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努力洁身自好 第54章

作者:江上鱼肚白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年下 穿越重生

  “沈喑,你冷不冷,用不用我在添把火?”

  ……

  段嚣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要不是花无虞算自己半个救命恩人,段嚣真的忍不住把他扔下马车。

  但是沈喑为段嚣的病情忧心,兴致缺缺,心情总也不见好,也不怎么爱搭理他,花无虞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交代什么后事一样。

  那诅咒到底是什么,其实花无虞一直也没明说。永世为魔,可世间有几人说得明白,什么是人,什么是魔?段嚣琢磨不明白,反正花无虞没什么恶意,便也由着他了。

  魔是久住人心的鬼魅。

  又走了一段路,花无虞跟他们告别了。怪不得,他近来一天比一天话多,好像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讲完。

  花无虞看向有些疑惑的沈喑:“真当我是陪那小子找药的免费苦役了?我可没那么闲。”

  他将一个圆肚的瓷瓶扔给沈喑,“这药省着点吃,这回再吃完,可就真没有了。”

  “多少都是定数,没有的东西,就算我把玄机阁卖了也换不来。”他轻飘飘跳下车,“就同你们走到这里吧,后面的路你们两个走,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他的在雪中渐渐淡去身影,传来一声叹谓:“我倒要看看,西岭几世的落雪,堆起了个什么样的神明。高高在上,玩弄苍生,可笑。”

  西岭的雪下的太久了,那片白色的苍茫直让人觉得眼睛疼。不需要有人赶车,马儿自顾自前行。

  沈喑叹了口气,段嚣挑眉看向他,语气酸酸的,“怎么,舍不得?”

  沈喑摇摇头,“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吧。”

  段嚣握住沈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喑的眸子,“不管我的去处是什么,有你陪我走到底,我很满足。”

  段嚣许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瞧过沈喑,那人弯弯的眉峰落在他眼里,温柔得像一片雪花落入手心。

  他一手握住沈喑左手的手腕,一手将他的鬓发轻轻撩到耳后,几根如玉的手指依次落在他的侧脸,用指尖描绘挚爱之人的轮廓。

  段嚣的面容亦落在沈喑眼里,少年英气全然长开,和第一次相见的一瞥比起来,侵略性更强了。

  段嚣发现沈喑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故意抬手,用指腹拨动沈喑纤长的睫毛,看着沈喑眼中自己的倒影微微颤动,真实而鲜活。

  手腕处,段嚣的手心温度极低,沈喑却莫名燥热。眉间有一丝痒,沈喑喉结滚动。

  段嚣像是捕捉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五指抚向沈喑的喉结,沈喑向后微微仰头,像是要躲,却让纤长的脖颈更加一览无余。

  段嚣怎会让他躲掉,顺势将那白皙的脖颈一把握住,沈喑的喉结轻轻颤动,握在手里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段嚣五指冰凉,沈喑的呼吸明显变重。

  段嚣倏地松开他,侧身将他圈在双臂之间,俯身以极快地速度在那喉结上落下一吻,甚至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点红痕。

  段嚣的手从手腕攀上手心,将沈喑压住。沈喑用力克制凌乱的呼吸,但手心汗津津的热度,已然瞒不过段嚣。

  “师兄,你不对劲。”

  段嚣附在沈喑的耳侧,又故意张嘴扫过沈喑的耳尖。

  中过蛊毒,残毒未清,沈喑的身子比先前敏感得多。他的眼尾染上三分水色,段嚣看着他,叹了口气,“明明什么还没做呢,怎么就像被欺负得厉害一样?”说着,段嚣便慢慢欺负起他。

  马车偶然压过一粒石子,猛地颠簸一下,沈喑几乎被撞得全身一颤,倏得被填满,他忍不住一口咬上段嚣的肩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段嚣与沈喑皆是红了眼眶,哪怕此刻便葬身极乐。

第68章

  夜枭从落雪的山头直冲而下, 扯出一声长啸。

  沈喑试图扒拉段嚣的领口,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却被一巴掌拍开。

  “我说你什么癖好, 天天观赏我这一身血渍呼啦的烂肉, 不觉得伤眼吗。”

