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胶东大葱
徐信肃就不信他敢当堂砍朝廷命官:“曾芝龙,你想干什么?”
曾芝龙微笑:“不想干什么。”
徐信肃拔出佩刀对着曾芝龙疯砍,他工于心计可惜武力实在不行。曾芝龙闪了两下,抽出佩剑,两下打掉徐信肃手里的刀。徐信肃狞笑:“皮囊好就是好,入了摄政王的眼。李丹那时候也是……”
曾芝龙闪到徐信肃身后,一剑抹了他的脖子,血喷到房梁上。徐信肃徒劳地捂着脖子,曾芝龙等到血喷得差不多了,才弯腰对着徐信肃已经浑浊的眼睛,微微一笑。
“记着我吧。不要做个糊涂鬼。”
他看着徐信肃逐渐散开的瞳仁中倒影着自己火红的影子。
海妖杀你。
第133章
曾芝龙从福建海防的值房往外走, 提着剑, 剑一路淌血。炽火色斗牛赐服看不出血迹,只飘着血腥。
值房来来回回的人都知道徐信肃被曾芝龙给砍了,没人吭声。
海都头还觉得这么干有点冒险,曾芝龙一声冷笑:“哪天我在值房里被砍了,一样没人吭声。”
海都头只好点头:“老大……大帅,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曾芝龙用手帕擦剑, 缓缓一抹, 抹尽血迹, 剑身雪亮如旧。他随手扔了手帕, 收剑入鞘:“福船还在漳州港停着?”
海都头应:“福船在,让十八芝都去漳州找您的福船?”
“在漳州港集结,把‘芝’字旗换成‘曾’字旗,要红底金字, 全部去福州港待命。咱们先去福州。”
海都头眨眼:“去福州干嘛?”
曾芝龙懒得看他:“福建总兵驻福州。”
海都头炸毛:“咱们不会隶属余子豪吧?”
曾芝龙快步走出府衙,翻身上马, 纵马去港口。十八芝现在大号福建海防军, 却是卫所性质,直接隶属北京中军都督府。怎么说也是隶属白敬,余子豪是个什么虾皮。
曾芝龙骑着马英姿勃发地驰骋,飞速穿过泉州的街巷。四面八方的视线粘着他, 他心里大笑, 你们看,海妖就长这样!泉州日落, 金色余晖笼着迅如流星飞驰过去的一抹红,海中龙,归海了。
海都头领着海盗们追赶老大追得气喘吁吁,他们不是很习惯骑马……海都头回头一看,还特么有掉下去的!丢人现眼!
曾芝龙跑回港口,跳下马,登上舢板,回到停泊的巨船上。陈春耘作为福建海防军同知,并没有跟曾芝龙下船,甚至都没问曾芝龙在泉州干嘛。曾芝龙上船,来到船舷,陈春耘正在翻看弗拉维尔的上书,一见曾芝龙上来,起身一揖:“曾将军。”
曾芝龙刚想张嘴,陈春耘竖起手掌往前一推:“下官毫不知情,下官完全不想问。”
曾芝龙呵呵两声:“陈同知,我是想告诉你咱们今夜启程去福州。”
陈春耘心里默默擦把冷汗:“多谢曾将军。”
夜幕降临,陈春耘默默看着渺茫如渊的海面,心里疑惑,曾芝龙怎么看上去就一艘船……只是面上不显,就着灯读书。水手在甲板上吆喝,十分清亮。陈春耘打定主意装傻到底。他知道自己这个“同知”是做什么的,让摄政王一同知道……只是历来监军钦差都不好做,他陈春耘先前就是个广州市舶司小吏,官场上毫无根基,现在是彻底掉海盗窝里,先保命,活着才能谈理想。每次一见曾芝龙他心里就咯噔咯噔的,久闻大名,在海上代表死亡和杀戮的“海妖”言笑晏晏地站在自己对面,陈春耘总得扶着个什么东西,只好板着脸推说天气炎热自己有点晕船,不严重。
陈春耘捏捏鼻梁,叹口苦气,再打起精神,虽万难而不辞,现在就是他所求的。他提着灯,照耀不小的大晏地图。从东南沿海,到东北森林,山河海洋,疆域广大。
如果各地皆殷富而上下交足,女有馀布,男有余粟,那该多好。
陈春耘放下灯,遥遥地冲北京一揖。
此去万里,臣心系大晏,此志不改。
海都头路过,一乐,陈同知又开始拜神了。读书人就是有趣,站着发半天呆就又流泪又鞠躬的,不知道拜谁呢。
旭阳站在北京鲁王府院中抬头看天。夏日夜空星河璀璨,王修帮李奉恕批折子批得肩膀酸痛抬不起胳膊,出来溜达,看见旭阳站着,笑道:“旗总还没睡?”
旭阳转头,笑一笑:“王都事。我不怎么困。”
王修站在旭阳身边一抬头,嘎拉拉一阵响。王修一只手扶着脖子:“是很久没抬头看看了。旗总对星象有研究?”
“没有。只是经常仰望星空,常存敬畏之心。”
王修抬头看,今夜天特别晴,月色不足,所以星辉灿烂。
“在辽东看星空要更清楚些。”旭阳低声道,“北京看银河都很费劲。”
王修笑道:“旗总喜欢那个星宿?”
旭阳对着夜空出神。他其实一个星宿也认不出来,只记得以前大哥特别喜欢抬头看星空,一看一晚上。
“若此时他也在看星空,那就好了。”
王修费劲地低下头,脖子酸痛得如同生锈。旭阳是想家了,也想他大哥。可是他大哥崇信在哪儿?先帝去后所有暗卫所都断了联系,崇信还是那个崇信么?
王修抬起手,轻轻一拍旭阳的肩背:“天覆地载,你与你大哥同立于天地间。”
旭阳沉默半天,问道:“王都事,真的没有我大哥的消息了么?”
“先帝……走得太急,不光你大哥,好几个暗卫都只知存在,不知姓名。我试过所有办法全力寻找,全都没找着。”
旭阳右手食指转着帽子,迎面一阵青草木的香气裹着蛐蛐叫,肃穆安宁的夜空下是盛大的生生不息永不低头地活着的力量。
“我什么时候返回去找他?”
“不到时候。”王修轻笑,“不到时候。旗总不要着急。现在王府安心住下,训练京营骑射。事情总会有转机,该做的事,该出现的人,老天都会告诉你。”
旭阳手里转着帽子,越转越快,王修留他一个人安静地沉思。
“旗总别站太久,最近蚊子猖獗,明儿全府熏艾。”
经过一个酷烈的冬天,谢绅差点冻死在辽东。他以为辽东夏天能凉快点,没想到……一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