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阙关
但是阳关不后悔，习武之人除了强身健体，更是要做到锄强扶弱，像这种仗着一身功夫欺凌弱小的人，不若废去一身武功还好些。
若要寻仇，那便光明正大的来吧！阳关将唐刀刀柄在手腕上转了个圈，握住，笑着开口：“阁下尊姓大名？若是执意要杀我，不妨报下自己的名字，我若是不幸，也好向阎王爷交差。”
“沈铭。”一身红金的男人将子母刀抓在手中，目露凶光：“你辱我父亲，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那我问你，若是当初你父亲在客栈大打出手的时候，若是伤及无辜，你是否愿意让你的父亲血债血偿？”阳关见沈铭样貌端正，料想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决定先跟他讲讲道理。
“笑话，那些人怎么能跟我父亲相比？定是那些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父替天行道罢了。你竟敢伤及我父，我这次定要废你一只手，让你尝尝我父亲所遭受的痛苦。”沈铭眉毛一立，竟是不由分说，再次攻了上来。
阳关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忘了除了“相由心生”之外，还有一句“人不可貌相”呢？当下便也不留手，唐刀一挥便也迎了上去。
另外一边，周澄几人到时也打得势均力敌。东皇门的立派根本是它独特的内功，虽然跟同样是内功立派的玉虚宫差了很大一截，但能在渭城盘踞百年的门派，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周澄对上的是五人中唯一的女弟子，一边打一边喊阿弥陀佛，但是闪转腾挪，那女弟子竟也半分伤不着他。江明轩江映容对上的是一对用马刀的双胞胎，兄妹对兄弟，快剑对马刀，碰撞间火花四溅。
看上去最游刃有余的是李异，他对面的中年人用的武器是一把三板斧，张牙舞爪的，嘴里还发出“哇呀呀的”声音，活像个唱戏的。只可惜，还没等他唱完，手中的三板斧就被李异三两下打脱了手，连人带斧被扔下了擂台。
周澄一边躲那女弟子一边看李异，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云淡风清的模样，让人猜不透这人究竟用了几成内力，自然也无从推测他的内力究竟有多深。
也许只有阳关，才会让李异试着用出全部实力吧。周澄的目光移向阳关，此时的阳关正一刀挥开沈铭的一把刀，低下头躲开了另一把刀。虽然试图朝着沈铭的方向前进，但是屡屡被拦下来，近不得身。
除了最开始那一下，阳关倒是没受什么伤，只不过头发比较惨，原本的发绳已经断裂，略略蜷曲的白发披散在肩头，明显的有几处割裂的痕迹，看着有些狼狈。
阳关咬了咬嘴唇，脸上虚张声势的笑容已经快绷不住了。这把子母刀着实磨人，总有一端是在沈铭手里的，但沈铭交替子母刀的频率太快，连接子母刀的线虽然长，但是沈铭内力极高，控制的如臂指使，丝毫不让他有抓到线的机会。
如果同时能控住两把刀就好了……阳关这么想。他看了看自己的唐刀，突然计上心头。
沈铭的子母刀再一次冲着阳关飞来，一把对着梗嗓，一把对着眉心，一前一后，快如闪电。阳关将腰间的刀鞘也拔出来，刀横在眉心，刀鞘横在梗嗓，做出了个古怪的姿势。
沈铭冷笑一声，只道他已经不想进攻，只想护着自己的命，手腕一翻，又加了一成内力在线上，想要一击即杀。
就在两把刀戳到阳关面前的时候，阳关将刀鞘往下，刀往上，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几乎合为一声，阳关仔细地控制着力道，只是将两把短刀偏离方向，却并未打飞。
随后阳关把刀换了个位置，将刀背往前一探，这一次，终于将刀成功的地送到了连接两把短刀的绳子上。
绳子毕竟是软的，就算里面混了钢丝什么的，也还是软的。阳关刚才第一下卸掉了刀上的力道，再将刀往绳子上探，不受内力控制的绳子就会遵循自然规律，缠绕在阳关的刀上。
刀鞘那处也是如法炮制，等到沈铭觉得情况不对往回收刀的时候，两柄短刀已经缠在了阳关的刀身和刀鞘上。
接下来，就是力量的博弈了。沈铭的内力明显比阳关高，正像李异说的，内力高的人力气肯定也大，但阳关天生神力也不是说着玩的。阳关脚一跺，往自己这边一拽刀鞘和刀身，沈铭身体往前一冲，手中的绳子差点脱手。
