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 第257章

作者:闻笛 标签: 古代架空

柳红枫不禁心惊,像是透过这张残缺的面颊看到了更多破碎的影子。他竟忍不住用躬下身,躬得比方才更深,而后抬手去触碰晏千帆的脸颊。

他的手没能触碰温热的皮肤,便被冰冷的剑鞘拦了下来。

参商剑,晏月华的剑。

晏月华站在柳红枫面前,虽然收敛了佩剑的锋芒,却没有收敛眼中凌人的狂气。虽然只用剑鞘微微抵住对方的手,但眼神却像是要将对方诛杀。

柳红枫迎上晏月华的视线,道:“晏庄主请放心,我不会伤害千帆的。”

晏月华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承诺,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问道:“柳红枫,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

四目相对的瞬间,柳红枫惊愕于晏月华的变化。

几个时辰前,他被囚于铸剑庄的私牢中,也曾与此人交换视线,彼时,晏月华的眸子平静深邃,仿佛有看穿谎言与伪装的力量,眼底透出的淡漠凉薄仿佛已经深入髓骨,不论悲伤或是愤怒,都不能撼摇他的镇定从容。

但此刻的情形却不同了。晏月华的眸子仿佛在燃烧,朱红色的血丝仿佛缠绕的火焰,要将目之所及之物悉数焚为灰烬。

原来几个时辰的功夫,便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宛若重生。

在这个长夜里,他像是抛弃了过往人生中积累的一切。所以他的警惕,他的敏锐,再无法勾起柳红枫的畏惧。

他问——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柳红枫挺直肩背,与他平视,而后答道:“自然是站在正义的一边。”

“正义?”

“我来便是为了告诉各位,尤其是西岭寨的各位,晏千帆并非害群之马,正相反,他与各位一样,都是无辜蒙冤的受害者。”

西岭寨一行人皆露出诧色,身受重伤的人,忙着为同伴治伤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抬起头。

一行人中,尤其以张独眼最为惊讶。他的性情耿烈,平生最恨的事便是服软示弱,当着外人的面承认错误。但柳红枫毕竟是救命恩人,两度出手于危难,恩情绝非常人能比,西岭寨素来崇尚侠义,将恩仇是非看得很重,所以张独眼对待柳红枫的态度格外恭敬,罕见地操着谦逊的口吻,问道:“枫公子,倒是请你讲清楚,晏千帆怎么就蒙了冤,受了害?”

晏月华闻言,将横在柳红枫身前的剑缓缓垂下,跟着附和道:“请讲吧。”

与此同时,宋云归也踱着信步来到众人身边,身后还跟了两名东风堂弟子,左右各出一条手臂,将冯广生架在中央,虽是搀扶,却也有押解拘束的意思,手上的力道毫不留情,箍得冯广生呲牙咧嘴。

西岭寨,东风堂,铸剑庄——三方势力,三名领袖,各怀心思,一齐聚在柳红枫周遭。追随他们的诸多弟子,也纷纷将视线投往柳红枫的方向。

柳红枫环顾一周,只觉得四下的目光幢幢,犹如繁星闪烁,悉数落在他的肩头,照亮他一身如火般的红衫,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候了太久,翘首企盼多年的机遇,终于在前方冲他招手。

奇怪的是,他的面色反倒平静如水。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张独眼的身上,道:“西岭寨的各位似乎将晏千帆当做杀害赵潜呈的凶手。”

张独眼立刻应道:“当然了,我们都看见了!”

柳红枫挑起眉毛,问道:“各位真的亲眼看到他行凶的瞬间了吗?”

“那倒没有,但赵潜呈被刺的时候,磨坊里就只有晏千帆在场,冯老弟首先冲进去阻止他……慢着,你该不会怀疑是冯老弟动的手吧,没有证据,可不能随口构陷好人啊。”

面对严厉的质询,柳红枫不以为意,只是答道:“冯广生对诸位说,他是偶然看到晏千帆走出赌坊大门,但他说了谎,今日他一直在赌坊之中徜徉,这位小兄弟可以作证。”

“是真的,”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人,细瘦的肩膀缩成一团,来到柳红枫身边,举起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冯广生,“我……我可以证明,这人今日一直在我们店里。晏少爷和赵潜呈设赌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

柳红枫拍了拍来人的肩膀,道:“这位兄弟并非武林中人,只是赌坊的店小二,没有必要对各位说谎。”

张独眼往冯广生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又转向柳红枫,道:“反正赵潜呈已经没命了,就算你们串供诬陷,也没人拆得穿。”

他的口吻愈发激烈,柳红枫却不愠不恼,反而点头道:“你说得对,今日之事的确不足以为证,只可惜冯广生并不是第一次说谎,他在前往瀛洲岛之前,就是各地赌坊的常客。”

张独眼皱眉道:“这话你又是听谁说的?”

“我说的!”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

声音的主人缓步走上前,这人头发斑白,肩背躬驼,神态有些猥狭,竟是三霄楼里那个“输不起”的吕顽。

吕顽不大情愿地来到柳红枫身边,指着冯广生的鼻子,道:“你们可千万不能信他的鬼话,这厮就是个贯赌,我在各地赌坊都见过他,出手比我还阔绰,不知道背着你们藏了多少私房钱嘞。”

张独眼不禁一惊,他私下收过冯广生的贿、、、赂,也料到有些钱财来路不正,于是出言开脱道:“就算冯兄弟真的嗜赌嗜财,也不过是些小毛病,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诬陷他杀了赵潜呈吧。”

没等柳红枫作答,吕顽便翻了个白眼,道:“当然不能了,老子也是赌徒,但老子可没干过杀人栽赃的损事。”

张独眼被他的态度激怒:“你这老东西,休要出言不逊——”

吕顽却道:“急什么,等你看了这个再骂我不迟。”说着窸窸窣窣地摸出一件东西,递给对方。

是一只残破的信封,被火烧燎过,一只角已烧成焦黑一片,椭状的豁口处露出一截浆黄的纸色。

冯广生被东风堂弟子架着手臂,脸上的神色本来不屑一顾,但目光触及那封信函,顿时唰地白了脸。

张独眼尚未察觉他的异样,皱眉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吕顽道:“这可是好东西!有一次我在赌坊撞见这厮与人接头,黑灯瞎火地读了一封信,读过之后,转手就扔进火盆。偏偏我这个人心思缜密,火眼金睛,看出这信里肯定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就偷偷把火盆抱走,把信捡了出来。”

柳红枫在一旁笑道:“得了,你只是想勒索钱财吧?”

吕顽脖子一梗,道:“是又怎样!反正我把信拿到手了,可惜信上写得都是外濮文,鬼才看得懂,亏我还一直留到今天……”

“外濮文?”张独眼脸色一沉,将烧得所剩无几的信函展开,递给几步开外的同伴,“水哥,你来读一读!”

水哥是西岭寨中最懂外濮文的一个,他接过信函,立刻展开到眼前,仔细辨认。很快,他的脸色骤然一沉,执信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张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信里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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