被打飞了,谢茂自己成了“心魔”,他都不知道心魔的套路,接下来该怎么办?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知道心魔的套路,他能接着对衣飞石演渣攻戏码吗?天天殴打虐待小受,再睡遍身边的美男,对小受虐身虐心?……难道小衣的心结是“渣攻回头,幡然醒悟痛哭流涕”?

  朕就算有点渣,也不是那种过分的渣法吧?!谢茂想着“谢茂”的作派,仍旧有点气不顺。

  七月天气还不算太凉快,宫室内门窗紧闭,朱雨认认真真地替衣飞石清洗伤口裹上药,药香与血腥气掺杂在一起,味道有些不太好。谢茂没有吩咐,也没人敢去开窗。

  ——尤其是谢茂这会儿脸色阴沉无比,看着随时都要捉人杖毙。

  行宫里前一天才死了两个和殿下关系亲厚的近侍,底下人谁不战战兢兢心理阴影无穷大?

  衣飞石照例是不出声的。因怕伤处感染,别处用清水擦洗,大伤口都用烈酒泼过,朱雨都害怕衣飞石会痛叫出声,又惹殿下不快,被殿下责罚,哪晓得衣飞石只是低垂眼睑看着地面,身上皮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片刻,渐渐地就安静了下来。

  相比起被君上直接言辞羞辱折磨的痛苦,疗伤时的一点儿小动静,对衣飞石而言真不算什么。

  身上伤口抹上药膏,朱雨小声询问:“您……”

  因坐榻染了鲜血,银雷正带着侍人拆换,谢茂换了一张坐榻歪在引枕上,目光幽幽地盯着朱雨给衣飞石换药。衣飞石目光与他碰了一下,不敢多看。

  犹豫片刻之后,衣飞石想了想被绞死的苦楚,再想想还有数十年漫长的一生,终究还是选择忍耐。

  他翻身跪在小榻上,双手撑住榻沿雕着君子图的靠山,让朱雨看身后的伤。

  ……

  谢茂倏地坐直了身子。

  卧槽尼玛!

  狗日的对朕小衣做了什么?!

  朱雨这会儿也还是个小年轻,见状脸都白了一瞬。

  他硬着头皮对衣飞石的伤处伸了伸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回过头来朝谢茂跪下:“殿下,请御医来瞧瞧吧,奴婢看着不大好。倘或耽误了二公子的伤,大将军跟前也不好交代。陛下和娘娘也……也必是不许的。”

  谢芝对谢茂称得上宠爱,淑太妃打发儿子到行宫守陵,皇帝拨了不少侍人随行,其中就有常常给信王请平安脉、照顾脉案的陈太医。

  谢茂挥挥手,示意朱雨赶快去请大夫来看,他自己则捂了捂双眼。

  ……这就是小衣的心魔吗?

  他宁愿毁了自己的身体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还是,他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个错误?他觉得我应该离他远一点?

  最让谢茂痛苦羞愤的是,衣飞石的心魔竟然用了这么残忍的方式割裂他和衣飞石的关系。明明二人的关系很和谐,在谢朝时,念念不忘要吃肉的是衣飞石,被罚禁欲就忍不住要求饶的也是衣飞石,怎么到了心魔障中,夫妻之间最理所应当的人伦大礼就成了衣飞石如此厌恶的禁忌?

  这太打击谢茂的男性自尊心了,哪怕明知道衣飞石忌惮的别有因由,谢茂还是很丧气。

  被利刃划开的伤处很难处理,陈太医忙得满头大汗,一直从傍晚忙到了次日凌晨,才算勉强处理好衣飞石的伤处。饶是如此,碍于医疗条件,陈太医支支吾吾地回禀中也说了,伤势暂时稳定了,不确定是否会恶化,随时准备施针抢救,就算顺利活下来了,以后生活也不大方便……

