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阙关
第374章 蜃地传说
虽然得知了阳关生还的消息，但是摆在众人面前的难题依旧没有解决：那就是，无法进入蜃地。
弥乐摩巽疯了，金魂失忆，灵牙倒是状态挺好，但是人家被问及进入蜃地的路，也是一摊手。
“我出来的时候是被手下带着出来的，而且我算半个偷跑，时间紧迫，完全没有记路。再说了我是公主哎，你们中原人的公主需要自己认路的吗？”
众人一脸无语凝噎地看着她，这番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又好像问题很大……
“而且哦，蜃地四鬼之所以被划分成四个部族，就是因为四族人居住的地方不在一起，而且中间有风沙墙阻挡。不然的话早就通婚通成一家了。本部族的人只会教授自己的孩子在通往本部族的路上如何避开风沙墙和流沙坑，只有少数天赋异禀能够掌控大漠中所有风沙规律的人才能来往于四族之间。”灵牙说到这里，眼神暗了暗，“比如说我父皇。”
李异拍了拍灵牙的肩膀。想到莫名自尽的金吾，众人也是只能低声叹息。随后又犯了愁，明明知道阳关就在那个地方，但重重叠叠的风沙却阻隔了众人的希望。
无奈之下，李异提议让卢塞去看一眼弥乐摩巽的状况。
果然，在卢塞的眼中，弥乐摩巽的身边，也有一个灰紫色的影子。
卢塞看完了就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发呆，是他太久没有见过活人了吗？现在的人感情波动都那么强烈了吗？
这次依旧是燕禹歌陪他来的，燕禹歌对他的能力依旧是半信半疑，不过有些事情信与不信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比起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燕禹歌比较好奇的却是，卢塞这个生活在沙漠中的民族，感觉对沙漠似乎并不了解，从昨天陆朝风将自己经历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
“你真的是生活在沙漠里的部族吗？”犹豫了一会，燕禹歌还是问了出来。
“何出此言？”卢塞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说过，生活在沙漠中的人都对蜃地四鬼有了解吗？为什么你们会不知道进入蜃地四鬼的方式？”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卢塞搔了搔头，良久叹了口气，“我想想要怎么跟你解释。”
“首先，图兰碛很大，里面人烟很少，能住人的地方基本都靠近沙漠边缘，然而但凡生活在沙漠腹地的，基本都有特殊的能力，但是人数势必不可能多。因为只要人一多，就会有人要求住在沙漠边缘方便生存，但是一旦跟沙漠边缘的人有了交集，因为特殊的能为会生出是非，甚至被当做异类捕杀，所以又会退回到沙漠腹地……就是这样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尽管的确有一些部族生活在沙漠腹地，但是不同的部族间能够见到的几率跟在沙漠中找水一样，很小很小。更不用说蜃地四鬼了。”
“蜃地四鬼对于我们来说，不仅仅是是整片沙漠中一个神秘的部族，更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
“也就是我之前拜入万俟烈门下，然后把所有族人都接到乌岩堡来远离蜃地，我才敢说。我小的时候，族里的大人连‘蜃地’这个名字都提都不敢提的，好像一提，就会惹来杀生之祸。”
燕禹歌张了张嘴，想了想记忆中活泼可爱偶尔蠢萌的阳关，这说的是一个种族吗？
“知道蜃地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卢塞看向燕禹歌。
“……”燕禹歌摇了摇头。
“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应该也能猜到，其实蜃地四鬼并不是自己个自己起的名字，哪有人会给自己的部族起名为‘鬼’的？根据之前金魂告诉我的，蜃地之前其实是‘圣地’，之所以有这么个称呼，是因为曾经有一个很厉害的中原人闯进了蜃地，经历重重凶险又全身而退后，外界才传播开‘蜃地’这个名字。说道‘蜃’，你会想到什么？”
“蜃……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的特点是什么？”
燕禹歌好像明白了什么：“看得见摸不着？”
