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 第60章

作者:临漫漫 标签: 古代架空

  但萧毅瑾却在经过寝宫的长廊时不曾拐弯,反而继续向前。

  陆成泽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瞬问道:“陛下是否走错了?”

  “没有。”萧毅瑾含笑着答道:“前面便是朕给亚父的惊喜。”

  陆成泽心中带着几分疑虑继续向前走,跟着萧毅瑾走进离寝宫三百余步的一座宫殿。

  说是宫殿却不似寻常宫殿那般宏伟。小小的院落里栽种了一丛丛的翠竹,极为清雅的三层小楼矗立其中。

  萧毅瑾亲自推开门带着陆成泽走了进来,伺候的宫人全都留在殿外,小金子将大殿的门缓缓关上。

  殿中虽然没有地龙,但烧了炭盆、点了熏香,萧毅瑾伸手再次拉住陆成泽的手,两人走到室内的案桌旁,相对而坐,旁边的小炉子里的水已经烧开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亚父觉得,此处如何?”萧毅瑾笑着问道,神情里隐藏着些许得意。

  这里的所有物品都是他精挑细选,每一个装饰的摆设都是他亲自过问,就连墙角不起眼的挂画都是他私库中的珍藏。他希望陆成泽能喜欢这里,也坚信陆成泽会喜欢这里。

  果然,陆成泽点了点头道:“这里是陛下特意为微臣布置的吗?”

  “是啊!”萧毅瑾得意洋洋的答道。

  晚上不宜喝茶,但用热水暖暖手也好。萧毅瑾亲手将水壶中烧滚的开水倒在面前的两个茶杯中,温柔的望向陆成泽期盼的问道:“朕想要亚父留在宫中陪伴着朕,日日与朕一同用膳、一同品茗、一同下棋……”一同做所有的事情。

  陆成泽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偶尔留宿还好,若是微臣真的长居宫中,恐怕要遭御史台弹劾了。”

  “御史台那群鸭子,整天就知道嘎嘎嘎乱叫!”萧毅瑾吐出一口气,皱着眉头抱怨道:“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御史台那群耍嘴皮子吃干饭的。”

  陆成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御史们辩解道:“他们干的不就是闻风上奏的活嘛。”

  “可是朕想要亚父相伴。”萧毅瑾无奈地伸手握住陆成泽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撒娇道:“幼时不懂事,如今我知道亚父对我的心意,我对亚父亦有同样的心意,亚父只管住着,朕堂堂一国之君,也未曾劳民伤财,难得任性一次还不行吗?”

  看着萧毅瑾依恋的目光,陆成泽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道:“住上几日倒也无妨。”

  萧毅瑾脸上瞬间绽开大大的笑意,连牙齿都露了出来。

  “这座宫殿原本名叫‘风肃台’但朕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总有几分萧瑟之意。”萧毅瑾撑着下巴专注的凝视着陆成泽道:“亚父居住的宫殿,还请亚父起个殿名。”

  陆成泽环视了殿中的摆设,最终视线转到萧毅瑾身上,他笑着道:“殿中摆设无不妥帖,微臣心中甚是感念,还望陛下赐名。”

  萧毅瑾眨了眨眼,握住陆成泽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一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便叫‘凤泽台’如何?”

  陆成泽居不得凤仪宫,已经让萧毅瑾觉得心中遗憾,便想着殿名之中带上凤字补上这份遗憾。

  至于‘泽’倒是巧合。

  泽之光润也,极好的意头,刚巧又同了陆成泽名字中的泽字。

  顿时,萧毅瑾心满意足,觉得比起‘凤仪’二字,‘凤泽’更加适合陆成泽。

  萧毅瑾陡然起了兴致,迫不及待道:“朕明日便让人加紧制作匾额,亚父喜欢什么样式的?”

  “陛下决定便可。”陆成泽笑着道。

  萧毅瑾自得一笑:“朕就知道,朕喜欢的亚父必会喜欢。”

  陆成泽温和地看着萧毅瑾没有反驳,将略有些烫手的茶杯端起捂暖了掌心,这一抹暖意一直烫到他的心里……

  略坐了片刻,萧毅瑾带着陆成泽上了二楼,二楼是卧房与净房,同样被熏的暖烘烘的,里面所有的物件都是御用之物,全是萧毅瑾从自己的份例里匀出来的。

  三楼之上是书房,里面高及顶点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类绝迹孤本,里面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就连不起眼的小笔架也都是精雕玉砌,满室尽显文雅与奢华。

  萧毅瑾走到窗边,将小轩窗推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但屋内燃着的炭盆倒也不觉得冷。

  两人并肩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看着院子里竹林在寒风中翻起绿浪,再向远处眺望还可以看得到萧毅瑾的寝宫。

  “亚父在朕心中便如青竹一般,疏疏淡淡、宁静至雅、不慕荣华。”萧毅瑾凑近陆成泽身边柔声道:“亚父可喜欢。”

  “喜欢。”陆成泽答道,他喜欢的不是竹子,亦不是屋中价值连城的摆设,而是萧毅瑾待他的这片心意,这份珍视重于一切。

  萧毅瑾再次伸手,从身后拥住陆成泽,将头搭在他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朕待亚父之心犹如天上皎月,还请亚父放心的将自己托付于朕。”说着侧过脸在陆成泽的脸颊上用力亲吻了一口,发出清脆的一声“啵”响。

  陆成泽原本搭在窗户上的手随之抖了一下,立即从萧毅瑾怀中挣脱,大惊失色后退几步,错愕地看着萧毅瑾,惊讶的话脱口而出:“陛下这是何意?”

