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 第46章

作者:临漫漫 标签: 古代架空

  徽州世家向来依附周家,八年前他寻了由头下旨罢黜徽州牧,连带着徽州世家颜面全无,这事明明是他一手主导,也是他亲自下的旨意,可是徽州世家与周家还是将这一笔账算到陆成泽头上。后来他们见讨不了好,便没了动静,萧毅瑾本以为他们是受了教训不敢再用这种阴诡手段,却原来只是隐忍不发直至今日。

  萧毅瑾深深呼出一口气,若是前世,说不定他就真的信了,藩王所有谋划都在陆成泽的算计之中,这场大战,陆成泽也早有准备,加之这一世战事起得匆忙,藩王根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陆成泽一到潍州便节节败退。

  只要拖一下时日,陆成泽粮草耗尽兵器磨损,朝廷不再拨放物资,陆成泽与藩王便会两败俱伤。

  可是,今生他见过京城繁华,见过百姓喜乐,他见过大街上成群的孩童追着球跑过,见过大街上俏丽的小姑娘提着花篮卖花,见过年长的手艺人捏出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小泥人……

  那些百姓安乐祥和,想必其他州城也是同样,他没有去过潍州,但看到潍州地志,那个有名山有瀑布,有名刹古寺……那么秀丽的山河不该被战火与鲜血侵染……

  “爱卿的意思朕明白,不过朕自有主张。”萧毅瑾沉声道:“这批箭弩既然陈无忌先生要,你们兵部便再等下一批吧。”

  “陛下!”兵部尚书磕了一个头,哀求道:“陛下三思!”

  “朕已经决定了!如今潍州为重,其他的日后再说。”萧毅瑾沉下声音郑重的说道:“今日便将弩箭交给陈先生,潍州不容有失,若有差池朕决不轻饶。”

  兵部尚书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毅瑾道:“陛下,若是藩王叛军剿灭,镇安王势大……”

  萧毅瑾知道兵部尚书的意思,亦知道这不过是挑唆之言,这天下若说有谁决计不会背叛他,这人必定是陆成泽。

  陆成泽怎么可能会背叛他呢,他们十几年如师如父的感情,他们之间血脉相连的亲情,还有陆成泽对他的心爱之意……萧毅瑾伸手按住放在腰封里的禁军令。

  兵部尚书的言语确实让他的心有一丝动摇,但这一丝动摇还不足以让他做出任何对陆成泽不利的事情。

  他相信陆成泽,毕竟陆成泽将禁军之权送给了他,锦衣卫也交到了他的手上,羽林卫也在上次排查内库之时顺势让给他了。

  陆成泽做的自然,掀开前世遮在眼前的层层迷雾,萧毅瑾看到了陆成泽让权之心,也相信陆成泽绝无不臣之意。

  萧毅瑾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中那点隐晦的阴暗想法压制下去。

  前世的他毫无作为,纵使有明君之心,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沿用陆成泽改革的国策,纵使有人反对,但他知道此策对百姓有益,也咬牙扛住压力没有更改半分。但也仅限于此,反倒是太子年龄稍大后接触政务,快速接手,在陆永安的辅佐下完善陆成泽原本的政策,达成陆成泽原本的期盼。

  他前世的时候错过太过,今生他不想在后世史册之中只有一句“守成之君”的评论。他亦想要青史留名,想要流芳万古,想要千百年之后,百姓们闲谈之中,说起明君之时,能数的到他的帝号。

  萧毅瑾盯着兵部尚书的眼睛,一字一句深切地说道:“一切以百姓为本,朕受天下百姓供奉,便有守护他们的责任,无论朕与镇安王如何,谁若是侵害到百姓便是死罪!”

  兵部尚书脸色一下子变色刷白,没有帝王不希望大权在握,没有男人能拒绝权势的诱惑,古往今来又哪个帝王愿意屈居臣子之下。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权势之下哪有不沾染鲜血的。哪次政变不是踏着森森白骨?

