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阙关
更过分的是，李异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伸出舌头舔了舔，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随后转身往客栈外面走去。
陆霁和韦舟愣了良久，不禁同时暴走，落到这么一个没脸没皮又腹黑的家伙手里，他家弟弟主子的贞操啊！只是冲到客栈外面去一看，哪里还有李异的影子。
……
遍寻不到阳关的影子，李异虽然不担心，但是还是到处寻找着。晚风吹过他的面颊，让他今天连续受到刺激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了一点。
李异突然想到，阳关这小孩儿无法无天惯了，对他都是直呼其名，没道理上来就对一个陌生男人那么亲近，除非，秦坎那个妖孽对阳关有恩……
想到这里，李异调转步伐，往山河塔方向走去。果然，在已经夷为平地的山河镇的山坳旁通向原本的西山山顶的山坡上，李异看到了一抹醒目的白色。
虽然西山和北山这两座山是彻底被毁了，但这个山坡坡却是奇迹般的没有受到多少波及。李异顺着山坡往上走，就看见阳关坐在半山腰一块大石头上，托着下巴望着下面发呆。
“怎么跑这里来了？”李异走到他身后，问道。
阳关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几天前，我也在这里发呆，秦大……秦坎在我后面说了句话，然后我就掉了下去，他为了护着我摔成了重伤。”
“小的时候，我和苏阖曾经路过一个算命瞎子的摊子，那个老瞎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是七两骨、大凶命，丧尽身边人，独自到白首。”
“我当时被吓哭了，苏阖却是很凶的就要跟那个瞎子打架，结果没想到迎面撞来一辆失控的马车，如果不是苏阖要找那个算命瞎子麻烦，可能直接就撞上了。”
“虽然后来苏阖一直告诉我，不要信别人的话，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
李异觉得小孩儿的声音有点不太对，闷闷的，凑过去一看，却瞥见阳关那一张憋得通红的脸。
“怎么了？”李异一惊，蹲下来握住阳关的肩膀摇了摇。
“没……没事……”李异不说话还好，一问，阳关的哭腔就绷不住了。
李异心疼坏了，拿袖子抹去阳关脸上的泪。
阳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李异，他满心的委屈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急着想要往自己的嗓子口蹦。
李异就见这小孩儿拽着自己的袖子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控诉自己真是个扫把精，一直都在给别人带来灾难，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异微微叹了口气，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虽说不是娇生惯养，毕竟还是在苏阖的庇护下长大的。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这回事情算是完了，阳关满腹的委屈和恐慌也是总算有地方倾泻了。
“都是因为我，害的苏阖被绑架，害的你和秦大哥受伤，害的陆霁误中机关……”阳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狼狈极了。
正想摸摸阳关的头，却见阳关猛的瞪大双眼，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
“可是，我还是想活下去啊！”
“我想活下去……我想跟苏阖生活在一起，我不想伤害任何我所爱的人……为什么……”
剩下的话语随着李异的一拉一抱戛然而止，阳关半张脸都埋在李异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薄薄衣物下温热的躯体，甚至脸颊都贴着李异的脖子，明明都是男人，但此时的肌肤相亲却莫名地让他脸红了。
眼泪奇迹般地止住了，阳关却觉得心跳却越来越快，一种奇妙感觉从他心底升起，让他只想跟面前这个人贴的近些，再近些。
李异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面前的少年一把捞进自己的怀中。脑子里乱乱的，各种杂七杂八的思绪充斥着脑海。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确切的在想什么，但是他就是想把面前这个努力活着的少年，抱在怀中，天长地久也不愿意放手。
想他李异，虽幼年遭逢家变，这十几年活的也算是波澜壮阔，也曾一度认为，那深的透不出一点点光的漆黑便是自己的宿命。他并不是被迫当的杀手，却也不是自愿的。现在想想，不正是那所谓的“命运”才逼得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吗？正因为自己当上了杀手，又有太多的人命丧于自己鞭下，那些人命，谁又说不是被“命运”操纵的提线木偶的呢？
这些年他冷眼看世人，只觉世上诸人皆同行尸走肉一般。既觉得生的无望，便觉得活着也无甚意义。除却复仇，这世上似乎并没有事情能让他感兴趣了。
可是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遇见阳关����这个努力活着的，却并没有屈从于命运的少年。就算是个大凶命又如何，他偏要活着，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不过有志气要好好活是一回事，再有志气的人也是会钻牛角尖的。李异捏了捏面前小孩儿红彤彤的鼻头，原本心疼的心情慢慢变得好笑起来。
“你要非说自己是个命不好，我倒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
阳关一双赭色的眼睛都哭成兔子眼了，闻言狠狠地瞪了李异一眼。