沈铭咬了咬牙，终于认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个少年。这些年他在东皇门也可以算得上是第一人了，十七岁的时候就换上了代表东皇门最强弟子的赤金锦袍，及冠的时候，他父亲就打不过他了。现在他二十五岁，就是掌门也能跟他打上十来个回合。所以他一开始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他才现在在认识到自己错了，能一招废了自己父亲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自己打败？手掌被细细的绳子勒的生疼，一半因为充血而发红，另一半则是发白。沈铭深吸一口气，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内力，将绳子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拽。
阳关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加大力气紧握刀柄，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缠绕在刀身上的绳子渐渐出现了割裂的痕迹，刀鞘上的绳子却在渐渐滑动。
刀鞘因为比刀身要圆，那绳子也是特制过的，极为光滑坚韧。沈铭也发现了这一点，加大力气抽刀鞘那边的绳子，很快，刀鞘就固定不住绳子了，沈铭抓住机会，狠狠往自己这里一拽。
阳关着急，这样是被他抽回去了，接下来胜负就未可知了。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就在刀被抽离刀鞘的一刹那，阳关整个人往前一扑，张开嘴，竟是将那把刀咬在了口中！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阳关的嘴角和舌尖，血腥味一瞬间充斥了口腔，但此时阳关的神志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就这么借着向前冲的力量，阳关手脚并用，瞬息间冲到了沈铭的面前！
沈铭盯着面前叼着刀，白发飞舞，咧着嘴笑的像个恶鬼的阳关，一下子惊呆了，随后就见阳关举起手中的刀鞘，运足了力气，狠狠地抽向沈铭的脸颊！
“噗”沈铭吐出一口血来，这一下打的他满口的牙都松了，眼前金星直冒，连绳子也抓不住了，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阳关吐出了嘴里的刀，顺带吐出一口血来，嘴里的血将他的牙齿都染红了。擦了擦嘴角的血往旁边看去，就见周澄盘腿坐在地上，正给那个女弟子讲佛法，那女弟子似乎是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听周澄叨叨叨，一脸的痛不欲生。
江家兄妹此时也已经稳占上风，舞出的剑花让人眼花缭乱。马刀虽然刀身轻盈，但还是比不上快剑。最终江家兄妹很有默契的往上一挑，将双胞胎的马刀挑飞出去，一人一脚将他们踹下了擂台。
最终在那个女弟子崩溃的喊出“我认输”之后，裁判“铛”的一敲锣，擂台下的人们开始欢呼。阳关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他们成为了第一支进入决赛的队伍！
脸边出现了一块白色的帕子，阳关扭过头，就见李异将帕子往他这递了递。“擦擦脸。”他说。
阳关接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想到越擦脸越脏。李异叹了口气，拿过帕子，捏着阳关尖尖的下巴，细细的帮他擦着脸上的鲜血。
阳关眨了眨眼睛，也不挣扎，只盯着李异瞧。李异将阳关的脸擦干净了，把帕子往阳关手里一塞，挑起他肩上的一缕白发捏了捏，随后用那一缕头发的发梢扫了扫阳关的鼻尖。
“打得不错，辛苦了。”
阳关闻言，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明明是艳丽的长相，他的笑容却一直如同阳光一般温暖，就连简简单单的音节听着也让人心生愉悦。
“嗯！”
第19章 水果羹和卖唱女
赢了比赛，又直接进了决赛，李异看着阳关嘴角的血，又看了看天色，便提议去吃午饭。
众人纷纷赞成，倒是阳关还蛮想接着看比赛的，李异便索性直接在庄子周围的一座酒楼要了个视野最好的包间，一边吃一边看。
这家酒楼最出名的菜品是烤肉，都是年轻人，没有不对烤肉感兴趣的。等冒着油花的烤肉响着“滋啦滋啦”的声音被端上来，众人的目光连一丝一毫都分不出给比赛了。
阳关兴高采烈地夹了一大块沾着孜然粉的烤肉，塞进嘴里。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得极痛苦，喉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不容易将那一大块烤肉咽下去，阳关手忙脚乱的喝了一大口降火用的凉茶，等到平静下来，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
