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 第95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如此,世界便只剩下了花香。

  天快亮时,空瓷罐滚落在地,“啪”一声,连盖子也摔碎了。

  ……

第93章 太医老谭

  帐篷外闹哄哄的。

  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 伙夫正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庆功宴, 打了胜仗,每个人自然都是高兴的, 说起话来声音也尤为响亮爽朗, 只有在路过主帅营帐时, 才会将交谈声刻意压低一些——云门主还病着呐。

  云倚风推开身上的被子,撑着想要坐起来, 却觉得腰肢一阵酸痛, 于是又躺了回去,盯着帐篷顶, 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种种。带着滚烫温度的亲吻, 低哑的情话, 还有对方被汗浸湿的额发,掌心里的薄茧……身体似乎还停留在那场近于疯狂的颤栗欢好里,就像胸前的斑斑吻痕,一时片刻, 怕是消不去了。

  季燕然一早就去了军中, 原想着快些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 还能回去陪他再睡会儿,可战后遗留军务实在太多,一忙就是两三个时辰,再回营帐时,云倚风已经喝完了半壶银丹蜂蜜茶,正裹着被子靠在床头,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季燕然将他猛地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一口。

  云倚风被吓了一跳:“王爷。”

  “什么时候醒的?”季燕然问,“怎么也不差人来找我,就这么坐着发呆。”

  “刚醒。”云倚风笑笑,“外头的事情忙完了?”

  “三日后动身回雁城。”季燕然道,“我早上去找过阿昆,他答应与我们同行,直到你的身体康复为止。耶尔腾提出了第二个条件,他想要找的太医,是宫里的谭思明。”

  云倚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与惠太妃聊天时,听对方提过。谭思明是太医院里的老资历,精通松骨针灸,对妇科与小儿方面的疾病亦有研究,阿碧生病想要找他,似乎也挺对症合理。

  “是要将阿碧送入宫中吗?”

  季燕然摇头:“葛藤部族与大梁尚未签订和平协议,两方还算敌对关系,他如何敢孤身前往王城。所以提出想请谭思明至雁城,说无论能不能医好阿碧,都算完成了第二个条件。”

  云倚风皱眉:“我不想他以我来要挟你,况且此事听着蹊跷,阿碧的病症又邪门,谭太医是皇上身边的人,大意不得。”

  “我自会多加留意。”季燕然与他十指相扣,“为了血灵芝,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想试一试。”耶尔腾固然有装神弄鬼的嫌疑,背后藏着的阴谋也不容小觑,但即便如此,他仍不愿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近一年的时间,宫里派出去的人马,已经快把大梁翻遍了,哪怕藏在深山里的土大夫都被拖出来,细细盘问过一遍血灵芝的事,却始终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了李珺手中那根腐败的红色灵芝。

  即便希望渺茫如风中青烟,但至少也是存在的。

  云倚风靠在他怀里,没说话。

  人总是贪心的吧,先前在风雨门中时,从未奢想过情爱之事,总觉得能安安稳稳、不被鬼刺打扰就算福气。后来有了心上人,有了稀里糊涂的半截身世,按理来说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可却偏偏又生出新的不满足,竟开始想着天长地久,想着有朝一日他能解甲归田,与自己一道去江南买处宅子,一日三餐,有花有酒。

  季燕然问:“在想什么?”

  云倚风随口道:“腰疼。”

  季燕然笑出声,抱着人换了个姿势,替他按揉酸胀的身体。里衣滑软,系带没两下就散了,雪白身体上落着粉樱,腰间淤痕未退,视线越过小腹再往下,便低声问:“给我看看,还疼不疼?”

  云倚风僵硬了一瞬,冷静答曰,不看了吧,还行。

  “真的?”季燕然抚过他的长发,触感微凉如缎。忆起昨夜这一头墨发是如何铺散在枕间,又是如何随着起伏滑过腰背,露出那颗鲜红诱人的小痣,便觉得血气再度上涌,手下也更用力了几分,像是要将这单薄的身子骨揉化了。

  云倚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求饶:“我想吃饭。”

  季燕然手下一顿,将脸埋在他肩头,闷笑出声。

  云倚风:“……”

  汤是灵星儿和银珠看着炖的,伙夫还特意煮了一碗鸡蛋细面,加上三四道小菜,已经算是行军途中难得的丰盛伙食。季燕然在板凳上放好软垫,这才扶着他坐下,不忘顺便亲一口,活脱脱一个纨绔流氓。

  云倚风实在没有脾气,也没有力气,挑着吃了两根面,抬头问:“王爷不去忙军务了?”

  “有林影在。”季燕然单手托着腮帮子,“他已年过二十,长大了,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这话倒是没错,但放在此情此景,怎么听怎么厚颜无耻。云倚风哭笑不得,也不想与他再闹了,吃完饭后便又爬上了床,打算再好好睡一觉。

  “王爷。”灵星儿在外头叫,“梅前辈让我送药过来。”

  季燕然掀帘出来,不解:“什么药?”