“但你可比那些自怨自艾只会抱怨自己命不好的人可强多了。”李异呼撸呼撸阳关的头发，好久没摸了，这小孩儿的头发摸起来还是那么舒服，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苏阖被抓走了，你可有一分一毫不想着救他？”
“我受内伤了，你就算跟那只金瞳鬼拼的虎口都裂了，也不让我出一招。”
“你虽然功夫不好，带累了旁人受伤，但是你十五岁才开始练功夫，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不是？”李异捏了捏阳关的脸颊，嘴角勾了一下，“你要是真觉得你命不好克天克地，就找我来，我不怕你克，克我一辈子都心甘情愿。”
“别瞎说！”阳关脸“腾”的一下红了，狠狠推了李异一把。
李异却是丝毫不动，反而更往阳关那边凑了凑：“我说的是认真的，只要是你的，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所以刚刚那下，远远不够……”余下的话语，消失在了双唇的缝隙之间。
第62章 什么叫凭本事单身
“不，等等，不行！”李异刚刚挨上阳关的嘴唇，就被阳关双手推开。
李异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瞳孔幽深，莫名看的阳关有几分心悸。阳关甩了甩头，再次坚定的说道：“不行！”
“为什么？”李异的眼神中满是受伤，阳关心一软，但还是别过头去，抿着嘴不说话。
李异眼神一寒：“你不会喜欢上了秦坎那个臭小子吧？”
“你在胡说什么？”阳关推了他一把，却被李异一把抓住。温热的大手包裹着他的手指，让阳关有一瞬间的失神。良久，才叹了口气，“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需要准备什么？你只要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就可以了。”李异有些好笑，摩挲着手中小小的手掌。
“我……”阳关闭了闭眼，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还没有做好，喜欢上一个男人的准备！”
“我从小就看着我爹因为长得太好看被各种男人觊觎，陈扁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些男人的嘴脸让我感到恶心，所以我一直觉得，喜欢男人的男人，都是变态。”感受握着自己手指的那只手愈发用力，阳关低着头，不敢看李异的表情。
“……”李异没想到阳关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有满腹的话，例如那个陈扁不仅喜欢男人还喜欢女人，那些人仅仅是见色起意，换成漂亮的女人也是一样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李异却觉得这些话其实非常的苍白无力，苏阖和阳关因为这些人受过多少苦，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不幸者的不幸，不是幸者三言两语就能抹掉的。
阳关久久没听到李异的声音，以为李异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却没提防李异长臂一捞，又将他搂进怀里，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恶狠狠道：“你就仗着我喜欢你胡作非为吧，还变态……你才是个小变态。”说罢将他的耳垂含进口中，恶狠狠地嘬了一下。
阳关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僵硬着不敢动。然而李异并没有接着对他做什么，只是松开他，站起身来，将阳关也拉起来，揉了揉阳关的白发，脸上是阳关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阳关愣愣的点了点头，李异又一次失笑，转过身，很自然的拉着阳关的手往前迈出一步：“走吧，我们回去。”
等两人拉着手慢慢地荡回客栈，苏阖已经在和甯步流吃晚饭了，陆霁也在一边陪着吃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一看见苏阖，阳关下意识的一把抽出了和李异拉着的手，感受着手掌中的空荡，李异有些遗憾，但还是装作无事问道：“今晚吃什么？”
“随便吃点，要吃的话赶紧去洗手。”甯步流对李异摆了摆手。
等李异和阳关洗完手坐在饭桌上时，终于明白为什么陆霁是那么一副奇怪的表情了。
虽然都知道面前的十岁小男孩模样的甯步流其实是五十九岁的大叔，另一边那个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几岁的大帅哥其实已经三十五岁了还是个孩子的爹，但是当听到这两个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理都很不搭的人在讨论一些老气横秋的话题，还是非常让人不适应啊！
阳关就看着甯步流和苏阖热火朝天的侃侃而谈，时不时地还碰一下酒杯，一股夕阳红的气息扑面而来，特别自然。这时苏阖美目一转，看到阳关咬着筷子，直接上手抽了上去：“不许咬筷子！没规矩！”
阳关嗷的一声，李异还没来得及心疼，却听甯步流在一边搭腔：“小孩子的规矩是要教好的，否则越大越没规矩。”说着还瞥了李异一眼。
李异张了张嘴，刚想说说得好像你教过我规矩似的，我十八岁的时候去赌坊还不是你撺掇的？怎么出老千还不是你教我的？
却听甯步流继续说：“不过男人确实不太会教孩子，这方面还是女人比较擅长，异儿能健健康康长得那么大还是得靠他的小姑姑。你怎么没给阳关找个妈？”
苏阖眨了眨眼，将抽阳关的筷子收了回来夹了一筷子芹菜：“没看得上眼的女人。”
“所以，这么多年，你没讨过老婆？就你这条件，就算出不起聘礼，也有是女人随你挑吧，还是你喜欢男人？”甯步流一挑眉。
苏阖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芹菜咽下去：“嗯……的确有人说过，我长成这个样子，应该和男人在一起。不过很可惜，我还是比较接受女人一点。老子的脸是天生的，跟谁在一块儿关那些人屁事。”
“爹，爆粗口了。”阳关默默地提醒。
苏阖不理他：“我比较喜欢那种读过书的，有学问的女人，能跟我说得上话的。会不会理家照顾孩子的倒是无所谓，反正我要讨的是老婆，又不是女佣。”