“蜃地四鬼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沙漠中的民族来说，就是这种存在。而且蜃地可不仅仅是看得见摸不着，看见了就得死才是真的！”
……
痛……好痛……
混沌的意识几乎无时不刻不再被剧烈的疼痛包围，周身像是被放在火焰上反复炙烤，又像是被贴在烧红冒火的铜柱上，烫得皮开肉绽，捣筋毁骨，内里也是火热一片，像是被人剖开，又往里面塞了一块块滚烫的硫石，总之就是痛、痛、痛！他甚至能闻到从自己的身体上散发出了糊焦味。
啊，好臭，李异闻到的话，一定会皱眉的吧。
不过……李异是谁？
被火烧的痛苦还未终结，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人举起来，然后扔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里。被灼烧的皮肤凉了一瞬，但是很快，又一股钻心的痛从头到脚席卷过来！
在烧伤至溃烂的皮肤上，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剜下伤处的皮肉，是种什么感觉呢？
他形容不出来，但他从头到脚的每一处皮肤，都在真真切切地接受着这样的酷刑。
他想叫，但是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怎么叫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身体，所有的痛苦都是直接加诸在他的魂灵之上。他无法反抗，无法逃离，无法做哪怕是一个动作，只能被困在这一隅之地，承受着接连不断的剧痛。渐渐地，他开始呼吸困难，想要摆脱，想要挣扎……
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
这里……是地狱吗？
“阿蒙，这样直接把他泡里面，他真的受得了吗？”一个银瞳鬼青年一边调配草药，眼神却时不时地望向一口大缸，表情中的好奇多过担忧。
被称为“阿蒙”的是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的青年，一头黑发，皮肤特别白，但不像是赤瞳鬼那种死白，他的皮肤很透亮，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竟让他的皮肤看起来呈一种特殊的银色。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这个青年并不是站立着的，他的身下有一个颜色奇异的金属制轮椅，两只手正搭在轮子上，而原本应该是一双腿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只有几条布料无力地垂在那里。
他睁开眼睛，果然，他有一双银色的眼瞳，月光一样，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就见他瞥了一眼放在脚边的半人高的缸，嘴角微微勾了勾，却没有笑意：“受不了的话，那就死了呗。这是他的命，怨不得别人。”
缸中是一种深绿色的粘稠状物体，散发出一种浓烈的味道，不算好闻也不算难闻，但是异常的呛人，且刚刚好没过缸中人的头。银瞳人随手在上面盖了一个盖子，只不过盖得并不是很严实，若是缸中有什么东西出来的话是拦不住的……
刚想到这里，两人就听到缸中传来剧烈响动，就听“砰”一声，一个黑黢黢的脑袋上面还沾着绿色的液体直接从缸中甩了出来，整个脑袋能看清的只有一张嘴，正在大口大口地呼吸。
“看来，暂时死不了。”银瞳人嘴角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弯腰，把落在地上的缸盖捡起来，塞给一边的银瞳鬼青年：“帮我给他摁住了，记得给他换气，但是必须在缸里给我泡完一个时辰！”说完，自己便转着轮椅挪了出去。
“是！”那个银瞳鬼青年看起来很听这个“阿蒙”的话，拿着缸盖就把那人的头一把摁下去了，直到感受到缸中传来剧烈震动，才松了手，让那人上来喘了口气。等人气喘匀了又把他一把按下去。
舒维将自己挪到屋外，感受着沙漠炽烈的阳光，有些享受地眯上了眼睛。
沙漠之民，除了要和干涸的水源、无处不在的风沙、稀少的植物和动物无法觅食等作斗争之外，更大的敌人却是来自那轮挂在高空的无处不在的太阳。
只要是肉体凡胎，就离不得太阳，但却更无法长期将自己曝露在阳光下。作为一个在沙漠中生活了两千年之久且没有迁徙的部族，对于太阳的情感也是更加复杂。
蜃地四鬼给孩子取名非常随意，除了未成年的孩子都要带个“牙”保佑孩子健康成长不夭折之外，前面加什么字全凭看自己心情。
负责点的取个意思好的字，放飞自我的看到什么就给孩子安上。反正成年了之后是孩子自己给自己取名字的。只要你不嫌自己和周围的人麻烦，名字还可以随时换。
