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随行 第56章

作者:易逍遥 标签: 江湖恩怨 年下 近水楼台 古代架空

  料想中的打骂没有降临,视线却被一坨黑影挡住了。癸仲略一犹豫,抬头时就发现少年站在他身边,手里抓着见黑色衣裳。少年只穿着纯白的内衫,见他仰头就又抬起手,将衣服扔到死士低伏的背上。

  

  “快穿好,别给我丢人。”

  

  看他的态度,竟是不打算追究他擅自杀死死士的罪行了!没得到惩罚,癸仲心里略一放松,却又开始为流音感觉不值。死士是死是活,说到底不过取决于主子的一个念头。好在他的主人,对他极好。癸仲讷讷接过黑衣,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说出三个被他说烂了的字,“谢主人。”

  

  动作利落地将上衣穿好,死士犹豫片刻,还是转身避过少年的灼灼目光,迅速解开围在腰间的布条套上黑裤。尹蜚为少年准备的衣服很合身,这就意味着衣服紧紧绷在比许骏大了不止一圈的死士身上。癸仲原先系好了上衣衣带,这时也发现衣服小得有些过分,只得重新将其解开。穿衣服时无比灵活的手指在解衣带时却变得笨拙,他抽了几次都没弄开,反而让绳子缠得更紧。

  

  许骏一直盯着他,这时便笑着凑过去搬开他的手,三两下就替他解开了。见死士耳朵羞得通红,少年没忍住又踮起脚咬了口他红彤彤的耳垂。

  

  癸仲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红晕一现就被强压下去。很快恢复镇定,他一脸平静地将衣襟又敞开了些,转向少年恭敬地躬身请示:“主人现下准备去何处?”

  

  “去哪儿?”少年眸中刚荡漾出的神采顿时消去,他也学死士低下头,叹道,“还能去哪儿呢,先找个地方住下。”

  

  癸仲应了是,又斟酌片刻,继续道:“这里仍在苍云山范围内,万一庄主发觉少爷您……”

  

  “想说就说,别藏着掖着的!”

  

  被吼得一颤,癸仲停顿了下,声音又回到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此地仍处在苍云山范围内,若生出意外不易逃脱。请主人暂且忍耐,等……安全后再现于人前。”

  

  “安全?你是说……”

  

  “先离开这儿,过几个镇子再停下休整,主人意下如何?”

  

  许骏眨巴着眼睛,过了会儿,拍手道:“成,不过咱得先找个人家弄身衣服来!”

  

  “是,谢主人。”

  

  “谢什么!”不知为何,少年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只见他拍了拍里衣下摆,就蹲到癸仲身前,“快上来,早到地方早休息。”

  

  “主人,属下……”

  

  “你敢说你现在伤好了?一瘸一拐尽给我丢人!快爬上来,我们还赶路呢。”

  

  一切又仿佛回到最初,癸仲犹豫良久,终于慢慢攀上少年肩膀,分腿用膝盖夹住少年大腿,任凭少年背着,翻山越岭。

☆、菊花饼

  51.菊花饼

  

  小镇的石板路上,一大一小两人相互搀扶着从远方走来。身材壮硕些的是个高大男子,猿臂蜂腰,方脸浓眉,只可惜走路一瘸一拐,竟是个跛子;娇小的那个系着头巾蒙着脸,只露出弯弯的眉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她穿着深蓝底浅白花的裙子,远看身材曼妙,盯久了却发现她走起路来豪不扭捏,若不是搀着个人,没准还能走得虎虎生风。

  

  原先瞄着少妇的泼皮混混,只看她几眼就不约而同地摇起头来:可惜了这小娘子,当初若是能被好好调|教一番定是个尤物,现在这样……哪还有半点女人样子!

