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仲 第104章

作者:玄朱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便直扑南啸桓颈背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黑衣人影身子微斜,以极小的距离避开任宗锦突如其来的一掌,然后闪身回防,冰冷的双眸间一抹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想必是没想到这人会真的出手。

“阿铮。”任宗锦挑起一抹浅笑,儒雅的面孔上,微卷的黑发垂落两侧。满室的阳光之中,那双乌黑的双瞳没有一丝温度,明明是笑着,却有着几分嗜血的杀意,“你可得全力以赴……要不,走不出这里,可不要怪我。”

说完,扇风卷起地上的长剑,送到他的手中。

长剑再次出鞘,碧绿森冷,寒光映眼。

任宗锦长眉一挑,当着南啸桓的面,伸出手指抚上薄薄的剑身,迷恋的轻叹:“……古剑‘雁影’,相传为前朝姬静以深渊之石所铸,清冽如镜,质胜寒冰。今日一见,果不负其盛名。”

话落,手指轻弹,长剑划破空气,现出一道极美的弧线,朝他身后飞落而去。

南啸桓眼神一沉,几乎同时展动身形,飞身跃起,半空中长臂一伸,再一个倒翻,已牢牢将剑握在手中,退回厅中。

御剑山庄以剑法笑傲江湖,然而现任庄主任宗锦却并不用剑,而是用掌。

阴冷猛烈的掌法飘忽诡异,灵动非常,而他的身法,也滑如流水,轻如薄纱。不大的内室,两人身形几番交错,只见玄绿残影缠斗一起,利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短短一会,两人已拆了一百多招,所过之处狼籍一片。

南啸桓剑气凝练,快如流星,嘶嘶的剑风在耳边响起,锋利的剑气逼人眉睫,而任宗锦依旧从容有余,姿态优雅,他以扇当剑,间或出掌,却丝毫不落下风,反而不紧不慢,以慢挡快,以柔克刚。

对比他的游刃有余,身负内伤的男人却是冷汗涔涔。若是状况良好时,遇上这么个高手,他定要兴奋地与其斗上几百个回合,就算不敌,也可尽兴。然而眼下,身体的限制让他身形阻滞迟缓,看似凶狠,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又一击将对方攻势阻下,任宗锦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可惜无人看见,南啸桓与他斗了许久,渐渐只觉左腕麻木,竟是力气不支,下一瞬,他手上一软,身形不稳,顿时空门大开。

机不可失,任宗锦自然没有放过这眨眼间的漏洞,双眼一沉,已运气蓄力,瞬间接连攻出七掌,掌掌诡异莫测,夹着一股阴冷之气,朝南啸桓中门直击而来。

阵阵寒气如同波涛朝黑衣男人直涌而来,无形的掌风仿佛化作有形的利刃,南啸桓咽下一口猩甜,避无可避之下,手中长剑蓦地圈转,低喝一声,催动内劲,挺剑迎了上去。

任宗锦黑瞳微诧,刹那间化掌为爪,凌空一抓,三尺青锋便被他稳稳托在空中,再也动弹不得。

内力灌注对抗,长剑铮鸣不已,终于,“呛”的一声,僵持打破,长剑撞击在地,反弹插入一边墙壁之上,南啸桓连退五步,一口鲜血喷出在地。

“阿铮……”宽大衣袍向后扬起,宛如鸟翅,任宗锦扬起眉毛,勾唇浅笑,飘逸如仙,“跟我回家。”

南啸桓目光一敛,身形突低,拔出靴筒之中短刃的同时,脚下用力,身子乘势跃起,朝素衣男子攻了过去。

任宗锦猝不及防,只觉一阵强劲风声朝自己袭来,下意识旋身而闪,一手格挡,一手出掌,顿时衣袖飘舞,宛若流云,劲急如刃,笔直向南啸桓胸口卷了过去。

掌力阴柔,劲力微吐,南啸桓再次被震出三步,跪倒在地,连吐几口热血,面色惨白,已无力再战。

“我再问一次,你回不回御剑山庄?!”任宗锦悠然走到他的面前,弯身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他的肩上,低声询问。

“不!”低沉喑哑的一个短音,显出南啸桓的决心。

“难道在你眼中,御剑山庄庄主的身份,比不过一个杀手,一个男宠吗?”修长的手指划过男人的脖颈,任宗锦目光闪动,刺骨的冷意和杀意从他身上溢出。

南啸桓猛然抬头,双眼如鹰一般锐利凶狠,筋骨突出的左手紧握着匕首,似乎随时都会跃起,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还是说,其实你是为那人皮囊所惑,自甘堕落?”任宗锦垂眼直视着他,嘴角勾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放心,待你成为御剑山庄之主后,什么样的美人你弄不来……”

“不准你侮辱他!”

黑衣男人低吼出声,面色冷厉。

任宗锦饶有兴味的笑笑:“呵,痴迷男色,阿铮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不过,你对他一番真情真意,却不知人家将你视为什么?你说,我要是废掉你这一身内力,你的主子会是什么反应?感谢我动手,从此多了一个暖床的?还是……”他用指头挑起男人的下巴,冰冷的目光仿佛看着什么蝼蚁一般充满鄙夷不屑,“毫不在意的处理掉已无任何价值的玩具?”