  治疗过程中消耗了很多体力,然而,衣飞石侧卧在榻上,一直不曾睡着,陈太医给他喂了几碗麻沸散都没效用,唬得陈太医深怕谢茂骂他医术不精籍贯蒙古。

  衣飞石很虚弱,神志清醒,鲜血流了一榻。

  谢茂走近时,衣飞石望着谢茂的眼神就带了一丝哀求:求您别杀了我。

  已经吃了这么多苦,他想活下去,不想再重来一遍。

  这才过去了短短一天。直到谢茂寿终正寝那一日,还有三十多年。苦难让岁月漫长得绝望。

  谢茂很少有小动作。

  看着虚弱却清醒的衣飞石,他第一次咬住了自己的指尖。

  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整齐,没有多余的指甲突出,他慢慢咬住指尖,上齿叩着硬的指甲,下齿勒进柔软的指腹。一根手指也有阴阳。齿间阴阳相应,能帮他暂时稳定情绪。

  对你来说,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在于我们在谢朝的相遇。

  我不该在谢朝遇见你,不该在谢朝爱上你,不该在谢朝睡了你。

  谢朝是你的小世界。你如此后悔,是因为你控制了小世界里的一切,还是因为你控制不了小世界的一切?

  许多事情都不能细想。

  谢茂还记得在自己脑中几次刷屏呱噪的系统,那自然是衣飞石意志的体现。

  系统为什么要他寻找殉死之人?

  为什么他前世那么认真地寻找殉死之人,最终都失败了?

  是不是只有衣飞石替他殉死,他才能完成任务?

  ……现在你后悔了。你后悔了,我经历的那一切,我暗中守了你两世,爱了你那么多年,与你相处的日日夜夜,又算什么呢?都是应该被修正的错误吗?

  你让“谢茂”用鞭子抽你,你让“谢茂”调戏朱雨,这都罢了。你竟然让“谢茂”用利刃毁掉你的身体?!这是你害怕的事?不,这明明就是你希望我对你做的事。

  衣飞石。

  你将我,置于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老谢:朕真的伤心了。让朕静静。

第525章 两界共主(39)

  难过归难过,谢茂总不能顶着心魔的身份和衣飞石吵架。

  心魔障中,衣飞石分不清真假。心魔是他潜在心结所化,他会有一种本能地直觉,能够判断心魔显化的一切是否与潜意识相符,一旦谢茂的行事方式和心魔产生差异,衣飞石就会变得困惑。这导致的最严重后果是,真正的心结无法解开,心魔就无法消失。

  衣飞石已经在心魔障中吃了这么多苦,谢茂心中就算有一千种愤怒,也舍不得惊动衣飞石。

  他不能让衣飞石从魔障中惊醒,让衣飞石重历苦难,一遍遍重复心魔所幻化的一切。

  ……一天时间就把自己折腾到如此地步,衣飞石接下来还能做什么?他总不能把自己虐杀了吧?这是谢茂捏着花梨木凭几上的蝠纹扶手,龇着牙,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之后的愤怒想法。

  做好心理建设之后,谢茂正式开启了自己扮演心魔的生涯。

  最开始就漫长的养伤。

  心魔再狠,把人玩到差点残废,也得让人安安生生地养伤不是?

  衣飞石睡在萱堂宫的憩室殿内。谢茂倒是不介意让衣飞石睡内殿,太极殿的内殿都睡了几十年,区区一个萱堂宫内殿哪里就睡不得了?不过,这明显不符合心魔的行事气质,也会耽误衣飞石养息。

  ——时时刻刻和变着法儿折磨你的大坏蛋待在一起,你不紧张?

  憩室殿一般都是小隔间,布置好坐席坐榻,有时候主人自用,大多是招待比较亲近、见面时能够歪着懒散聊天,又不适合进内室的客人,有时候也会拨给得宠的近侍,用以候差、办差,再一种就是衣飞石这样的用途了,豢养娇宠。

  萱堂宫原本是奉养太后的宫室,老人睡觉要藏风聚气。整个宫室厅堂广阔,用于休息的内殿、憩室殿则相对精巧。衣飞石睡在憩室殿里,实际上离着谢茂也就一道门,宫室小,于是二人离得更近。

  ——谢茂也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眼皮底下,防着朱雨黑化了,也得防着陈太医黑化!

  心魔障里的整个世界都是没道理的,衣飞石怎么想,世界就怎么幻化。他这么会自虐,谢茂觉得,除了行宫里的下人,自己恐怕还得防着各方面NPC来搞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整个世界的NPC都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出幺蛾子。

  衣飞石养伤时掰着指头算日子,把谢茂都惊呆了:我去,你要在这个鬼地方过一辈子?