第96章 所谓深情

  萧毅瑾上前一步,伸手握住陆成泽的手掌道:“亚父心中有朕,朕亦爱慕亚父,朕想与亚父相守一生。”

  萧毅瑾注视着陆成泽,将心意明明白白表露出来,人生短短数十载,他与陆成泽之间已经比寻常夫妻差了二十载,如今每一刻他都不愿意再浪费。只想和陆成泽相知、相望、相爱、相守一生。

  “陛下!”陆成泽大惊失色,温和的面容瞬间变得煞白,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萧毅瑾,惊愕道:“微臣乃是男子!”

  萧毅瑾眨了眨眼睛,望着陆成泽的脸色,总算察觉出几分不对劲,脸上势在必得的笑意暗淡了几分,他舔了舔唇,手足无措的开口道:“男子又如何?断袖分桃自古有之,我与你不过情之所至。”

  陆成泽不知何处出了差错,萧毅瑾怎么会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无比真切地说道:“微臣乃是先皇义弟,陛下唤臣一声‘亚父’,在微臣心中,陛下与臣的子嗣无异,何谈情爱,便是有情,那也该是父子之情。”

  萧毅瑾脸上顿时没了颜色,薄唇紧抿,双手掩在袖中紧握成拳,他颤抖着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朕从无爱意?”

  “是!”陆成泽立即答道,只一字却掷地有声,在萧毅瑾耳畔炸响。

  一瞬间将萧毅瑾的心中所有的温情与柔软统统炸成碎片。顿时,心里好似被人活生生撕裂成两片后用力碾成碎片,痛的他连呼吸都在不住的颤抖。萧毅瑾伸出手,捂住胸口,大声喝道:“朕不信!”

  萧毅瑾不敢相信,这些年来的情真意切,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那些生死相许的真切深情全都是他的臆想?

  陆成泽为他甘愿抛弃生死、放下权势,舍弃一切,他不信这些全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是不是朕太急切吓到亚父了?”萧毅瑾退后一步,不敢看陆成泽的脸色,更不想从陆成泽口中再听见任何拒绝之言,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向楼下走去,只匆匆丢下一句:“亚父早些安歇,朕明日再来看亚父。”话落便快速向楼下走去。

  陆成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形晃动,只觉得眼前发黑,脚下略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窗户才稳住身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他无力的闭上眼睛。

  他在萧毅瑾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萧毅瑾不仅仅是他全部的希望,亦是他全部的寄托。

  此前萧毅瑾从未让他失望过,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无一不精。

  亲政以来政务通达、善谋人心。纵使有些小心思却也处处让他满意。

  他的所作所为合乎帝王之道,但私下对太后却多有包容。只是不知为何偏偏在此刻歪了,萧毅瑾怎么会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呢?

  陆成泽想不通,也不愿去深究……

  ……

  萧毅瑾疾步奔出屋子,便径直向外走去,小金子立即跟上,一回到寝宫,萧毅瑾便伸手将伫立在殿门旁,足有人高的宽口瘦颈长身洒金龙凤瓷瓶推到在地。

  只听“咚”的一声倒地的瓷瓶应声碎裂,萧毅瑾喘着粗气,闭上眼睛沉声吩咐道:“朕失手碰到了一个瓶子,让内务府补上,莫要声张。”

  “是。”小金子看得出萧毅瑾的神情不对,不知他与陆成泽又发生了什么,但陛下每次心情不好,十之八九都会与九千岁有关,让小金子有些苦恼。

  他踌躇着上前,轻声问道:“陛下,可要安寝?”