南啸桓听到这里,虽然竭力隐藏,任宗锦还是捕捉到那苍白脸色下几分恐惧惊惶。他低笑一声,手自男人肩头滑下,一连点他左臂几处大穴,顿时,南啸桓不禁左臂不能动弹,就连半边身子,也无法控制。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跟我回去么?”任宗锦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僵硬在地上的人。

“不!”

“好!”任宗锦面色顿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下一瞬,扬掌便朝他天灵盖拍去。

南啸桓闭上双眼。

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那股极冷的寒风在他头上忽然顿住,一阵低笑随之响起。

“呵呵呵……软硬不吃,威逼利诱也皆数无用……阿铮,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南啸桓惊愕至极,下意识睁开双眼,却只看得视野中一闪而过的素色长衫。

任宗锦一个跨步在他身后撩袍盘腿而坐,面色一肃,双掌已贴上南啸桓后心。

一股阴寒内息顺着掌背相连的地方窜入南啸桓体内,沿着两侧经脉迅速传遍全身。任宗锦内力阴寒至极,同时亦霸道至极,所过之处,仿佛猛龙入江,激起阵阵翻腾,原先阻塞在此,不得化解的炙热真气一一为其所纳。

丝丝凉气从南啸桓身上散出,薄薄冷汗无声滑落,南啸桓只觉体内气血翻腾,四肢百骸如坠冰窖,阴冷之气刺骨入肺,五脏六腑仿似刀刮,眼前阵阵发黑,十分痛苦。

“坚持住!”意识模糊之际,一个担忧焦急的声音将他拉回,南啸桓狠咬下唇,硬是凭借唇上一丝疼痛,唤回几丝清明。

和南啸桓一样,任宗锦同样也不好受。碎冰渣子冻在他的发丝,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失了色彩,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青紫,然而他依然咬牙,运功引导着男人体内散乱的真气。

五个大周天之后,南啸桓周身筋脉已全部畅通,而之前那股横亘体内的灼热真气,也不知不觉之间消弭化解,融入丹田之中。此时,南啸桓眉头纾解,只觉浑身上下,微凉气流缓缓流过,温和舒适,让人不觉放松下来,生出几分倦意。

……

任宗锦收掌睁眼,望着视野中的人:“你体内那股真气太过霸道,拖得愈久,伤害愈大,加之你几次三番强运内力,危害尤甚。而我练得这套心法,至阴至寒,用来替你运功疗伤,倒是刚好。”

“……为什么?……”南啸桓的嗓音低哑嘶喑,轮廓深明的脸上,少有的出现几丝迷茫不解。不仅替他化尽体内灼热之气,甚至还渡了数十年功力与他,他实在不懂……

“……”他的背后,任宗锦缓缓起身,垂下的衣袖中,紫红色的血管已延伸到小臂之上。他听得这话,低笑一声,却并不回答,只是整了整衣衫,然后迈步,然而全身虚软,下盘虚浮,一个不稳,竟然踉踉跄跄退了两步。

南啸桓此刻不仅内伤痊愈,功力也大有精进,而那几个穴道,早在任宗锦运功替他疗伤的过程中自动解了开来。

他猛然惊起,一把扶住任宗锦,冷硬的双眼中闪过几丝不忍痛惜。

“无事……”仁宗锦撑着他,坐到屋内为数不多完好无损的椅子上,闭眼低叹。

南啸桓站在他的身边,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话来打破彼此之间异样的沉默。

任宗锦闭眼调了一会息,恢复些许力气,扬声唤道:“阿赫,把东西拿过来吧。”

隔壁房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一阵脚步声后,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任赫抱着一个木盒、一个长匣走进来,他面无表情的扫过狼藉的室内,仿佛早有所料,未有丝毫讶异。

任宗锦将木盒长匣推到他的面前,虽然在笑,落在上面的目光里却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虽然你现在已经拥有了‘雁影’,但这把……是任家代代相传的佩剑。”

他抬眼深深看向南啸桓,眼神里有种东西幽深难辨,许久,才低叹一声,怅然道:“你收下吧。”

“!”南啸桓顿时一怔,不敢置信的楞楞看着任宗锦。

看出他未问出口的疑惑,任宗锦扯出一抹苦笑,有着无奈,有着酸涩,还有几分自嘲:“我不擅剑。况且……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南啸桓伸手触上剑盒,不用打开,他完全可以描摹而出里面静静沉睡的长剑是何等模样……长几尺、宽几寸、厚几寸……剑柄上的雕刻……所用的材质……

幼时,他曾无数次躲在暗处,看那挺拔的背影用此挥出耀眼灿烂的光芒。而九岁那年,任青亦见到他渴慕的目光,也十分大方的解剑,让他细细观摩了许久才收回。

难以言明的酸涩情绪漫上心头,南啸桓深深吸气,慢慢呼出,半晌,才静了心绪。

他垂下眼帘,伸手抚过长匣和木盒,最后停顿犹豫了半天,才打开木盒,拿出里面几本羊皮小册。粗粗一扫,却是面色大变:“这是……?!”

