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祝君龄
苏星宇无奈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苦恼说道：“但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不值得你的信任。你将自己放得太低，又将我放得太高，这是错误的。”
望着苏十二不懂的模样，苏星宇也没有太过勉强。总归他们的时间很长，会慢慢改变对方。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又过了一年，白雾山那边忽然传来了消息，让苏星宇速回。
今年的妖兽潮出现在了东域，飞仙谷和白雾山都有。平日里，出事情的话，飞仙谷和傀儡宗都会帮忙，但是今年飞仙谷自顾不暇，白雾山还得抽出人手去帮他们治疗。
所以情势格外紧张。
尤其是白雾山的修士，她们可以治疗自己，但是对妖兽造成伤害很难，拖死妖兽倒是可以，可是耗费的时间太久，是非常浪费精力的办法。
因此白雾山向各大门派求了救援，又召集了各地的弟子回去。
这一场仗白雾山挺过去了，但是宗门上下也受了不小的伤。
苏星宇和苏十二在其中大放光彩，两人强大的实力就连过来救援的修士都侧目不已。尤其是苏十二，像是为了证明当初苏星宇的选择没有错，他在那场兽潮中格外拼命，不怕死一般拦截着想要伤害白雾山以及苏星宇的妖兽。只因为白雾山那边的一句认可，或者苏星宇一个担忧心疼的眼神都开心不已。其他门派的修士得知他是傀儡宗离开的弟子，便不可避免与当时同样过来的玉如风做起了对比，继而感慨傀儡宗没有眼光，居然让这么优秀的弟子流落到外面。
消息传进了玉如风耳朵里，青年悠闲地站在一旁，望着苏星宇和苏十二亲密的互动，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联姻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不是吗？”玉如风望着白雾山的诸位长老，语气诚恳，“我很喜欢星宇，我们的天赋修为年龄都很合适，日后有了这层关系，白雾山和傀儡宗的关系也会日益亲密。星宇是不可能成为白雾山掌门人的，但是傀儡宗未来的掌门道侣也不差。”
西华真人尚且在犹豫，旁边的同门却已经意动。当时只有化神期的刘瑟传音：“这已经很好了，而且这次兽潮，咱们的损失很大。”与此同时，玉如风还同意会送给他们一批资源，正好用于白雾山休养生息。
念着刘瑟这个名字，尹月回颇觉耳熟，稍稍思索了一下忽然记起来，这不就是白雾山那位合体期修士。在他说知道苏星宇线索的时候，也是她先同意尹月回来的。对于此事如此上心，倒像是在赎罪。
没有打扰苏十二的讲述，尹月回耐心倾听。
于是，在没有告知当事人的情况下，这个事情就答应了下来。等到西华真人找到苏星宇，告诉他此事的时候，流言已经蔓延到了东域和南域，大街小巷似乎都在谈论着此事，也不可避免地传入到苏十二的耳朵里。
然而就像是苏星宇说得那样，那时候的苏十二看似牢牢占据着苏星宇的一切，心底确实胆怯、自卑，苏星宇没有说，他就假装不清楚这件事情，但是夜里抱着人的手却收得极紧，恨不得牢牢黏在苏星宇的周围。
在西华真人将苏星宇叫走的时候，苏十二也见到了玉如风。时隔十多年，再次见到玉如风的那刹那，苏十二便发觉自己心里的杀意没有降低过，如果不是顾忌着杀死这个人会影响到苏星宇和白雾山，他早就已经出手。
玉如风嗤笑一声：“真可怜啊，像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每天做的就是站在那里，可怜巴巴祈求着主人的宠爱，却不知道狗永远是狗，当不了人的。当家里迎来新的主人，狗就要被丢掉了。”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言语上的攻击却让苏十二更不好受，更为痛苦的是，那些话一句一句都划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反驳。
可为什么，偏偏是玉如风呢？
明明知道玉如风是什么样的人，明明知道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不愿意的，他讨厌你。”苏十二干巴巴说着。
“也许他不愿意，但是白雾山同意就好。你觉得是傀儡宗未来的宗主有优势，还是你这个无家可归，还要靠着白雾山救命的乞丐有优势呢？你能给白雾山带来什么？”玉如风反问，“相反，苏星宇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就连你一个落魄的小乞丐都帮，可是他能为了你去忤逆母亲，忤逆培养他的白雾山吗？”
在苏星宇出来前，玉如风先一步离开了。
今夜的苏星宇看起来格外疲惫，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苏十二的不同。在苏十二垂着头询问他们可不可以离开的时候，苏星宇揉着眉心说道：“抱歉，暂时还不能离开，我有些事情需要做。”
“十二，我有些事情要告诉……”话音未落，苏十二却已经扭头逃一样地离开，像是为了躲避他的话一般。之后几次，苏星宇都试图和他交流，但是苏十二就像是缩头乌龟，一句话都不敢听，再加上还要应付宗门和母亲那边，苏星宇无奈只能先将心神抽到最主要的事情上，只告诉苏十二不要多想，便开始忙碌起来。