  说完, 他别过脸,躲着沈喑, 他们此刻正在崖洞中躲避越来越大的风雪。他已经快记不清, 这是他们第几次攀上峭壁, 被困山崖, 然后无功而返。

  唯一清楚的是, 他的内息愈发微弱,体格也一日不如一日,许久之前受过的伤至今未愈, 沈喑担心坏了,每天必?扒开他的衣服再三检查他的伤口, 盼望着能有一星半点的好转。

  遭到拒绝,沈喑也没再坚持, 他蜷起五指,如玉的手指并拢成拳头, 深深印在皑皑峭壁上。深雪封山,教人高声说话都不敢, 便只能这般无声抵抗着。

  段嚣偷偷鞠了一捧雪,团成一个小孩儿拳头般大小的雪球, 冷不防掷在沈喑锁骨的位置。

  冰冷的雪团子很快被体温融掉,湿哒哒浸透衣襟。沈喑回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段嚣故意的。

  “干什么?”

  沈喑眼中的茫然和错愕一下落入段嚣眼中,沈喑受了惊的眼神在这片如洗的雪原上终于灵动起来,让人想起他也曾置身一片渔樵唱晚的烟火气。

  “对嘛,这样才对”,沉闷得太久了,段嚣被沈喑突然瞪了一眼,莫名倍感欣喜,轻笑了一声:“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是干什么?”

  “便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沈喑毫无道理地就着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追问下去,段嚣却拖着长长的尾音,一一回应,“想逗你玩。”

  “无聊。”

  沈喑张了张嘴,想骂他三五句,半天却也就只憋出两个字。

  段嚣眺望着远处无涯的白雪,“说来奇怪,大概这就是命数,命数若能吐真言,合该对我所有的念想讲上一句,‘真不凑巧’”。

  沈喑的视线沿着无尽的白雪,看见段嚣映在雪上的影子,然后是他的黑色玄纹靴尖,然后将他颀长的身形缩入视野中心,最后聚焦到一副苍白的侧脸——分明是带着笑的嘴角,却也凄楚难掩。

  沈喑轻轻拍拍段嚣的手背,起唇正想劝慰一番,段嚣却执起他的手腕,拉着他走入雪中。

  触感幽冷,虽然只是被扭住了手腕,沈喑却觉得像是被捏住了脖子,顿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许是,段嚣有什么话?对他讲。

  沈喑愿意听段嚣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便任他牵着。

  外头风雪正盛,落雪很快压满两个人的双肩,段嚣不如沈喑所料,他还是迟迟没有开口,他看向沈喑的眼神恬淡,好像就为了看一眼沈喑霜雪满头的样子。

  可是,过了许久,段嚣他也不说话。

  雪满肩头,段嚣看雪助长温柔,沈喑看雪失去耐心。

  什么身子骨呀,有多身强气壮,能可着他这么折腾。沈喑伸手拍去段嚣肩头的落雪,混不吝道:“你这是犯的哪门子神经病。”

  段嚣不置可否,倒像是默认,他展开双臂,将沈喑连带落雪一同揽进自己怀中。然后,他安稳地将下巴壳放在沈喑的肩头,又扭头蹭蹭沈喑的脖颈,终于将那没头没尾的话续上。

  “命数说,真不凑巧,凡人那些个念想啊,从来都只是念想。”

  “有个挺惨的小孩,他从没出过家门的时候,没见过什么世面,利禄功名绝世神通他一概不求,只想永远缩在娘亲身边看她往帕子上绣素白的杜若花。”

  “白帕子上的白花绣得仔细,那是娘亲不足为外人道的矜贵。但是我知道,那帕子染了血,杜若也会染上血色,所有的针脚都会变得明艳动人,容不得哪处针线不仔细。”

  “念想,存不住了,家也不再是家。”

  沈喑拥住段嚣后背的手紧了紧,沉默是有温度的沉默,他给段嚣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个倒霉鬼第一次离家就是逃亡,命数戏弄了他一次,他却不死心,埋了个更加痴心妄想的念想,他想反杀,想给娘亲报仇。”

  “他得偿所愿,反杀全部追兵,可他依旧茫然无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幕后那只手是谁伸的……小喽啰,就算敲碎他们的每一块骨头,也难消……我恨!”