但是尽管如此，却很少有人会给自己和孩子的名字里面加表示“太阳”意思的字眼，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太阳是一个过于强烈的东西，不是人能够掌控的。所以灵牙一开始听到阳关名字的时候就愣了一下，随后对他充满了兴趣。
不过相对的，沙漠民族大多很崇拜月亮，而其中银瞳鬼，则是最接近月亮的部族。
“啪”一声，一个碧瞳鬼少年打开了一把黑布和油布制成的伞，努力地踮起脚尖将伞撑过舒维的头顶。
“‘阿蒙’，不要把自己再晒伤了。”
“阿蒙”相当于中原的“先生”，是只有对相当崇敬的人才有的称呼。
“芷牙，没事的。”舒维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今日的课业完成了？”
“完成了阿蒙！阿蒙我去念书给你听！”那名叫芷牙的少年少年冒冒失失地就往屋内跑，结果就听“砰”一声，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痛呼一声。
舒维进去看了看，就见芷牙慌慌张张的，结果一下子没看路，撞到了那个大缸子上面，直接跌坐在地，膝盖都青了。
银瞳鬼青年被吓了一跳，摁着盖子就去看少年的情况，却见芷牙揉着膝盖，嘴一瘪，眼圈就红了。
银瞳鬼青年赶忙就去扶，芷牙一脸委屈，却偏偏乖巧地说是自己不小心，最后小小声地来了一句：“这个缸放得可真不好，怪占地方的，里面是什么呀？”
“额……是师父弄得……”银瞳鬼青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突然感觉手下突然一阵乱动，而且力气越来越大，他被惊得手一松，就听“哗啦！”一下，一个黢黑的人影猛地顶开缸盖，从缸中站了起来，两个人被缸中溅出来的的墨绿色的浆溅了一头一脸。
芷牙又是一声尖叫，银瞳鬼青年也皱着眉，抹了一把脸上的汁液，看向缸中。却见那个黑色的人形仰着头，张开嘴，少顷，像是某种怪物一般地从喉中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饶是银瞳鬼青年那么人高马大一人都被这种出场方式给吓了一跳，就连外面的舒维都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屋中的情况。闭眼感知了一下周围，黑色的人形略略转了转头，面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仿佛充斥着血与火一般跃动的，诡异红眸。
第375章 风沙域
等阳关真正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阳关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热”。
身上好像裹了十几层棉被一样，而且不是单纯地盖上去，身体、四肢、甚至还有脖颈、脑袋都被被子裹上了，唯一露在外面的是眼睛和鼻孔，但周边的皮肤也是被包得严严实实，他只觉得眼睛睁都睁不开，差点眼一闭又睡过去。
而且不仅是裹着，阳关只觉得自己的皮肤上贴着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有些已经变硬了，就像身上裹着已经干掉的泥浆子一样，长期被李异洁癖熏陶的阳关此时也觉得相当不舒服，便想摆脱。
然而一动，四肢百骸传来的那种针扎一般的痛感让他眼前一黑，出了热出来得一身汗之外又生生出了一身冷汗。阳关只觉得浑身上下水津津的，就像是泡在了沼泽里，沼泽里还藏着无数只虫子，正在啃咬他的躯体，真真是又痛又恶心。
但是他没放弃，他都受过万火焚心之苦了，还怕区区虫子？他要清醒过来，他要去告诉李异，他要去告诉苏阖，他还没有死……
等等……他还没死？
阳关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映入眼帘的是沙土做的穹顶����这让阳关感觉很熟悉，最开始在八里镇的时候，他家也是这样的屋顶。
不过这里的屋顶可比他在八里镇的家华丽多了，整个穹顶是圆形的，半球状，上面被几条线划分成十六份，每一份里面都画着不同的图案。不过阳关虽然强迫自己清醒，但依旧觉得眼前发花，也看不清画的是什么，只能看到大团大团模糊的色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色彩莫名给他一种相当古朴沉重的感觉。