却不知道苏十二心情越来越沉郁。
第84章
有关结契的流言已经越来越大，随着一批抬进白雾山，为他们解除燃眉之急的天材地宝，此事像是有了定论。
玉如风没有再找过他，然而这样的态度却仿佛是胜利者一般。
什么都没做，却让苏十二觉得自己已经败北。
那天晚上，苏星宇终于有时间来找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苏十二心里抽搐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而是先递给他一杯水，让他饮了下去。
苏星宇定然不会设防，喝下去以后却听苏十二说道：“我们离开吧。”
苏星宇蹙眉：“现在白雾山正是虚弱的时候，我当然不能离开。”
“今天抬来的天材地宝，是傀儡宗那边送来的？给白雾山的对吧？因为双方做了交易？”
“没错，我要和你说得就是这个。今天这事了了，不仅白雾山可以补上亏空，你也可以彻底和傀儡宗脱离关系了。十二，自此你就彻彻底底自由了，不再是因为我游历同伴这个身份。”
苏十二嘴角扯了扯：“哥哥，玉如风现在就在这里，你说我立马去杀了他如何？或者不用杀死他，只需要打断他的每一根骨头，让他亲自尝尝我受过的苦如何？”
苏星宇话语一顿，抱歉说道：“十二，对不起，现在还不行，玉如风不能在白雾山出事。如果他现在……”
“骗子。”苏十二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剩下的话语，在苏星宇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苏十二将他打晕。
他没有想到苏十二会对自己下药，明明是医修，却不设防喝了锁住灵力的药物，继而被轻轻松松打晕。
深夜，飞行法器驶离白雾山，苏十二将怀里的人死死抱住，呢喃说道：“哥哥有很多重视的东西，母亲，宗门，朋友，苏十二只能占据一小块地方。我可以放弃报复玉如风，也可以不在乎以前的事情，只要哥哥在我身边就好了，这个小小的愿望，可以满足我吧？”
“所以，你把他做成了傀儡？”尹月回不可思议问道，“甚至让他连话都没有说完？”只从苏星宇带走苏十二时，与母亲谈判般的话以及他小小年纪就有主意的模样，尹月回不认为苏星宇是个任人摆布的人，也许当时的情况会有转机，可是苏十二这种懦弱的逃避行为却让尹月回不能理解。
自始至终，苏星宇都格外无辜。
雁西宁话语更简单，吐出两字：“蠢货。”
面对想要的人，不是让自己变强，而是伤害对自己好的人。
两人话像是毫不留情的刀，戳到了苏十二的心口。
他笑了笑，低着头，没有继续讲述，而是说道：“傀儡大多是由石木制作，他们没有感情，只听从主人的命令，却也有一门秘法。昔年，傀儡宗有个修士，因为爱人背叛了他的感情，所以将其做成傀儡，身体石化，灵魂被镇压在傀儡之中，日日受锥心之苦，还要保持绝对忠诚，被其驱使。”
“因为太过狠毒，所以这一秘法很少有人去做。”
苏十二虽然想让哥哥完全属于自己，却也不想让苏星宇成为没有神智受苦的傀儡。他也无疑是个天才，所以将此法进行了改良。
单向的驱使傀儡变为双向，双方全都变成对方的傀儡，神魂绑定在一起，而锥心之苦则全部由他承担，他将对苏星宇进行完全的忠诚，可相应的，苏星宇不能离开他。一旦有解开契约的念头，那么锥心之苦便会引动，苏十二则会承受在痛苦之中，直到死亡。而神魂绑定的苏星宇也会同样死亡。
他知道苏星宇是个心软的人，便用自己的痛苦当做筹码。而苏星宇的安危也会让白雾山那群人不再逼迫他。
当他将这个秘法告诉苏星宇之时，等来的却是他震惊不解的神情。
“十二，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苏星宇忽然想到什么，询问道，“是不是联姻的事情？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说服了娘，她放弃了这个办法，而是分出一部分孤竹霖给傀儡宗，你知道，他们有个渡劫期的大能，年纪已经很大了，孤竹霖可以延缓他的寿命，虽然杯水车薪，却也足够那几担天材地宝了，而且只要东西给过去，他们就不再以傀儡宗弟子的身份压制你。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加入白雾山了。”
这也是苏星宇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原因，要说服众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孤竹霖，好在结果是好的。白雾山总不能靠着傀儡宗，以交易的方式换回的东西更为平等正当，还能带回一个天才修士。
只要日后苏十二好好修炼，那么白雾山日后有一大能驻守，也是不差。
却不想苏十二这里出了差错。
“我知道你因为不能报复玉如风的事情怨我，但是目前为止，我们的实力还不能支持我们去做这件事情。可是以我们的天赋，日后到达合体、大乘或者渡劫，那么便不会再有限制。”
苏星宇说了很多，他也以为自己能说服苏十二，可当面前的青年抬起脑袋之时，他的心却霎时间沉了下来。
青年原本清透的眼白部分，此时充斥着红色，幽黑的双瞳弥漫着黑雾。
这是入魔的表现。
唯一的浮木消失，昔日敌人的奚落，这些恐惧以及愤恨勾动了苏十二压在心底的痛苦。