  “不用。”萧毅瑾睁开眼睛,转身走出寝宫,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他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道:“朕的那些叔父这般不识趣,朕已经忍不得了。”他心中的郁气不知如何发泄,便也只能冲着不顺眼的藩王去了。

  纵使萧毅瑾尽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的阴冷旨意让人心惊胆寒,比天上落下的飘雪还要让人心底发凉。

  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锦衣卫披着黑色的长袍在夜色的掩盖下进进出出没有惊动任何人。

  而同样陆成泽也在窗前站立了一夜,天未亮,陆成泽便出了凤泽台来到寿安宫外。

  洒扫的太监扛着扫帚,趁着暮色打着呵欠打开寿安宫的大门,面见到陆成泽站在宫门外,吓得长大的嘴忘记合上愣在了原地,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浑身一颤跪在地上请罪:“不知镇安王殿下驾到,奴才该死。”

  “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管本王。”陆成泽沉声说道。

  他的身上落了一层寒霜,比往昔更让人觉得冷冽。小太监哪能真的不管他,立即打着颤跑进宫内,向贴身伺候太后的守夜宫女汇报。

  此刻太后还在安睡,宫女犹豫了一瞬,便向安姑姑禀报。

  安姑姑沉思了片刻,亲自去寿安宫门外,走到陆成泽面前屈膝行了一礼,道:“大人,娘娘还在休息,您身子骨虚,清晨寒风刺骨,太后娘娘知道了必会心疼的,还是入殿里等候吧。”

  陆成泽没有推脱,点了点头跟着安蓉走进大殿中,木然地跪坐在案桌旁,一动不动,便是连手边的热茶都没有碰一下,生生放凉都没有瞧上一眼。

  太后很快醒了过来,缩在被子里不愿起床,安蓉跪在地上将陆成泽早已等候的事情禀报了一声,瞬间太后便坐起了身,披着大衣走出了内室。

  “哥哥,”太后小跑到陆成泽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担忧地问道:“你在外头等了多久?若是有急事便让人将我唤醒不就行了,天寒地冻我高床暖枕,你在外面受冻,你让我如何安心?”

  太后的话里急切中带着些许担忧与责怪。

  陆成泽早年受伤颇多,又没来得及好好将养,终究伤了底子,便是太医也说只能长年累月好好养着。

  陆成泽没有如同往常那样软声好言哄太后,而是沉默着听着太后的责怪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太后也瞧出不对劲,絮絮叨叨的话语瞬间戛然而止,她迟疑了一瞬,担忧地问道:“怎么啦?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要吓我!”

  “太后娘娘。”陆成泽的声音有些沙哑,没说出一个字都扯得嗓子生疼,但此刻却顾不得,他问道:“陛下今年已经十六了,是否要重启选秀。”

  太后点了点头:“是啊,哀家也有此想法。”

  太后跪坐在陆成泽对面,叹了口气道:“我让礼部安排下去,陛下不知怎么居然不近女色,也不想要后妃,每次哀家说到选秀都避之不及。”太后说完捂唇轻笑了一声:“这回,哀家要先斩后奏。”

  但此刻陆成泽全无往日说笑的心情,神情依然凝重,他点了点沉声道:“如此甚好。”

  太后察觉到陆成泽神情不对,伸手握住陆成泽的手忧虑的问道:“哥哥到底怎么啦?”

  陆成泽强硬地勾起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道:“无事。”

  太后很了解陆成泽,他的神情可不是无事的样子,平日里陆成泽虽然冷漠却不似也今日这般郁郁不欢的模样。但陆成泽不想说,她便不问,只装傻当作不知。

  太后点了点头,立即转移话题,笑着道:“哥哥还未用膳吧,哀家让人上些哥哥爱吃的。”说着挥了挥手,一旁的安蓉躬身退了下去。

  “谢太后。”陆成泽的脸上依然染着一丝愁绪,让太后忧心不已。

  “哥哥。”太后注视着陆成泽意有所指地说道:“前半生,我受哥哥庇护,如今我也同样可以保护哥哥。”

  陆成泽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明白太后的意思,但这件事太过让人难堪,实在不宜将太后牵扯进来。

  早膳还未到,萧毅瑾的圣旨便先一步到了寿安宫,小金子亲自前来,跪在陆成泽与太后面前,笑眯眯的模样极为喜气:“太后娘娘,镇安王九千岁,奴才奉命前来传陛下口谕。”

  太后好奇的问道:“陛下说什么了?”

  小金子:“陛下口谕,如今天寒地冻,又是在正月里,朕心中不舍亚父孤身一人独自在宫外,特将凤泽台赐予亚父,望亚父往后便留在宫里,陪伴朕与太后……”说完小金子便弯下腰磕了一个头。

  太后闻言倒是高兴不已,她欣喜的转向陆成泽道:“太好了,哥哥留着宫里,就不用再顶着风雪往宫外赶了。”

  陆成泽心中却不愿,在萧毅瑾对他说完那些话之后,他怎么还能留在宫里,此刻他应该出宫去,甚至都不该留在京城,应该走的越远越好。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精心调教出来的一国之君。应该受众人敬仰,受万人膜拜,他不该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污点让他人诟病……

  然而小金子没有等他说话,便立即接过了太后的话头笑眯眯的说道:“陛下也是体恤九千岁,凤泽台中陈设摆件无一不精,有很多是陛下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把玩的,如今全搬去了进去。”

  “陛下有心了。”太后笑着道。

  小金子抬眼悄悄窥了一眼陆成泽,立即道“陛下口谕奴才已经带到,那奴才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