  

  “有石头,你小心些。”少妇可不管别人心里想什么,只顾搀扶着她男人朝集市走去。男人停住脚步憨厚地笑笑,空出手来为少妇整整歪斜了的面巾。

  

  不错,这对小夫妻,正是走出大山的许少爷和他家死士。

  

  许骏听了癸仲的劝告,带着死士一路翻山越岭,直走出了云翔山庄势力较强的地界才选了个地方准备住下。为了更好地照顾主子,癸仲原想留在镇里寻个房屋暂住,可一路上很好说话的许骏却下了命令执意要住在山里。既然要常住,总不能让主子随便找个山洞凑合,借着木料茅草,癸仲硬是在水潭附近建了个木屋。

  

  他们一个坦|胸露|乳,一个只着内衫,自然不能就这么去集市丢人现眼。借口癸仲伤势未愈行动不便,许少爷自告奋勇去不远的村里顺来两身衣裳,可带回来才发现一身他穿着大了,另一身……却是女子样式。说不清许少爷是失手为面子死撑着,抑或是拿衣服时就没安好心,总之他看见癸仲拿着那身女装发愣时,便得瑟地扬起下巴,命令道:“去换上。”

  

  主人有命令,癸仲只好紧皱着眉头抓着裙子看了又看,然后驯服地抬腿想要套上去。可是……他生的不算魁梧却也精壮,勤练功夫又使得肌肉紧实有力,称得上是男人中的男人。如此一个青年男人,小媳妇的衣裙对他来说……实在小的过分了。尽管癸仲已经努力想将裙子提上来,那薄薄的布还是卡在了大腿处。

  

  再努力就又要破了,癸仲不敢再勉强,只好逼走窘迫抬眼请示在一旁看戏的少年。

  

  少年看得乐呵,可发现死士再穿不上后就苦了脸。他也凑过去帮死士提了提裙子,又颇不甘心地扒下夜行黑衣把花衣裳塞过去。结果……自然还是穿不上。许骏愣了会儿,苦兮兮扁着嘴,丧气道:“你再等等,我重新拿件。”

  

  “主、主人……”这里离那村子虽不算远,可用轻功一来一回也要耗去一个时辰,不忍心让少年为这点小事奔波,癸仲脱下半挂在身上的女式衣衫递给少年,嘴里断断续续重复,“您试试。”

  

  “你让我穿这个?”

  

  许少爷声音忽的扬起,死士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顾不上半挂在腿上的罗裙,双膝一弯叩首道:“……属下知错,属下绝无冒犯主人之意。”

  

  见他如此,许骏心里又犹豫起来,“你……真想看我穿?”

  

  “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这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让癸仲身子一颤,生怕少年为他的冒犯而发怒,头砰砰磕在地上连声祈求。

  

  听了这声音,许骏心就软了,搀扶着死士起来,无辜地眨着眼睛,“你转过去,我不一定穿得上啊……”

  

  许少爷不仅穿上了,还硬把山野村姑的衣服穿出了几分娇俏可爱的味道,让死士看傻了眼。

  

  见惯了主人身着妖艳红衣的样子,后来蒙主人信任让他见到穿着紧身夜行衣的干练少年,已经觉得三生有幸。谁知道,主人穿了这寻常的女子衣衫,微抬着下巴宜嗔宜喜地模样……竟如此好看。死士的脑袋已被这个村姑打扮的少年完全占据——不同于被施展了邪术后的蛊惑,而是完完全全的心动。

  

  死士呆呆笨笨的模样让易装的少年颇为满意,竟也晕晕乎乎地提了与他假扮夫妻掩人耳目的要求,还主动伸手勾住男人臂弯……等许少爷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蒙着脸梳着女式发型、跟着他男人走上街了。

  

  最近精神总有些恍惚,一面想要忘却以往重新生活,一面又克制不住地回忆往事,意识仿佛被分成两半,他时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翻出身女装偷走,比如把给死士准备的女装穿在身上。

  

