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乐闻
洞里的两个人依旧狂咳，就是不肯回答一句。过不多久，突然见那浓烟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倒飞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蛇蝎尸体。明月山庄众人守在洞口，猛地被喷了一脸浓雾、砸了一身的死蛇死蝎子。全部狂咳流泪，甩着手地躲避。
爨莫扬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转身跃上一棵高树，密切关注洞口。
借混乱和浓烟掩罩，两条黑影自洞内蹿出，分别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跑去。猫腰缩手，看不清身形。但可清楚看见其中一人戴鬼面具、持玉尘剑，正是鬼面小顾白。
爨莫扬立刻吩咐：“分头追����！”自己则飞身追着鬼面小顾白而去。
岩颂等人得令，一齐追向另外一个黑衣人。
鬼面小顾白狂奔在前，飞花掠影一般。踏过树枝，树枝没有颤动。踩着落叶，落叶不留痕迹。
爨莫扬如一团疾风，速度丝毫不让。对方上天他也上天，对方入地他也入地。更仗着熟悉庄内地势，狂甩七宝镰月刀将对方赶入一条死路。
前方怪石嶙峋，再无逃命的可能。鬼面小顾白猛地回身，持玉尘剑便刺。
爨莫扬沉声：“玉尘，你对我动手？”
鬼面小顾白连话也不回。如闪电如幻雾，玉尘剑舞成一团蓝光，将爨莫扬层层裹住。更因内力强悍，将身周碎石尘土都激荡起来，裹挟成一团天罗地网。
爨莫扬一凛：“你是谁？！”见对方不答，他便舞起七宝镰月刀与其战在一处。
七宝镰月刀一动便是雷霆之势，爨莫扬从小到大从未有过敌手。四方上下全被刀光笼罩，盈盈没有一丝弱点。
鬼面小顾白丝毫不输阵仗，玉尘剑舞成一团蓝雾，身形鬼魅一般地快。顷刻间闪出十多条影子，从四面八方向七宝镰月刀的攻势外突围。
两人乒乒乓乓对打，刀剑相碰，内力相当，兵刃每撞一下都火花四溅，从外界看去简直是天人交战，万物晦暗，千军万马打成了一团。
这时候，岩颂、岩差率领大批花衣武士也赶来了。眼睁睁看着鬼面小顾白竟和庄主打成了平手，想帮上一把却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弓弩已经架起，根本分不清谁跟谁，连射也没法射出。
突然，爨莫扬停了手，飞身跃开几步道：“够了，莫要耍花招了。”
又问身后：“那一个呢？”
岩颂道：“由白祈去追了！”
爨莫扬刀般犀利的眸光轻轻一动，快速闪过懊悔。复又盯住面前的“鬼面小顾白”，却是对岩颂道：“追不回来了����逃走那人不是帮手，是玉尘。”
什么，鬼面小顾白逃了？
那眼前这个是谁？！
众人皆吃惊地去看眼前这个“鬼面小顾白”。细细端详下，这个“玉尘”比冲进山洞前高了一截，身形姿态也不太一样了。
他不是真的鬼面小顾白！
爨莫扬更是一言道破真相：“饮冰飘云剑法����温��，你还要耍花招到几时？！”
“鬼面小顾白”听闻了这句，发出一声笑。长手掀翻了面具，露出张玉雕似的脸。
果然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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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348. 陌生的花朵
金不戮这边，和温��调换了装备和兵刃，再刻意隐藏身姿，借着倒吹浓雾之际逃出石洞，果然将人唬住。爨莫扬在混乱中将温��当成了他，留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可爨庄主思虑毕竟周全，情急之下还能镇定指挥，叫人马分头相追。白祈、岩颂和岩差三人紧紧跟住他，要捉拿这位“鬼面小顾白的帮手”。金不戮穿着温��的黑衣、握着温��的剑狂逃，呼啸的风声之中，感到掌中的剑和身上的衣服都还留着小��的气息。
回头看去，爨莫扬之后又有大批花衣武士涌向温��，潮水一般追去。