  灵星儿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补药。”说完又迅速补充,“是给门主的。”

  ……

  云倚风耳力何其好,自是听了个一字不漏,面上难得一烫,遂扯过被子捂住头,将所有声响都隔在外头,只当无事发生过。

  季燕然接过碗,笑道:“多谢。”

  “王爷等等,还有另一件事。”灵星儿拉住他,小声道,“我今日去陪阿碧姐姐,她又想起了一些先前的事情,说门主很像一个人。”

  季燕然心里一动:“像谁?”

  “没说清楚。”灵星儿道,“听起来像是她的族人。”

  用阿碧的话来说,那是从冰雪中走出来的美人,纯洁如天山上的雪莲,又像最洁白的月光,眼睛比星星还要亮,当她踏着湖水跳舞时,所有人都为之沉醉,就连山谷里的鸟鸣都停下了。

  季燕然问:“叫什么名字?”

  灵星儿摇头:“她想不起来,后头又开始头疼,我就不敢再问了。”

  季燕然端着药碗回到床边,拍拍鼓囊囊的被子:“出来。”

  “聊什么呢?”云倚风闷声闷气地问,“这么久。”

  季燕然没回答,只盯着他看。

  云倚风往后一缩,心中警报大作,你看什么,光天化日烈日当头,千万别说还要再兴致盎然来上一回。

  “阿碧说你很像一个人。”季燕然道,“她的族人,听起来身份应当是圣姑,纯洁无瑕,又美丽又高贵。”

  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云倚风一愣:“阿碧想起什么了?”

  “断断续续的。”季燕然喂他吃药,“但我在想,你会不会真与她的部族有些关系?”

  “圣姑,我是圣姑的儿子吗?”云倚风被苦得脸皱成一团,“可根据王东的供认,罗家世代居于北冥风城,像是与这仙人一般的世外部落没什么关系。”

  季燕然及时喂给他一粒糖:“只是胡乱猜猜罢了,况且阿碧是耶尔腾的人,用最坏的情况来揣测,她究竟是当真身世不明、记忆缺失,还是在配合演一场戏,故意与你攀关系,尚不好说。”

  也对。云倚风听得直叹气,都说江湖难测,这权势与朝堂,却比江湖还要难测上十几倍。

  晚些时候,李珺也过来探望了一下卧床不起的人,嘿嘿笑道:“如何?”

  “什么如何?”云倚风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他一眼,“要不要我将心得体会写上三五千字,细细念一遍给你听?”

  那还是不要了!李珺赶忙拒绝,又道:“我早上同江少侠一道去处理尸体了。”牺牲的大梁将士们,尸骨会被运送回乡。而那些夜狼巫族的鬼面人们,也要掩埋焚烧干净,免得将来生出疫情,算是一项沉重压抑的苦差事。若换成从前,这好吃懒做的富贵王爷是断然不会沾染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好不容易找了件不用脑力与武力,只需要体力的活,他珍惜得很,亲自上阵也不怕脏累,倒是令其余人刮目相看。

  “七弟打算什么时候对付我那舅舅啊?”李珺问。

  云倚风被他吵得头昏:“你倒是六亲不认。”

  李珺义正辞严,我这分明就叫忠心耿耿。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往后你同七弟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屋宅也要买在隔壁,大家亲亲热热,同过好日子。

  说完又试探:“七弟现在对我,应当没什么成见了吧?”

  云倚风问:“要听实话吗?”

  李珺一听这语调,便抢先一步沮丧起来:“算了,我懂。”

  “廖家的事,始终是王爷心头一根刺。”云倚风也未拐弯抹角,直白道,“平乐王即便不是主谋,总逃不过一个‘知情不报’,那可都是鲜活的人命,当年你无论是贪图皇位也好、不敢反抗杨家也罢,总归错已铸成,仅靠着每天贴墙绕着王爷走,这疙瘩是消不下去的。”

  李珺唉声叫苦:“那我就是这么个草包了,也做不了别的来补偿啊。”

  云倚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将来总会找到机会,况且你现在不是已经跟着江三少在做事了吗,他对你怎么样?”

  “好啊,比七弟强。”李珺啧道,“若我下辈子,也能活成他那样就好了。家世显赫,没有成天算计皇位的兄弟与亲戚,武功高强,腰里挂着剑,全大梁的姑娘都想着要嫁给他,哎呀!”

  羡慕得不行。

  “行了,别艳羡了。”云倚风好笑,自己挪着坐起来些:“你在宫里住的时间长,同我说说那位叫谭思明的太医吧。”

  “他?”李珺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人了?”