  许骏发现自己犯傻,只得将错就错一边腹诽着等会儿回去要对男人如何如何,一边亲热地拉扯着男人细着嗓子说个不停。一路上倒也顺利,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死士完全配合了他的扮演,没表现出半分别扭。

  

  癸仲完全不知道他主人一路上想出的层出不穷的折磨人的法子,只感觉少年主人有些奇怪。考虑到主人近日收到的刺激,他不敢妄言,只得尽力配合好他的主人。可惜做了五年多的死士,想回到原先的正常生活似乎并不容易。街上熙熙攘攘,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撞过来。每当有人靠近,他就情不自禁地想拔刀戒备。

  

  明晃晃的太阳弄得他头晕,极力忍耐又快要耗光了死士的耐性,心里虽然焦躁,他仍然装出了山里汉子的憨厚模样,背着竹筐买着琐碎杂物,为一两文钱与人争论半天。偏偏他口拙争不过伶牙俐齿的商贩,不但没降下价来反而遭了不少白眼,可即便如此,走到下一个铺子时他仍试着与人讨价还价。感觉掺着自己的那双手已经越收越紧,明白主人耐心已经耗尽。癸仲心里苦笑,不知道当初主子怎想出这么个法子,这趟跟着他下山,还是令主人受辱了。估摸着急用的都买了,癸仲掂掂竹筐,决定剩下的东西改日再买,就准备回去。

  

  “娘子,我们……”癸仲说着,才发现少年的注意力早叫路边一个点心摊子吸引了去。摊子旁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娘正利落地切着纯白花瓣,几下切好后混着猪油面粉红糖开始和面,这时油锅里的已经变成了金黄,大娘停下手里活计将炸好的点心一个个捞出来,整齐地码放好。炸好的点心也是菊花形状,花瓣百里透着红,花心处是嫩嫩的黄色,香甜的气息老远就能闻出。

  

  癸仲失笑,改口道:“娘子,我们买些点心带回去可好?”

  

  觉察到死士眼中藏着的笑意,许少爷冷哼一声松开搀着死士的手,大步走到摊子旁边。主人似乎生气了,可用这副打扮生气起来看着倒像是害羞了撒娇的小娘子,癸仲敛下笑意,一瘸一拐跟过去。点心大娘正招呼着许骏,指着花瓣强调着她家真正用菊花做的“菊花饼”与别人豆沙馅儿的不同,如何货真价实如何酥脆清香。

  

  见大娘说着就要用油乎乎的手拉住少年,癸仲皱眉赶忙问了价——果然比寻常点心高出一倍多。他这次没在商量价钱,直接掏出身上剩余的铜板扔在钱箱里,道:“称两斤。”

  

  许骏愣了下,看看忙活着称点心的大娘,又看看板起脸的死士,不禁笑弯了眼。看死士背着的竹筐已经装满,身上还挎着许多包裹,许少爷好心地接过大娘递来的纸包,捧在手里。他自认做的潇洒,却不知在外人看来,完全是相公宠着贪嘴的小媳妇,小媳妇得了美食欢喜着想讨好她男人的情形。

  

  走回山里,二人很快偏离官道拐上了小路。许骏不耐烦地扯下面巾抛给死士,拿出块余温未散的点心咬了口,笑眯眯扭头一字一顿地道:“菊花饼,你也尝尝?”

  

  癸仲一路上都在回忆他刚跟着主人去苍云镇逛夜市的景象,正想到卖烧饼的大叔见了浑身媚|意的主人不由自主地多给了几个饼,听见人问话茫茫然抬眼,就看到少年甜甜笑着转头,一晃神竟以为回到了从前。

  

  讷讷应了声,他才明白少年问了什么,脸唰一下被红潮侵占。癸仲早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自然清楚寻欢的馆子里恩客对小官后|庭的戏称,少年眼里含着暧|昧调笑,指的自不会是寻常菊花,可……他的主子,什么时候竟也知道这些花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