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两三岁,爹去年死了,娘也没能挨得过这个冬天,收留他的老妪又在养济院冻死了,我看着他实在可怜,便将他留下了。”

轩辕曜冷声道:“则诚,先前户部拨给各养济院多少银子?可都发下了?”

“各养济院五十两银子,整个京畿道共拨下一百五十万两。”赵之焕谙熟于心,“京畿道各州府县均得了银子,至于有没有到养济院……”

轩辕曜长叹一声,“吏治!吏治!”

他一日不亲政,一日对吏治便是束手无策。就在此时,有一相貌气质均泯然众人的金吾卫上前,递上一封蜡的圆筒。

猜到怕是丽竞门或是旁的暗卫,赵之焕微微侧身避嫌,就听轩辕曜咬着后槽牙道:“好!天大的喜事!”

“怎么了?”赵之焕猜到了七八分,周俭昌却耿直地问出了口。

轩辕曜冷哼一声,将那密折递给赵之焕,他二人一同凑过去,见是贺熙朝的密折,通篇就一个意思,此番在凉州,除去与张掖侯一道灭了高昌国,他还从西域发现了可用来织布的棉,去岁以来试着在凉州种植,织就的棉布远比丝麻保暖,若是在中间夹上一层棉花,比皮裘都暖和几分。

“胳膊肘向外拐!”轩辕曜很有几分气急败坏。

他这么一说,赵之焕才陡然想起,贺熙华去年似乎也在广州做了相似之事,当时大将军不置可否,皇帝可是大加赞赏,只是因为大将军态度淡漠,才没在沿海诸道推下去。

如今换做贺熙朝,不知大将军是否会是另一张嘴脸。

轩辕曜走了几步,忽而顿住,“则诚兄,你回去转告赵相以中书省的名义下旨,让贺氏兄弟运棉入京,尤其是贺熙华,岭南酷热,他要那么多棉做什么?”

虽仍是怒气冲冲,但他的眼里已然有了笑意。

“若是他能亲自押运来就更好了。”周俭昌瞥了眼轩辕曜,满脸正直。

轩辕曜笑着踹了他一脚,对赵之焕道:“朕先前便命尚食局备好了锅子,送到周叔那去,咱们今日去他府上小坐一会,给他门楣添些光彩。”

赵之焕应了,“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胳膊肘往外说的是小贺把棉的消息告诉大贺

圣诞快乐~~

第93章 第二章:钱可通神

光宅坊,周宅。

“从前听陛下提起曾经在东宫左近置办过一处宅邸,后来又听乡野传闻,说陛下在私宅里豢养死士,”赵之焕四处打量,啧啧称奇,“想不到今日终究得见了。”

这宅邸倒也不大,不过是个四进的宅子,里面拢共住了八九个人,均是从前跟过轩辕曜的老宦官、老宫婢,加上周俭昌和他捡来的孩子,正好凑了一宅子老弱病残。

轩辕曜尝了口暖锅的汤,又让人取了鳜鱼,鱼骨扔入汤内,鱼肉切成薄片,在汤中稍氽一下,透明的鱼肉一旦变白,便取出享用。

赵之焕有样学样地跟着尝了一片,只觉鲜美异常,细细品味笑道:“羊汤做底,辅以鱼骨,倒是凑成鱼羊鲜了。”

轩辕曜自觉满意,屏退了周遭下人,只留了周俭昌在一旁,“对了则诚,又到年终,朕是不是该与你和中孚分分赃了?”

“这是何语?”赵之焕一时未反应过来。

轩辕曜拿竹箸点点南边,“则诚真是贵人多忘事。”

赵之焕这才想起,自打赵氏、沈氏等几家与皇帝合伙做了那海上的生意,每年都赚的盆满钵溢,只是他心中一直存有隐忧,如今见皇帝主动提起,便沉吟道:“臣有些肺腑之言,一直如鲠在喉,只是碍于天威,不曾有丝毫吐露。”

轩辕曜暗暗叹服赵氏之识时务,不愧不倒翁美名,似笑非笑,“则诚但说无妨。”

“海运之事,利润颇丰,故而民间屡禁不绝。”赵之焕谨慎道,“重明岛晏氏更成疥癞之患,纠结了一拨江湖人,伙同倭寇让东南沿海不得安宁。”

“朕看很快就变成肘腋之患了。”轩辕曜叹道,“只是晏氏孤悬海外,朝廷水兵并不如何精良,才让其兴风作浪。”

赵之焕观其神色,心放下一半,“臣想请陛下将海运收归官营,并演练水兵,以备不时之需。”

轩辕曜简直难以掩饰眼中对他的满意,“此番咱们先分了赃再说,其余的,总归得等朕亲政。”

提及亲政,赵之焕与周俭昌均有些忧虑,赵之焕斟酌道:“听闻自宗室子入宫之后,太后便鲜少召见陛下?”

“她老人家还免了朕的晨昏定省。”轩辕曜不以为意,“我知你担忧,不过朕心中有数。”

他无意再提及此事,赵之焕也便不再多问。

轩辕曜倒也不曾诓他,托了海运的福,他如今可算是内帑颇丰,在宫中行事也更为方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施之以恩、诱之以利,这两年来太后宫中七八成的宫人皆被他耐着性子慢慢收服,宫外贺党亦是如此。

“有钱能使鬼推磨,”轩辕曜轻叹,“朕从前只想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好像旁人生来便要效忠于朕一般。到如今才发觉,黄金白银可比忠孝廉耻管用多了。”

“陛下说的是,”赵之焕跟着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只是陛下也要小心,今日他们可为利归顺陛下,他日也可为利重投贺党。”

轩辕曜点头,“你说的极是。”

回寝宫时已过戌时,一进门,轩辕曜就见案上放着一精巧木盒,守让挤眉弄眼道:“陛下,广州来的。”

轩辕曜点点头,笑道:“滚吧。”

他如今越发喜独,常将所有宫人尽数屏退,只独自一人燕居于静室。就如此时,无喧杂人声,亦无人扰乱他的思绪,石鼎烹茗,茶烟嫋嫋,一夜清光也便那么过去了。

盒中照例是一封密信和几样小玩意儿,此番是一方精致端砚、一小块松香还有一小片布。轩辕曜托起那端砚在灯下细细端详,只见墨质极细,仔细看砚心竟有如点翠,仿佛孔雀尾羽;再看那松香橙黄剔透,香气飘渺朴拙,闻之心静。

但让轩辕曜移不开眼的,却是那块黛蓝色的平凡无奇的布,摸上去不如丝那般光滑细腻,但拉扯之下,却比丝麻坚韧百倍。

轩辕曜眸光一闪,飞快地打开那信笺,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最终在棉布这两字上顿住,思索再三,取了明黄纸张,笔走龙蛇地写了封密旨封好,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头再将贺熙华的长信再看一遍。

贺熙华为人谨慎过分,不知是否怕这信流落到旁人手中,通篇除去请安便是公事,不见半字相思。偏偏轩辕曜就爱极了这种不解风情,将这枯燥乏味的每一字都在舌尖上滚动一番,细细回味,直到体味出其间的旖旎情思方才作罢。

闷闷闲坐了会,轩辕曜铺开花笺,将白乐天的“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一诗抄了一遍,连同那密旨一同封蜡。

第二日,轩辕曜顶着乌青眼圈密召赵之焕入宫,开门见山道:“自管子始,历朝历代为了增加税赋,均将盐铁官营。朕如今在想,与其急于将海运官营,不如先另辟蹊径。”

“请陛下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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