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150章

作者:真真酱 标签: 古代架空

“这是怎么了?本官说了会好好活着,就不会食言。看你们一个个的......丧着脸像什么样子?咳咳......咳咳咳......”楚临秋借着庄时的搀扶自个儿歪在车壁上靠好,被面前这几人气得隐隐又有连喘带咳停不下来的架势,被左右好一顿拍背抚胸方才回缓过来。

然而没想到,还未等他们彻底松一口气,车外便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阵忙乱纷杂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有人高声招呼道,“大将军!在这边!!!”

“......”

“大人!是萧、萧......他竟亲自出城......”话音未落就被帘外的一声大喝打断,“来者何人?!竟敢在前头阻拦!可知这车架内的是谁?”

“便是知道,才特来此......恭迎。”

“......”楚临秋虽未下车查看究竟,却也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说话那人如今的神情。他定然是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用以掩盖内心的起伏不定。

听听这尾音都颤成什么样了......

莫说那人了,其实楚临秋自己的心又何尝不是乱得一塌糊涂?各种杂乱无章的思绪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却仍料想不到时隔半年二人的再会,竟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境况下。

这段日子,着实难为他了。

思及此处,楚临秋的唇角就不自觉扬了起来,露出个浅淡温和的笑,便连目光也柔软了不少,几乎与前儿在王帐中的判若两人。

可萧岑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他的心情打至冰点,“枢密使大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至廪南了,着实令岑受宠若惊、惶恐至极......”

“怎么?大人不会是想让萧某亲到车上去请罢?果然是陛下跟前的宠臣、重臣,这面儿可真是够大的,非他人可比拟。”

“呵、呵呵......”与之并肩而立的杜凭生闻言略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扯了扯这人的腕子,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那辆被重重包围、极为华贵瞩目的青盖车帘子毫无预兆地被掀了开来,露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那手的主人虽并未出声,却在无形中令在场的人感到一阵由内而发的冰寒,使得他们均大气都不敢喘。

“哥......兄长!许久未见,兄长安好?”杜尚书性子跳脱,哪怕已位重臣之列,在众人面前却仍不屑遮掩。

也亏了有他拼命调和气氛,才不至于让两波人当道剑拔弩张起来。

楚临秋眼下胸口有些滞闷,非但眼前阵阵发黑,便连好不容易强忍住的呕意,在听见萧岑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之时,也隐隐有翻涌上来的架势。

他本以为好歹能坚持到下车不显端倪,却未曾料到底是高估了自己。那只青缎靴甫触及到了矮凳的面,他便双膝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扑去。

幸而杜凭生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及时上前伸手托了一把,才不至于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丑态尽出。

“哥哥,没事吧?”

楚临秋略稳了稳身形,随即朝他投去了感激及安心的眼神,但不经意间抬眸,却又猝不及防对上了萧岑漠然不带一丝暖意的目光。

在这廪南吃了数百日的苦头之后,萧大将军可显而见地瘦了许多,连双颊都凹进去了不少,精气神也比不得之前。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脸庞的轮廓已颇具棱角,锋芒更甚,令人几乎不敢直视,很有点将帅威仪了。

可不知为何,楚临秋却是半分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整颗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似的,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一别数月,侯、大将军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好得很,能吃能饮,就是每夜总会想起平野之战枉死的将士们。”

“......”听到这夹枪带棒又不留一分情面的话语,楚临秋失色的唇无力地嗡动了两下,似乎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本官于京中......闻此噩耗,亦是万分心痛。”

第十四章 病势

“是吗?”萧岑闻言只冷笑了下,并不再言语,他端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临秋,俄而竟抽出部属腰间的佩刀将其架在那人的肩上。

锋利且无时不在散出冷芒的刀刃,离楚临秋颈侧的肌肤只有不到半指的距离。

“你......”众人惊慌失措,萧岑却视若无睹,他想当着身后这百余将士的面质问那人关于“援军”的事,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本以为半个年头分隔两地,他对某些人的刻骨思念也该消停些了,可未曾想到当楚临秋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眼前,凝视着那人虽俊美无双却难掩苍白的脸之时,那种悸动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抱歉,萧某失态了。”萧岑颓然把刀放下交给身边人,随即自己拉紧缰绳令马头调转了个方向,再不看楚临秋一眼就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及悠长的叹息。

楚临秋站在车前,望着那道甲胄在身、毫不留情的背影,强提的那口气又这么散了,他整个人脱力般地往后倒去,正落入杜凭生怀里被他稳稳托住。

杜尚书赶紧不着痕迹地对庄时使了个眼色,两人于是便一左一右地掺着楚临秋,使其能维持住站姿等到萧岑带来的人马全部转身离去。

可楚临秋此时的状况却是糟糕透了,他浑身软得就跟一滩烂泥似的,即便被人尽力提着也在不停地往下坠,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见此情景,围在主子身侧的部属们均十分忧心,尤其是近距离看到那人灰白脸色的庄时,几次开口想要挽留住萧岑,却因杜凭生的暗中阻止而未能成功实施。

杜凭生的处境十分尴尬,他本是跟随萧岑来“迎接”使臣们,可在大队人马转身之后却未能纵马离去,而是执意留在原地照顾楚临秋。

他陪着自家哥哥坚持“站”到那一人一马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才叹息着把人半扶半抱弄进了身后的华车。

楚临秋不仅身上一分气力也没有了,便连仅存的神智也几乎游离天外,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上仿佛被压着一块巨石,动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许是先前神经一直紧绷强撑太久,方才又心绪过于起伏,他在被七手八脚扶上软榻之后,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便疲累地晕睡过去,一直到进城了也没睁过眼。

在这之后更毫无预兆地发起高热,无论众人怎么唤也唤不醒,仿佛是终于肯任性一回,将各种令人崩溃的事务都抛到脑后了。当然,也使得一干人等彻底乱了阵脚。

庄时不顾阻拦直闯议事堂的时候,萧岑正与众将围坐在一块儿破解数份图纸,闻言只是眉头微皱,执笔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抬眸平静道,“身体不适就找医师,与本帅说何益?翰臣,你安排个军医给他看看。”

“是。”

“等会。你家主子既然虚弱至此,朝廷就没跟上回一样命太医随行吗?也不怕、不怕折在半路上,圣人痛失心头肉。”

“大将军!您哪怕有再多的气,也不该这么诅咒我家大人!大人他......”庄时有那么一瞬直想将心中所思脱口而出,告诉面前的人楚临秋这阵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孤身一人强打着精神与诸多豺狼虎豹周旋,为的又是什么?可这字字句句眼下都不能吐露,由此庄时只能呆立原地,徒劳地张张嘴,连一张脸都憋得通红了。

“大将军,属下请求您去看看大人吧......他高热不退已有一日有余,药石不进人也完全不睁眼,再这样下去,恐怕......”

“你们大人这是故意的?”萧岑无奈把笔扔了,并挥手让众将出去顺便带上门,“他究竟想做什么?本帅都还未寻得空闲去问他往敌军营里跑都做了什么好事,他自己倒先来了这一出。走罢,去看看咱们枢密使大人......病到什么程度了。”

虽语调平稳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可实际上萧岑的内心却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镇定。甚至于他的手心都被自己抠烂出血了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