  兵部尚书此番虽受族中指示,挑拨陛下与镇安王的关系,但他堂堂一品尚书亲自出马,又何尝不是借着这个由头,向陛下投诚,以表忠心。

  可谁知陛下竟甘心被陆成泽钳制,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兵部尚书只感觉头上乌纱帽不保,连带着脖子后颈都凉飕飕的,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再次磕了个响头:“是,臣遵旨。”

  萧毅瑾闭了闭眼睛,既然决定已下,便全力配合陆成泽的安排不再犹豫。

第73章 太后

  兵部尚书刚走,萧毅瑾便召来小金子,吩咐道:“你亲自去找一趟陈先生,传朕口谕,粮草兵器物资尽数归先生调派,兵部那批连弩,让先生即刻亲自去讨要!”

  “是!”小金子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萧毅瑾顿时瘫软在了龙椅上,伸手将桌子上潍州的战报握紧,用手指碾了碾纸上陆成泽的字,此刻陆成泽不在眼前,可即便只是他的字,也足以安抚他起伏的心情。

  萧毅瑾压抑住心中阴暗的想法,努力让自己回想起前世之时,陆成泽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说服自己的心,让他自己相信,自己决断绝不会错。

  陆成泽此战之后威仪会更上一层楼,萧毅瑾心中有些惶恐,但他愿意试一试,试着相信一次,萧毅瑾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井构雕花的房梁,喃喃自语道:“亚父,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朕!”

  如今萧毅瑾渐渐长大,与陆成泽的矛盾已是不可避免,他一定会一点一点从陆成泽手上将所有权柄都尽数接掌过来,这无关信任而是关系一个帝王威仪与尊严,没有皇帝会愿意在一个臣子的阴影之下。

  陆成泽可以见君不参、赞拜不名、佩剑上殿、殿前骑马……种种特权此刻却都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根尖刺,扎得萧毅瑾不得不时时警惕。

  一个民间声望大过帝王的辅政亲王,没有皇帝愿意这样一个权臣盘桓在头顶之上,他的存在就是告诉天下所有人,萧毅瑾不过是个傀儡之君。

  先帝此谋乃是阳谋,萧毅瑾想要陆成泽好好活着,但却不知,等有朝一日,他尽数掌控所有权势,到底怎么才能让陆成泽这样一个声望大过帝王的人活下去……

  ……

  日头偏西,奏折已经全部处理完,萧毅瑾走出御书房,站在长廊上,二月的气候依然寒冷,御书房外放着黄色的迎春花盆栽,丝丝垂下,小小的花朵儿紧凑的挤在一起,给这个严寒的早春带来一丝亮色,萧毅瑾深吸了一口寒气,困倦的精神立即舒缓了不少。

  不远处身披黑甲的韩陵渐渐走近,看到长廊上的萧毅瑾立即单膝跪地道:“见过陛下。”

  萧毅瑾抬了抬手道:“平身。”

  韩陵站起身,本该比萧毅瑾高上三寸有余的身量,如今一人站在台阶下,一人站在台阶上,瞧着倒是平齐。

  韩陵微微躬身道:“谨遵陛下旨意,微臣近日排查整个京城所有客栈酒肆民宿,果真找到几人形迹可疑,在他们的随身之物中找到几枚图案诡秘的玉佩,现已压入大牢,还望陛下示下。”

  “先关着,问一问他们入京有何目的。”萧毅瑾思考了一下,沉声道:“若是藩王暗探,必要查出他们据点在何处,还要查一查已经潜入京中的细作名单,更要查清楚是否有朝臣牵扯其中。”

  “是!”韩陵抱拳躬身道:“臣遵旨。”

  萧毅瑾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韩陵退下,韩陵抬头看了一眼萧毅瑾,没有说什么,便后退两步,转身快速离去。

  刚出御书房不久,韩陵便在宫道上见到了太后銮驾,太后亲手提着食盒,前后各有八名宫女开道,远远地走了过来。

  韩陵本打算转身避让,从另一条路上走,转过身刚走了两步,便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太后,脚下如同被人用铁钉订了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太后走到了他的身边,立即躬身行礼道:“微臣韩陵,见过太后。”