  段嚣的声音越来越哑,情绪翻涌,他没办法旁若无事地说下去了。至此,沈喑了然,段嚣讲的是他在自己啊。

  杜若花是宫中妃嫔衣饰上特有的纹绣,寻常人万不可僭越。回想起段嚣对宫门中人天然的怨憎,沈喑已经将段嚣的身世猜了个七七八八。

  细数历朝历代,又有哪一座深宫中不是葬着几缕怨魂的呢。

  冷杉树的松香萦绕在沈喑颈间,他们依旧相拥着,耳畔传来段嚣森然带笑的声音:“我学了一身旁门左道,全是折磨人用的。”

  “我?让他们千刀万剐而不死,吊着一口气尝遍所有惊惧……”

  “但无论我如何折磨他们,故去的至亲不会复生,恨也不会消失。”

  “仇,是报不完的”,段嚣深吸一口气,“报仇这个念想,我也草草放下。”

  “在你之前,我不过是在混沌过此生,活得凄然,恨也迷惘,能杀几个算几个。”

  “在你之后,我尝试着不那么执着于杀戮。”

  “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和你在一块儿,春日吃茶夏来饮酒,也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你出现的时候,简单而干净,我开始害怕自己过去的劣迹斑斑暴露在你面前,很怕我一身血腥沾染你,我于是我的每一刻都紧张,警惕。”

  “很累,却也贪图”,他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呢喃,“想逃……却舍不得。”

  段嚣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喑轻轻拍着他的背:“段嚣你放松一点,你不用怕,你也不必逃,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在你身边。你做什么都行,你怎样都好。”

  他们严丝合缝地相拥,将一切情绪揽在怀中。沈喑看不见段嚣神情,段嚣却能悉知沈喑的体温。

  风吹雪落,段嚣的声音恍若梦呓:“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我想活着,陪着你”,随着一声叹息,“就这样,也是妄想啊。”

  他们立在催折峭壁的漫天风雪里,却恍然觉得无比安稳。

  等到段嚣的呼吸没那么紧促了,沈喑的手从他背上放下来,于风雪中执起段嚣自然垂落的左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那就,我陪你。”

  而后,他另外一只手捉住段嚣的手,将段嚣凉玉般的指尖攥在手心。

  风雪落在睫毛上面,段嚣的右眼莫名跳了一下。

  三……二……一……沈喑心里默念着。

  沈喑悄无声息地蓄力,他凝聚在左手的那些灵气足以在这不敢高声语的雪地里造成摧枯拉朽的攻势。

  他的手一边轻轻拍打着段嚣的脊背,又顺势离开了他的背部,对准近旁料峭的山崖。

  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段嚣的手指,掌风呼啸而出的刹那间,段嚣好像意识到什么,猛推沈喑。

  “不?——”

  沈喑灿然一笑:“晚了。”

  段嚣稍微推开的那么一点距离,又被他重新拉近。他们脚踩的地面一寸一寸崩裂着,他们失重,在下坠。

  沈喑的声音被风雪吞没,段嚣能隐约看懂一点他的口型:“抱紧我。”

  段嚣环住他的腰,迷茫,不解,惊恐,悲哀,那些碎片般的情绪仿佛随着下坠的速度也加速闪过。利刃般的雪片冰渣擦着侧脸而过,此刻荒诞极了……

  他感到安全。

  山谷传来一声嘶吼般的狂啸,漫天雪片没顶而来,但那好像都不重?了。

  沈喑一双淡色的瞳孔在段嚣眼里逐渐放大,柔软的唇贴上来,最温柔的迫害,最肆意地表达。

  为什么?这样做,沈喑自己也想不通。

  可能就像段嚣逗他的那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好像是,这本来就没什么值得考量的。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什么重?的,反正他和段嚣是在一起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