  他变成心魔之后,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消失了。这也很正常,本来进来的就是神魂,显化的衣服也都是假的。唯有他亲自标记的时间——手表,还戴在宽袍大袖之中。除了他自己,别的人都看不见这只手表,服侍他穿衣盥洗的朱雨银雷就看不见。

  至于衣飞石是否看得见,谢茂没试验过。

  这玩意儿太出戏,他怕万一衣飞石能看见,把衣飞石惊动了,衣飞石还得重新来一次。

  心魔能狠到废了衣飞石的身子,他可做不到,所以,他和衣飞石的目标很一致,绝不能重来一遍!

  谢茂看了看时间,他进来寻找衣飞石已经整整七天了。

  距离他找到衣飞石,变成心魔,也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他的身体就这么撂在外边,不吃不喝陷入沉眠,一切机能降至最低。

  仗着修为,他能够在里面支撑至少一千天。也就是不到三年时间。

  但是,这是个理论时间。

  现实生活并不可能准许他安然“沉睡”两年半。马上面临的精神力考核,涉及到甘霖久任是否能够继续持有空天堡垒的指挥权,延嗣霆举办的胜利日酒会紧随其后,在一年到两年之内,蓝星驻军必然会发动分裂战争,直接让蓝星脱离虫族母星的统治……

  谢茂推开窗户,坐在临窗的榻上,怀里抱着一具琵琶,拨弦调音。

  从前初遇衣飞石时,他也弹了一夜琵琶,有做戏的成分在,那时候也是真的很高兴。他弹凤求凰,唱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松风院离萱堂宫不远,衣飞石就听他闹了一夜。

  如今……谢茂看着憩室殿的方向,心知衣飞石还睁着眼睛。

  衣飞石从来没有睡过哪怕一分钟。任何人受了他那么严重的伤和折磨,体力不支都应该沉沉睡去了,何况陈太医还灌了他几碗麻沸散。他却始终保持着清醒,没有一丝睡意。

  谢茂调好琵琶弦,揉动许久不响的手指,切切错错的琵琶声霎时间流彻宫室。

  他弹了一曲《春眠》。

  春主生发,眠养精神。

  衣飞石熬了几天疲惫到了极处,偏偏神志无比清醒,一刻不得安歇。

  谢茂调琵琶时,他就听见了零散的拨弦声,心想,君上要弹琵琶了么?从前他也弹了,他还唱了歌,君上弹琴唱歌真好听。从前谢茂唱凤求凰,衣飞石卧在床上,气鼓鼓地想把谢茂暴打一顿,还想若谢茂真意图不轨,必要手起刀落给信王个厉害的……这段回忆让衣飞石不禁莞尔。

  随后,他觉得浑身上下都痛了起来,没有伤的地方也痛得彻骨。

  谢茂娴熟温柔的琵琶声响起,雪化春开,枯枝新芽,冻得光秃秃的地上生出茵茵绿草,冰冷的积雪化作泉水潺潺流遍大地,大地复苏,阳光和暖……

  直至艳阳高照,莺飞草长,一只蜂沉醉花蕊中央,蝴蝶落在美人肩膀。

  衣飞石怔怔地听着,心想着那美人是谁呢?为何如此熟悉?却总也想不起。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彻底堕入了梦乡。

  谢茂将《春眠》反反复复弹了半个时辰,脱下玳瑁,放下琵琶,让朱雨掀开门帘,隔得远远地看了沉睡中的衣飞石一眼,方才松了一口气:可算睡着了。

  可惜,这一口气没能松懈太久。

  心魔障中的世界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谢茂才把衣飞石哄睡着一分钟,窗外的天就亮了。

  他眼皮子一抖。刚刚天黑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在旁服侍的下人完全没有任何察觉,例行公事服侍谢茂洗漱更衣早膳。

  谢茂满头雾水吃今晚的第二顿饭,银雷还挺忧愁的,主子今儿早膳用得不香!谢茂差点翻白眼,我谢谢你啊,昨儿晚饭才吃了不久,搁你你用得香?怕不是饭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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