就像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自卑一样，过往的阴影一直存在于心底之中，叫嚣着他去毁灭一切，可偏偏苏星宇拽住了风筝的线，一点一点将他收了回来。也许时间愈久，等到他们更成熟，能力更强，最终能够治愈以往的阴影。
可是现在，这些全都被勾了出来。
本就卑劣的心在入魔的那一刻，偏执到达了顶峰。
“为什么不愿意呢？”苏十二不解，“如果哥哥真得不想离开我，那么这个阵法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影响，而且你不会有痛苦的，我都可以承担。”
“还是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要我吗？”
“这不一样，这是病态的，不健康的，最后只会让你后悔。”苏星宇试图拉他回来，“十二，听话，好吗？”
以往他这么说，苏十二都会答应，可是现在却不一样，苏十二执拗说道：“没有什么不一样，只要阵法成功就行了。”
说罢，他引动了阵法。
“十二，我很难过。”阵法亮起的时候，苏星宇望着两人逐渐变得僵硬的手臂，苦笑一声，“还记得离开傀儡宗那天，你告诉我自己自由了的事情吗？”
他的手已经抬不起来，目光却依旧温和，却也极为悲伤：“傀儡宗的伤害是给你的枷锁，可是将你的痛苦，性命全都握于我的手中，也是一种枷锁。如果它真得成功，那么最后的结果只是我们自我内耗，走向灭亡。”
被魔气逐渐侵蚀的脑子并不能让苏十二快速理解他话中的深意，然而接下来苏星宇的行为却让苏十二骤然睁大了眼睛。
阵法一旦出现便不可逆转，唯一能将其阻止的，便是契约之人的死亡。
苏星宇无法动弹，也不想自己的神魂被这种东西控制，于是他选择了自毁神魂。
比起自爆更为温和，却像是慢刀割肉，让苏十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魂灵一点一点消散。
“等，等一下����”苏十二着急起来，大喊道，“求求你了，停下来，不要阵法了也没关系，抛弃我也没关系，停下来，好不好！”
然而阵法不仅困住了苏星宇，也困住了他，他甚至连动一动都不能够。等到反应过来，苏十二连忙想要抢先自毁神魂，然而一道光芒从苏星宇身上飞了出来，压制住他的动作。另一道光芒却向着白雾山飞去。
待到西华真人带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怀里抱着苏星宇，早已入魔的苏十二。
而苏星宇早就已经失去神识，双目茫然。
玉如风也在其中，看到这一幕蹙眉一瞬：“你居然将他做成了傀儡。”
此事超出了他的意料。涉及到西华真人的孩子，事情变得麻烦了起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西华真人已经肝肠寸断，望着苏十二，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愤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救了你，为你费尽心思，推了联姻，换了你的自由！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今日来的人不少，包括其他门派还未离开的修士。他们大多是听说苏星宇失踪帮忙寻找，如今看到这一幕，在听到西华真人这话，不由得大为震惊。
玉如风垂眸，转动手中长剑：“伤害掌门之子，将其做成傀儡，如今又已堕魔。苏十二，该杀。”
话音落下，那边苏十二骤然行动，将苏星宇收起来，来到玉如风面前，刺向他元婴所在之处。
这一剑太快。
已经入魔修为骤增的苏十二，就算是玉如风也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被这场面惊到的人这才动了起来，当即帮忙阻拦苏十二。
“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狼心狗肺还伤害玉掌门之子，快将其拦住！”
“此子定不能留，否则如此心狠之人，日后便会成为我仙门大祸。”
后来发生了什么，就连苏十二也记不太清楚。场面太过混乱，再加上他刚刚入魔，一切都是混沌状态。只记得快要被仙门围攻至死之时，似乎被西华真人一掌推了出去，在西华真人想要追逐抢走傀儡之时逃离，后勉强得了一条性命。
至于玉如风，本以为会死掉，却不想被吊住了命，各种药材将其元婴修复。
只是如今的合体境界已经是他巅峰，再上不能。
自那以后，修真界便有了苏十二的传言。说他生性坏种，傀儡宗时嫉妒掌门之子，兴风作浪，后来又将西华真人之子做成傀儡，恶贯满盈。
“我当时确实想要随他而去，可是却隐约感觉到了一点哥哥神魂的联系。”苏十二唇色苍白，“那个阵法起到了一点点作用，将他的神魂留了一部分下来，与我绑定在一起。可是在那之后，无论我用什么办法，找到任何天材地宝，都没有办法唤醒他。”
如今，尹月回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了。
“我知道我之前做了许多错事，挑衅于你，还妄图暴露魔尊消息。”苏十二重新跪在他的面前，“就算是杀了我，毁我神魂都可以，只要能救他，都可以，求求你。”神魂毁灭，如果不能完整的话，那么转世轮回都不可以。所以只要能修补魂灵，让他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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