随着视力慢慢恢复，五感的其他四感也渐渐开始敏锐起来，阳关听到了外面风沙的声音，闻到了空气中呛人又带着灼热的古怪气味，他觉得好渴，渴到嗓子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一样。触感被痛觉所覆盖，疼痛一阵阵地侵袭着神志，但是阳关就觉得很困……很困……
“不错啊，这次能支撑得久一点了。”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传来，阳关悚然一惊，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手肘一撑，身体一翻，另一只手的指尖直戳身边那人的喉咙。
等到看清来人真面目的时候，阳关愣了一下。
虽然陆霁是一个银瞳鬼的混血，生气或者使用内力的时候会变成很亮的银色，但是阳关确实是第一次见到纯种的银瞳鬼。
有时候混血和纯血确实是有差别的，陆霁使用内力的时候眼瞳确实会变成银色，但是那种像是银色的金属反射阳光一样，很耀眼。但是面前这个银瞳鬼，眼睛就像是能够自己能发光的一样，但不是那种很刺眼的光，就像月光一样，很柔和。
那人坐在轮椅上，看着就快戳到自己眼前的手指，眼睛都不眨，却是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一下阳关的额头：“不疼吗？”
那三个字落下的瞬间，阳关只觉得全身上下开始疼，直接摔回床上，这次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抓住最后一点意识拼命眨眼睛，却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贴在自己的嘴唇上，随后，清冽的水潺潺灌进了自己的喉中，滋润了干裂的喉咙，也莫名安抚了无端躁动的精神。阳关咽下最后一口水，再一次沉沉睡去。
舒维看着那双阖上的红眸，出了一会神，转头问来到自己身后的难波，也就是那个银瞳鬼青年：“敏牙（难波幼名），情况怎么样？”
难波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黄沙，闻言摇了摇头：“不行，还是进不去。”
“风沙墙一点规律都没有，走两步就容易被拦回来。”难波甩了甩头上的沙子，“但是我发现了一件事。”
“哦？说说看。”
“出现了第五个风沙域。”
蜃地之所以被人成为图兰碛最神秘的地方，主要就是因为风沙墙。蜃地四鬼所居住的四个地方其实是四个被风沙墙隔开的区域，逐渐演变成四个绿洲，内部是没有风沙的，甚至很少有风，但是走到绿洲边缘就会被大风拦住，十分神奇，这种就被称为风沙域。风沙域内外很难互通，不知道规律的人走几步路就会被大风吹回来，或者迷失在风沙阵中干渴而死。
千年以来，蜃地四鬼都保持着隐秘的往来。只有几个知道风沙墙规律的人会在四个风沙域之间穿梭，传递消息，互通有无。
其中银瞳族比较特殊，他们是完全不受风沙墙影响的，三四岁的孩子就能独自走出银瞳族的风沙域。但是银瞳鬼数量极其稀少。目前蜃地存在的银瞳鬼不到一百人。
银瞳鬼不论男女，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且一辈子只生一胎。但是不管是纯血的银瞳鬼后代还是混血的银瞳鬼后代，生下来的孩子都极易夭折，十个里面最多活六个，基本对半开。混血稍微好一点，十个混血能有七八个能平安长大，不过孩子只要能活下来，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所以大部分银瞳鬼为了后代都选择和别的种族成婚，渐渐地也就离开了蜃地。久而久之，就剩下了几十个人了。
但是千百年来一直只有四个风沙域的蜃地突然出现了第五个风沙域，这就意味着某种平衡被打破了。舒维皱了皱眉：“你觉得这是暂时性的风沙域还是永久性的？”
沙漠气候极易变化，更别说图兰碛这种一年四季都在刮风的流动沙漠，有时候风沙轨迹偏移形成一个暂时性的风沙域也不是可能。如果是这种的话还好……
“我试图接近，但是进不去，但我能感受到，里面有人。”
“金瞳鬼那边呢？”
“进不去，金瞳鬼周围的风沙依旧不符合常规的风势，应该是那女人做了什么手脚。不过那股内力目前不在金瞳域。”为了区分，四片风沙域就用眼睛的颜色来命名，“我估摸着，可能在碧瞳域里面。”
“碧瞳……那老女人今天居然有心情跟那帮傻子交流？”舒维挑了挑眉，“赤瞳鬼那边呢？”
“我进去了，还是跟以前一样，粗略感受了一下起码有两个人已经没有呼吸了，还活着的人大部分的神志越来越薄弱了。我趁着几个金瞳鬼守卫不注意抱了两个最虚弱的小孩儿回来，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闹，我应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