“你没看错,是‘玄天心经’和‘玄天剑法’。当年父亲只教了你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却一直尘封在书库之中。”

玄天心经与玄天剑法,一本是任家独门心法,共有七层。一本是任家独门剑谱,共有七式。玄天心经,走得是极阳极刚,霸道雄厚的路子,与其配套的剑法亦是如此,不在于精巧繁复的变化,也不在于固定的招式,而在于剑意。玄天剑法为御剑山庄第一代庄主所创,虽仅有七式,意态却达万千。每代传人对此七式都有着各自独到的心得见解,更有甚至,还因此创出自己独门绝技。而木盒之中,除了玄天心经与玄天剑法之外,还有其余四本小册,均记录着每一代庄主的经验技巧。

这些东西,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有无数江湖人士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而此刻,任宗锦却如此轻易的将其交给了他……

“……我不能收。”

沉默许久,南啸桓沉声回答。

“为什么?”仁宗锦低叹。

“……你是御剑山庄庄主。”而非他这个已经舍弃过去,舍弃姓名的人。

“呵。”任宗锦忽然掩面低笑,笑声悲凉凄惨,根本没有一丝愉悦。

为了这些,他费劲心力,付出许多昂贵的代价,然而现在,他将它们拱手相让,这人却如此轻易的拒绝。

“阿铮,你知道么?我这一生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贪心,太过自以为是。”本来能得任青亦那样对待他就该满足,却还期望自己能胜过仁宗铮,有朝一日,能成为任青亦最大的骄傲和自豪。

如此可笑又自私的想法。得了一分,便想得五分,得了五分,又想得八分,有了八分,便想独占全部!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是你的,无论怎么努力,怎么奋斗,怎么夺,怎么抢,都不是你的。

“到头来,作茧自缚,自欺欺人。”

南啸桓抿着唇,静静的站在仁宗锦身侧,目光沉静。他不明白任宗锦为何要对他说这一番话,也不知如何去劝慰去安抚,他只能听着他自嘲的笑着,心口微微胀疼。

任宗锦笑了许久,削瘦的身形孤零萧索,清秀的面庞上,一双黑眸淡然哀伤,仿佛万念俱灰,再无所求。

“还好……现在醒悟,还不算太晚。”

任宗锦径自低低感叹。

“……世人说‘温柔剑’任青亦爱美人胜于刀剑,甘为伊人封剑隐退,却不知……二十多年来,父亲一直都渴望着重回江湖。”如果说心爱之人是他存活的意义,那么剑便是任青亦的生命。他将自己的血肉融入剑中,追求着无人可以到达的高度。剑是他的理想,是他的尊严,是他的灵魂,无法放弃……

“……但是已经做出的允诺不能违背。所以,他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孩子身上。”

“而那个人,就是你。”

任宗锦忽然仰头看向南啸桓,目光炯炯,带着某种坚定,不可违背,不可拒绝。

“这偌大的御剑山庄,他所期望的继承人,也是你。”

轻轻淡淡的低语,宛若炸雷,南啸桓呆呆的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你一直是他的骄傲。”从始至终,都没有我插脚的余地。

任宗锦瓷器般光滑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注视着视野中的高大男人,由衷的说道:“这些东西,到了你的手中,九泉之下,想必父亲一定会很高兴。”

第126章 过冬RP番外·《也许有一天》④

——

十六年前,巫烨收养了司皇寒宇的私生子司皇南熠,将他当做千夜宫下一代宫主培养。后来几年的时间,也证明了他当年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冷静自持、稳重谨慎、侠义公正……江湖上对于暮南熠的溢美之词数不胜数,更有几位名门剑派的掌门,还私下询问过巫烨的“育儿心得”。巫烨被弄得哭笑不得之时,不得不开始思索自己是怎样养成了这样一个完美的继承人的。

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ithasnothingtodowithhim.

知文,偌大的千夜宫有最好的先生师傅,可比他这穿越过来的半桶水强多了。

识武,年胄辇才是日日监督负责他的真正老师,他不过定期查查进度,扔几本秘籍心法。

品德……呃,这种东西,他好似都没怎么注意过。

回想了一圈的巫烨突然发现,其实司皇南熠能长成现在这样,他完全没有什么心得。硬要说的话,大概只能归功于他甄别优秀幼苗的毒辣眼光。

司皇南熠从小就很乖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来不需要他开口训导。练武学文勤勤恳恳,从不倦怠。加之天赋不凡,不到十五就可在巫烨手下走过百招,接任宫主之位后处理内外事物,也超乎寻常的老练成熟。

看着跪在面前的青年,巫烨不由笑了笑,示意他起身:“你们兄弟两可真会扎堆,平常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今个一个两个都往我这跑?莫不是有心灵感应不成?”

暮南熠姿态优雅的从地上起身,听到这话,轻哼了一声,然后斜瞥了一眼不远处笑嘻嘻托腮望着自己的巫情:“这您可要问问二弟了。”

“哦?”巫烨敏感的察觉出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八卦,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