“这条件放到京城都有点难找啊，你还挺挑剔的。”
“是啊，所以我单到现在，你有意见吗？”苏阖淡淡瞥了一眼甯步流。
“没……”
饭桌对面的李异和阳关已经笑抽了。
还没等阳关从甯步流吃瘪的乐子中缓过神来，却听甯步流敲了两下桌子：“从明天开始，你跟我闭关三个月，你基础太差，想进藏锋楼，这两下子远远不够。”
阳关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异先急了：“闭关？”那岂不是三个月都见不到阳关了？
“你有意见？要不跟他一起？”甯步流阴恻恻的看了李异一眼。
“好啊！”李异一口答应下来。
“行啊，我跟阳关去青沼，你就去灰雾森林帮我们去打点野味吧。”甯步流冷笑一声。
李异不说话了，灰雾森林是邓州境内的一座森林，里面遍布沟壑，稍不留神摔断腿都是轻的，空气中常年遍布着灰色的雾气，能见度不及三米。
也许是因为这古怪雾气的原因，森林里的野兽都极度凶猛，就连一向被认为温顺的鹿都是直接冲上来把人抵在鹿角上往树上撞的主儿。
想当初他十五岁的时候出师，被甯步流扔在灰雾森林里整整三天，从八岁开始七年没哭过的李异第三天看到甯步流的时候简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算是现在的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从灰雾森林里全身而退。
相对来说青沼就稍微安全一些，但按照甯步流的个性，三个月内怕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去见阳关一面的。李异就见甯步流轻轻哼了一声，那意思，你师父永远是你师父。
比起李异的激动，阳关倒是还蛮淡定的，他的弱确实是摆在台面上的，如果能稍微强一些，苏阖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欺负。
却是陆霁提出想要跟阳关一起去����他刚刚认识甯步流，能放心自己弟弟跟一个陌生人一起呆三个月才叫见了鬼了。甯步流看了他一眼：“你还有空担心阳关？”
“你什么意思。”陆霁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眯起眼睛。
“据我所知，陆朝风快要和辽人二次开战了，上一战可以说得上是险胜，但是这一次会不会输，就不好说了。”甯步流慢悠悠道。
“你放屁，我爹打仗从来没输过！”陆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吼。
“是吗？如果粮草跟不上呢，如果士兵生病了呢，如果……兵器质量有问题呢？”
“什么？”陆霁失声惊呼。
甯步流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摇了摇：“我刚刚收到的情报。”陆霁伸手，甯步流却往回一收：“情报要钱的，五千两，不讲价。”
陆霁面不改色拍了十张五百两的银票，爽快地让阳关有些怀疑人生。随后一把将纸夺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看完后，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阳关想凑过去看，却被陆霁拦住，就见陆霁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我今晚就走，去幽州。”
“不送。”甯步流点了点头。
陆霁又看了一眼甯步流，随后一撩袍子跪了下来：“甯楼主，我弟弟……就拜托您了！”他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后站起身来转身就走，阳关还没反应，门外就传来了马嘶声。等阳关跑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哪里还有陆霁的影子。
“师父，究竟什么回事？”阳关转过头问甯步流。
“就是我刚刚说的情况咯，粮草出问题啦，军备跟不上导致士兵生病啦，还有武器质量有问题……什么的。”甯步流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像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还朝阳关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本来陆霁要在京城为质的，现在反倒给了他一个去找他父亲的机会。皇命哪有亲爹重要，你说对吧？”
阳关沉默，要说他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也是自己亲爹，虽然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要是因为这点破事没了，他也要疯。
众人一时间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刚想各自回房间休息，却听门外传来马蹄声。阳关还以为是陆霁有什么东西没带，结果出现在客栈门口的却是几个穿着官袍的人，为首一个面白无须，看起来……像个太监。
就听那太监手举一个明黄色的卷轴，用又尖又细的声音高声道：“苏阖接旨~”
众人面面相觑，甯步流撇了撇嘴，李异眼神冷了冷，阳关则是有些茫然，但都和苏阖一起跪下，就听那太监打开那个卷轴，念到：“门下：丞相苏瑾麟幼子苏阖，少年早慧，勃发多才，性情淑谨，克己复礼，可赐还状元称号，并授予比阳县县令一职，主者施行。”随后将卷轴一收，双手递到苏阖面前：“苏大人，谢恩罢？”
“臣苏阖谢主隆恩！”苏阖声音淡淡的，完全听不出一丝情绪。那太监和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等了一会，竟没人上来给他们赏钱，不禁冷哼一声，眼神中透出几分狠厉，刚想发作，又像是顾忌什么，最终还是一甩宽大的袍袖，转身就走。
等到马蹄声渐渐远去，苏阖才从地上站起来。阳关就见他慢慢地走回桌边，突然抬起脚，将面前的条凳一下踹出老远，伴随着板凳发出的哀鸣，还有苏阖咬牙切齿的骂声：“李君印，我操你八辈儿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