众人都被阳关的动作吓了一跳，然而当看到他一脸痛苦的吐着舌头就什么都明白了。周澄不厚道地第一个笑出声：“叫你耍帅！现在好了吧，舌头破了，看你怎么吃烤肉！”
阳关舌头痛的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喝凉茶。听了周澄的话表情不禁变得更沮丧了。虽然刚才自己囫囵地将那块烤肉吞了下去，但是那个味道真的很不错啊，美食在前却吃不了，这是怎样一种痛苦的体验啊！
也许是阳关周围的气压实在太低了，严重影响众人品尝美食的心情。李异招了招手，叫来了小二低声嘱咐了两句。小二点点头走了，过了不久，一个小碗被摆在了阳关面前。
阳关愣了一下，朝碗里看去，就见碗里有很多被切成小块的水果，上面淋了一层牛乳，旁边放了一个精致的银质小调羹。
“这是……？”阳关歪了歪头。
“这是一种水果羹，你吃吃看。”李异一边优雅地夹起一块烤肉，沾了沾孜然粉，一边对阳关道。
阳关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水果羹送进嘴里，水果和牛乳都是凉的，阳关舌尖灼热的痛感奇妙地减轻了，随后牛乳甜甜的味道伴着清脆爽口的水果，一种从未有过的口感在阳关嘴里蔓延开来。
“好好吃！”阳关吃了一口后喊道。
“哎？真的吗？”阳关旁边的周澄凑过来，拿过阳关手中的调羹，直接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嗯！真的好吃！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吃过这种水果羹？”
“这是某些地方民间娘亲做给孩子吃的，酒楼里很少卖。烤肉给你留着，你先吃这个，不会少你的。”李异抿了一口凉茶，望着窗外，慢悠悠道。
“嗯！”阳关笑眯眯的答应一声，鼻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酸，赶紧低下头又舀了两大勺水果羹送进嘴里。
这种被人贴着心关怀的感觉，除了苏阖，便只有李异给过了。
李异见阳关吃完了一碗后还没饱，以及另外几人也很想吃的样子，便索性再让店小二端来几份，大家都尝尝。
酒楼大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来了个卖唱姑娘，抱着个琵琶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先是江明轩注意到了：“这声音真好听。”
“江兄还对唱曲儿有兴趣？”李异斜斜靠在窗边，听到这话撩着眼皮子看了江明轩一眼。
江明轩挠了挠头，原本僵硬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羞赧来：“家母是金陵人，我从小就跟着母亲听曲儿，听评弹。”
“那也是行家了。”李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站起身，“既然是江兄说好，我倒也有点好奇是谁在唱。”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打开包间的门，那唱曲儿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一些，似乎整个酒楼都可以听见，阳关眨了眨眼：“这姑娘……有内力？”
“那看来就是了。”李异走到走廊边的栏杆旁往下看去，就见是一个穿着黛色纱衣的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柳叶眉，杏核眼，眼角微微上挑，有些妩媚也有些英气。只不过这长相以及眉宇间的神色，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正在思索，就听旁边唐鹞细细的声音传来，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姐姐？”
众人“刷拉”一下扭过头，看着唐鹞，惊讶：“这是你姐姐？”
唐鹞很肯定地点点头：“姐姐！”
“……”众人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这个人被当成斗武大会的奖品，那应该是被东皇门软禁起来等着送人的啊，怎么会出来卖唱，这什么情况？
“接下来怎么办？把她叫上来？”良久的沉默后，阳关第一个开口，问众人。
“暂时先不要。”李异的语气依旧很冷静，“等她走了我们跟上她，我可不信东皇门会那么无能，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我更不信有人能蠢到逃出来了却在东皇门的产业旁边卖唱。”