  太后停下了脚步,握住食盒的手越发收紧,咬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的安嬷嬷看出了异样,立即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臂,轻唤了一声:“太后。”

  这一声却让太后唤醒,太后立即低下头,用帕子点了点眼尾,轻声道:“韩大人多礼了,平身吧。”

  韩陵起身看着太后与记忆中小姑娘没有太大差别的面容,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柔声问道:“天寒地冻,太后可要保重凤体。”

  “哀家知道,等闲也甚少出寿安宫的门。”太后声音轻缓,便是面对陆成泽的时候都不曾有这般柔美,他看着韩陵笑着道:“倒是韩大人,天寒地冻每日当值可要多添些衣物。”

  “谢太后关怀。”韩陵看着太后,眼睛都移不开。

  太后被他看的连心跳都快了不少,羞涩的偏开视线,将手中的食盒举了上来,纤长的食指在食盒的把手上轻轻点了几下,柔声道:“哀家要去给陛下送些汤点,便不耽搁韩大人了。”

  “是!”韩陵躬身行礼:“恭送太后。”

  太后最后看了他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去。

  韩陵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太后慢慢远去的身影一动不动,直至消失不见。

  太后拎着食盒来到御书房,萧毅瑾正在御书房门外长廊上仰头看着天空,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碧蓝澄净的天空上,飘着大簇大簇洁白云彩,看上去柔软极了,从小萧毅瑾就想过若是能在云彩上打个滚该是何等乐趣。

  忽然小金子忽然低声耳语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萧毅瑾立即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太后,惊讶地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一向甚少来前朝,若非必要更是连后宫都不出,今日忽然前来确实让萧毅瑾吃了一惊。

  太后含着笑上前,道:“如今镇安王不在京城,所有政务都要陛下一手处理,如此辛苦,哀家便特意熬了燕窝给陛下补补身子。”

  “燕窝?”萧毅瑾看了看太后手上的食盒,舔了舔嘴唇迟疑地问道:“可是安姑姑熬的?”

  “当然是哀家熬的!”太后怒了,斜眼看着萧毅瑾质问道:“怎么?哀家的熬的就不吃了?”

  “吃吃吃!”萧毅瑾立马告饶,笑嘻嘻的上前从太后手上接过食盒,笑着道:“您上次熬的燕窝,里头毛都没挑干净,儿臣不是照样吃得干干净净,都是母后一番心意儿臣怎么会不吃。”

  太后瞪了萧毅瑾谣言,冷哼了一声道:“放心,这次燕窝是安蓉泡的绝对干净。”

  萧毅瑾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拉着太后的手进入御书房,走到内室的小桌旁,与太后相对坐下,将燕窝的炖盅取了出来,立即用勺子舀了一勺喝尽,连味都没尝出来,立即夸赞道:“母后厨艺越发精湛,这燕窝不稀不稠,不甜不腻,软而不化,便是顶尖的御厨都熬不出,多谢母后朕才有这口福。”

  “水是安蓉加的!”太后幽幽地说道:“蜜糖也是安蓉放的,炉火也是安蓉看的……”

  萧毅瑾顿时愣住了,感情母后所谓的这一汤蛊特意为他熬制的燕窝都是安蓉姑姑做的。

  “呃……”萧毅瑾看着太后眨了眨眼睛道:“儿臣在这蛊燕窝里,吃出了母后的一片慈爱之心,纵使不是母后熬的也必定是有母后担忧儿臣的心意。”说着,萧毅瑾有些词穷,立即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母后心中想着儿臣。”

  “哼!”太后鄙夷地看着萧毅瑾,虽然知道这些夸张之言是萧毅瑾故意说来哄他开心的,但是马屁谁不爱听,再说萧毅瑾说的也没错,若不是她心中想着,安蓉怎么会给他熬燕窝呢。所以心中的欢喜却一点都不减,将燕窝往萧毅瑾那边推了推,笑着道:“喜欢那便多喝点,这是雪山燕,比之一般的白燕更剔透细腻,宫里头也不多,全给陛下吃了。”