远处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响起，岩颂、岩差也跟着回头去看。见庄主在那边和“鬼面小顾白”动起手了。
因鬼面小顾白曾同岩祝交好，两个岩氏哥哥心里对此人有些特殊，和白祈快速说了几句俚语，竟违背爨莫扬的命令折回身去帮忙。顿时，追金不戮的只剩白祈一人。他脚下虽快，也带了不少人。但金不戮剑法更高，没过多久便将白祈挥剑逼退。
打退了几道伏击，金不戮一路狂奔逃回住处。潜入自己房中快速将昼月斩藏到柳条箱子里，换好衣服、将熏香拨得浓了些，又叫下人端水来沐浴，洗掉身上的烟气。
刚洗过澡，还没擦干水，便听报爨庄主来了。
金不戮脑中“嗡����”的一声：来的不是小��。
小��被莫扬哥抓了？！
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眼圈红肿可疑。湿着头发、散着衣服便冲出去。
爨莫扬正在外厅。寒霜似的脸，犀利如刀的眼神，往那一站如刮进了一道罡风。见金不戮出来便骤然收了一身煞气，大跨步走上前关切道：“阿辽怎么哭过？”
因为我对不起你……也对不住小��啊……
金不戮好想将一切说出，可又怕连累温��，只能道：“……小��今天和我说了好多奇怪的话……所以我才哭了。”
爨莫扬怔了怔，也顾不得什么尊重与避嫌，帮金不戮擦了擦额角和两鬓的水珠。扶着他坐在榻上，让他平复。
金不戮哪里平复得了：“莫扬哥怎么会来？”
爨莫扬仔细瞧他的神色：“漆烽在何处？”
金不戮要急死了：“小七？他在忙维摩宗的事，莫扬哥找他做什么？”
爨莫扬攥着金不戮的手默了片刻，下了决心那般将他肩膀拢住：“阿辽，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做好准备。”
金不戮哪里还能做什么准备。直愣愣盯住爨莫扬，身体软得直往榻下溜，坐也坐不住。
他暗暗下了决心：若莫扬哥说小��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全对他招了。然后当场自裁谢罪，永远地随小��去了！
爨莫扬不知阿辽为何如此，干脆伸过臂弯让他靠自己怀里。紧紧拥着金不戮，一字一顿道：“阿辽，温��和孤山派的玉尘关系匪浅，他们两人皆同我阿姊被害有关。当年西湖旧事，只怕要重新翻案。”
金不戮忍不住大哭出来：“莫扬哥，你杀了小��了？”
爨莫扬一愣：“没有。他还活着。”
金不戮今天经历了太多，又经几场战斗而筋疲力尽。终于得知温��没事，可对爨莫扬的愧疚又骤然升起。心神大为崩乱，身上一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爨莫扬将金不戮抱稳，一时间软玉在怀，淡淡的橙花香气扑鼻而来，让他恍惚了片刻。
但过了一瞬他便定下了神，克制地将金不戮身体扶正。
这功夫，岩颂、岩差等人正好过来。见庄主正和阿辽少爷正在不知干什么，有些踟蹰，便想向外走。
爨莫扬身正不怕影斜，沉声道：“有什么可避讳的。”
岩颂再次上前报道：“前后都搜过了，也问了下人，没见漆烽踪影。”
金不戮只昏迷了一会儿便又苏醒，朦胧中正听到这句，惊骇地强睁了眼：“搜什么？”
爨莫扬柔声劝道：“我扶你去休息吧。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
金不戮哪有心思休息？强撑着从爨莫扬怀里坐稳：“小��呢？他人在哪？！”
爨莫扬静静看着他：“阿辽，方才你说温��同你讲了奇怪的话。他讲了什么奇怪的话。”
那都是现编的，哪里真有奇怪的话呢。
金不戮太明白莫扬哥心思缜密、头脑聪颖。只怕若哪句答得不对，小��苦心护着大家的功夫便要白费了。
他脑中急转，内疚却又矛盾地道：“……小��突然和我说，可惜我是个男子，没法同他大婚，更没法和他生一男半女。我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便好了，要什么一男半女呢。小��说，他这辈子没其他亲人了，若再没个儿女，便真的只有我了。我觉得小��好可怜，我也好可怜，便哭了。小��说，‘阿辽不要哭，干脆明年开春我们办场大婚好了。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大婚’。”