阳关点点头，众人暂时先往后退了两步，确保那个唐鹞的姐姐从下面看不到他们。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唱曲儿的声音戛然而止，阳关凑上去，就见唐鹞的姐姐抱着琵琶站起来，跟老板结了账便离开了酒楼。
“跟上。”李异放了一锭银子在饭桌上，众人跟着唐鹞的姐姐出了酒楼。
因为六个人一起目标太大，容易暴露，六个人便兵分两路，周澄和江家兄妹便去这条街上打听关于唐鹞姐姐的情况，阳关李异和唐鹞则继续盯梢。原本阳关想先让唐鹞回客栈的，不过唐鹞死活不肯，阳关只能作罢。
三人就跟着唐鹞姐姐在街上走，发现唐鹞姐姐根本不是只在刚才那家酒楼卖唱，她是在这条街上所有酒楼都卖唱！
阳关三人就跟着唐鹞姐姐走进了一座又一座的酒楼，跟到阳关肚子都“咕噜噜”地叫起来。最后阳关实在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路边喘气：“我说阿鹞，你姐姐究竟是有多缺钱？”
“她可不像缺钱的样子，就她身上那件纱衣，那可是上好的天水纱，没有一百两买不了一尺的。”李异显然也对唐鹞姐姐的行为很费解。
“对了阿鹞，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听着酒楼里响起的唱曲儿声，估计他们要在这等个一会，阳关拿衣袖揩了揩头上的汗，没话找话的问唐鹞。
“唐鹄。”唐鹞的回答一向是那么简短。
“鹄？哪个鹄？”
“……”唐鹞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大哥是不是叫唐鸿？”一边的李异突然问道。
唐鹞眨眨眼看了看李异，随后用力点头：“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李异拿衣袖扇了扇风。
“说说看，你怎么知道的？”阳关拽了拽李异的衣袖，也好奇。
“我真是猜的。唐不是个大姓，所以我猜唐鹞是世家子弟，而世家子弟取名大多有讲究，鹞和鹄这个发音又要偏旁相同的话，那就只能是鹞鹰的鹞和鸿鹄的鹄，你爹是个读书人，你应该知道这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就是那个‘鸿鹄’。”
“哦哦。”阳关一脸受教的表情，李异被阳关的表情逗乐了，揉了揉他的头发。
酒楼里唱曲儿的声音又停了，随后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出现在了酒楼门口。阳关和唐鹞立刻跟上，李异跟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了唐鹞身上，眼神中闪过了几缕奇异的神采。
唐鹞……么。
唐鹄这次抱着琵琶出来，并没有去下一个酒楼，而是钻进了一条小巷里，阳关拉着唐鹞的手赶紧跟上，结果一进巷子就跟唐鹄打了个照面。
“你们是谁？为什么跟着我？”唐鹄警惕的看着两人。
“我们……”阳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唐鹞往前推了推，“你不认识她了吗？”
“她是谁？我为什么要认识她？”唐鹄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唐鹞这个名字，你也不认识了吗？”李异慢慢地踱进巷子，问道。
“唐鹞……”唐鹄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看着那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小女孩，“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唐鹞？”
“嗯！姐姐！”唐鹞激动的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唐鹄却没有流露出几分惊喜的神色，李异看在眼里，便开口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如何？”
唐鹄看着李异，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惊艳，但很快被压了下去，点头道：“好。”
片刻后，四人在一家小茶楼落座。李异单刀直入，问道：“请问唐姑娘是否知道您是此次斗武大会的奖品？”
唐鹄神色未变：“我知道啊，我愿意的。”
“你愿意的？”阳关惊讶。
“是啊？怎么了？”唐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