第94章 江家书信

  在李珺的记忆里, 还真有不少关于那位谭太医的事。他儿时虚胖多汗, 隔三差五就要闹个头疼脑热,见太医的次数自然也多。据他所言, 谭思明为人寡言沉默, 脾气大一根筋, 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板,若哪个小娃娃不遵医嘱了, 虽碍于身份不能出言训斥, 也要将一双牛眼瞪得铜铃大,忒吓人。

  云倚风问:“那他在这么多年里, 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比如说失手误诊, 再或者说得罪了人之类。”

  “没有。”李珺摇头, “谭思明医术高超,虽然不能说药到病除吧,但在太医院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大夫。至于性格,他一个看病的, 只要能救人, 谁还不能忍上几句骂呢, 都是小事。”

  尤其谭思明擅长的还是推拿针灸、妇科小儿,这样一来,朝中那些腰酸背痛的文臣、筋骨受伤的武将、还有他们的夫人子女们,可都是把这老大夫当成宝的,逢年过节还要送礼物,热情得很。

  云倚风想了想, 继续问:“他有什么独门绝活吗?我的意思是,若这位谭太医离开王城,会不会某种病就无人能再治了,让宫里宫外生出乱子?”

  李珺笑道,那倒不至于,太医院又不是只有这一位大夫,其余人及时补上空缺便是。

  云倚风微微皱眉,这么一听,好像当真没什么问题?

  但想起耶尔腾那盏破灯,又觉得对方实在不该这么省油。最后还是李珺劝道:“七弟已经在密函里将所有事情都写清楚了,皇兄看完后,也会斟酌考量,看是否答应派谭思明前往雁城,你就别担心了,好好养着身体要紧。”

  云倚风叹气:“我就担心皇上原本不想放,却又碍于王爷的面子不得不放,最后再因这一放而放出些问题,可就当真难收拾了。”

  “不会。”李珺替他掖好被子,“一个太医,能出什么问题?你且信皇兄与七弟一回吧,他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晚些时候,银珠也去找了季燕然,为说葛藤部族一事。近些年耶尔腾的野心不仅大梁看在眼里,其余部族也看在眼里,先前有夜狼巫族在,葛藤部族或许还无暇分心,但现在祸患已除,耶尔腾下一步将要做什么,银珠说起来时,也是满心忧虑。

  “没人愿意打仗。”她道,“我,还有其余部族首领,都想与大梁签订盟约,让战火永远不要烧到这片土地上。”和平与安稳的生活,是每个人都渴求的,用上一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治理风沙、共通商路,有人会为这漫长宏大的计划而燃起热血,却也有人不愿做艰苦的拓荒者,选择把目光直接投向更远、更富裕繁华的土地上。

  “我们其实已经坐下来谈过很多次了,为了和平盟约,但每一次耶尔腾都借故不参与,或者把话题扯往别的地方。”银珠道,“而且我还听说,他与北方的白刹国联系十分密切。”至于这“密切”是为了通商,交流,还是为了其它更深远的目的,就见仁见智了。

  季燕然点头:“多谢,我会考虑该怎么做。”

  “将来,我是说将来万一真的打起来。”银珠许诺,“云珠部族一定会站在王爷这边。”

  ……

  三天后,大军分批启程,离开了荒草沙丘。

  因为书信送往王城、再接谭思明至雁城,这一去一回尚且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耶尔腾也暂时回到了葛藤部族。李珺为此大为不满,道:“有这工夫,为何不直接将第三个条件说出来?还非得磨磨唧唧,按个一二三的次序不成。”

  “我都不气,平乐王又何必大动肝火。”云倚风躺在马车里,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手中书册,“况且这种事,也并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么简单,背后藏的弯弯绕怕是能扯出几百里地,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李珺往他身边挤了挤,“能早一天康复总是好的,宫里也日子久了没办过大喜事,实不相瞒,我已经连喜服的料子都选好了,就用千丝云霞锦,再挑上数百绣娘,认认真真绣上八个月……”

  说起这种享乐奢靡的话题,若无人打断,李珺怕是能滔滔不绝一两个时辰。云倚风横竖闲来无事,便也由着他说,权当解闷长见识,锦缎啊,刺绣啊,地毯要用西域贡品,连喜宴摆的盘碗都有讲究,慢慢的,一幅红艳艳的喜庆画卷,便在脑海中铺展开来了,那一日,车马与迎亲的队伍将长街堵个水泄不通,鞭炮声震耳欲聋,萧王府也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朴素空荡,办喜事呢,得阔气堂皇些。

  李珺说得眉飞色舞:“你觉得怎么样?”

  云倚风靠着窗户,想着这或许很远以后的事情,心头有些酸涩,笑着说:“挺好。”

  “那这事可就交给我了啊。”李珺拍拍胸口,“保证将你风风光光嫁……不是,我是说,保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一等一的皇家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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