  “谢母后。”萧毅瑾点着头,大口大口将燕窝喝完的姿态更让太后心中妥帖,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

  瞧完萧毅瑾,太后并没有多做停留,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又敲打了一番御书房中伺候的太监,便拎着空的食盒离开了。

  萧毅瑾站在御书房门口目送着太后离去,慢慢松了一口气……

  近日来,萧毅瑾要紧盯着前朝,再无往日的自在逍遥,先前还会来寿安宫陪着太后一起进膳,可是每次用膳都会被各种繁杂的事务打断,于是后来萧毅瑾便都是在前朝独自一个人用膳。

  晚膳后,太后沐浴更衣,安嬷嬷跪在太后身后为太后擦拭着头发,直至半干,太后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哀家要一个人呆着。”

  “是”,安姑姑立即带着寝宫中的宫女,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此刻已经夜深,亥时的明月弯弯挂在夜空正中,月晦昏暗不明,照的树影惶惶。

  太后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柄白玉梳轻轻梳理着头上还有些湿润的发丝。忽然卧房的窗户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黑色的声音,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哒”的一声,窗户又重新被锁死。

  太后看着镜子那个身后不断走近的身影没有说话,反而将手中白玉梳放了下来。

  黑衣人走到太后身后站定,拿起太后刚刚放下的白玉梳,轻轻梳了梳太后披散在身后的乌发。

第74章 故人入春闺(非主角慎入)

  太后看着镜子,面无表情的问道:“韩大人,私闯内宫可是死罪,你这是监守自盗?”

  “太后娘娘,微臣可是应召前来。”说着轻笑了一声,用手抓起太后的一缕发丝放在鼻端嗅了嗅道:“这可算不得私闯!”

  “应召?”太后嗤笑了一声,单手撑着下巴,勾起嘴角,质问道:“可有凭证?”

  “没有。”韩陵理智气壮,微微俯下身从身后环住太后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你想见我了。”

  “谁想见你!”太后垂眸,微微挣扎了一下。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说话间,韩陵抱得更紧了,叹息着道:“当年陛下出生后,你说今生今世,再也不要与我相见。十几年来我都不敢来见你,只能日日在宫中徘徊,就想着能哪天能远远的瞧一瞧你。若不是你想见我,今日又怎么会刚巧与我遇到?婉婉,你还是如从前一样,就爱口是心非。”

  太后垂首,咬着唇不在说话,韩陵见太后柔顺的待着他的怀中不在挣扎,心中软成一片,将下巴搁在太后的肩上,轻轻闭上眼睛,呼吸间满是太后发间的芳香。

  过了很久,太后忽然苦笑着一声道:“原以为,我当日那般绝情,说出的话那么伤你,你就能将我忘了,而后娶妻生子过原本你所期盼的生活。”

  太后忽然想起了以前,那时候她还只是魏青婉,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她会在韩陵当值的日子,寻个由头悄悄藏在路边,看着禁军的队列在宫道上走过,虽然所有禁军的衣着都是一样,可她却能在那么多人中一眼就将他认出。

  韩陵会在下职后,悄悄寻她,给她带美食点心,带珠花首饰,他的怀中总藏着惊喜。那个时候他们一起畅想着以后的日子。

  韩陵会很小气的说,他们成婚后无论生几个孩子,头一个姓陆,其他的随便姓什么,总之就是不姓韩。

  他会说着好听的情话,会述说着对她的思念,愿意将一切秘密都告诉她……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那些美好的期望如同一幅画卷,一下子被现实撕得粉碎。

  韩陵拥住太后的手臂慢慢收紧,他沉声道:“虽未拜堂,但你在我心目中便是我的妻子,曾经我向你承诺,今日绝不再有旁人,说到做到,永远作数。”

  “你有事何苦呢?”太后带着一丝悲怆的声音幽幽道:“我这辈子注定永锁深宫,今生今世再无解脱之日,惟愿你一生顺遂。”

  “如今,我便觉得很幸福。”韩陵轻声道:“虽然你不能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