金不戮性格忠厚却心思细腻，知人弱点一击必中。
爨莫扬果然被那一字一句的“大婚”“生子”“唯一”刺得怔在当场，拢着金不戮的手也微微松开。
可这些也只是一瞬。过了片刻，他又恢复如常。锐利地将金不戮脸色一扫：“温��为何突然说这些。”
金不戮岂是愿意拿话刺伤莫扬哥的？望着爨莫扬深邃且伤然的目光，心都要滴血了，面上却装作浑然不觉：“因为我们算着，再过两年便相识十年了。”
爨莫扬被这话锤得又是一僵，苦涩笑了笑：“你我相识又何止十年。”
金不戮愧疚得千疮百孔，扑通跪在地上：“莫扬哥为什么说小��同少��姐姐的事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爨莫扬赶紧将他扶起来，简单说了今夜之事，只是隐去了阿鹰头盖骨嘎巴拉等细节没讲。最后道：“以孤山派当年同维摩宗之敌对，温��断然不可能和玉尘联手对我阿姊做过什么。但玉尘那样异常，温��又拼死护着他，只怕我阿姊的事有更多内情，温��全都知道。”
说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豁地将锐利眸光转向金不戮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快速扫了眼金不戮双腿。
金不戮万念俱灰，眼睛哭得桃子一般。腿上因为刚才下跪，袍子下摆两片衣服全皱了。
他对自己遭遇的审视浑然不觉，惊惧地望着爨莫扬：“那小七呢？莫扬哥你为什么要找小七？”
爨莫扬一撞上这小鹿一般的眸光，什么都不愿多怀疑了。只道了句：“漆烽和温��同来，也许知道些内情。”
金不戮哭着追问：“莫扬哥接下来想怎么办？”
爨莫扬别开动荡的眸光：“不查清阿姊的事我不会罢手����只要温��在我手里，我不信玉尘会见死不救。”
金不戮再次大哭出来：“莫扬哥可不可以放了小��，让我替他？若另有真凶害了少��姐姐却被小��瞒下，我愿以死安抚姐姐亡灵，求你放了小��吧……”
爨莫扬似听到天方奇谭，震撼不可自已。伤然地望着金不戮的脸，仿佛看到自己亲手浇灌的花枝，开出了陌生的花朵。
过了一会儿，静静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360章 349. 你就这么喜欢他？
温��被关在明月山庄的私牢里。自然算不上舒服，却也没其他刑罚。一日三餐一顿没少，生活还是体面的。
爨莫扬只问爨少��一事，始终没对他做别的。到底有几分是看在沈知行的救命之恩，还有几分是因为金不戮相求，并不好说。
每天，爨庄主都在同样的时间进行一样的审问。
冷冷的日光透过小小铁窗，照在高高的椅背上。爨莫扬坐在椅中，显得遥远而高大：“当年我阿姊的事，还有什么隐情。”
温��盘膝坐在牢房中央，像披了一层月光，笑得从容而诚恳：“爨庄主误会了。我在心中也当爨小姐像亲姐姐一般敬爱。若有什么隐藏的凶手被我知道，小弟一定不会放过的。”
爨莫扬锐利眸光豁地一转：“那你为何同鬼面小顾白在一起？！”
温��笑笑：“家师同顾前辈是挚友，爨少庄主知道的。师父临走前托小弟照顾鬼面小顾白，他便因此同我有联系。前阵子他听说我要来云南，还听说你要安排顾前辈同阿辽相聚，便暗中同来，想找你了解顾前辈的下落。倒是爨庄主����
“为何鬼面小顾白见了你便如此失常？你做了什么让他伤心的事？”
爨莫扬顿时明白，温��知道阿鹰头盖骨嘎巴拉的事了。
那盏嘎巴拉并不是爨莫扬主持做的。
当年阿鹰的尸体先被送回明月山庄，爨莫扬还在金家堡照顾金不戮。老庄主爨衡雷神般的性子，见了杀女凶手的尸体当然要泄愤。等爨莫扬回到明月山庄，见到的便只有那嘎巴拉灯盏了。
他虽然略有吃惊，却自然也恨杀姐凶手，时至今日都未曾违背父亲之意换掉那盏灯。只在金不戮到来时将其罩住，不想阿辽看到难过。没想护住了阿辽，却没护住兄弟“玉尘”，最终还是出了这些事。
爨莫扬一个人时，偶尔会生出些天意弄人之感。不知该感谢这盏嘎巴拉还是恨它，更不知现在经历的这一切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