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患 第17章

作者:少年宫 标签: HE 年下 近代现代

牛奶喝完杨宣就进浴室洗澡去了,程焕进了书房开电脑放电影看,是一部叫做《恐怖游轮》的电影,走惊悚烧脑风,程焕看得投入,连杨宣进来都没发现,直到电影放到最后,整体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沉重压抑,影片的剧情脉络和主旨多多少少都有了解释和暗喻,但因为透露的不算多,而让那埋在水底的暗处更使人觉得通体发寒。

坐在边上的杨宣这才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如果你是她呢?会不会选择继续出海试图改变死循环?即使知道结局压根不会改变一丁半点?”真不是程焕胆子小,任谁看这种剧情邪门片子的时候都受不住身边突然出现个人,太特么惊悚了,吓得他心肝肺都跟要集体打颤似的,惊魂未定,直拿眼睛往杨宣肉里瞪,没好气。

“你以后进来之后出个声儿行么?”杨宣睁着一双黑亮亮的眼,一脸无辜。

“今天周五。”

叔侄俩一起看电影是惯例。

“你不是都喝完牛奶了么?”杨宣睡前喝牛奶也是惯例。

“可你没给我晚安吻啊。”

还挺理直气壮。

程焕嫌烦,胡乱拉过他脑袋要在他额头上碰一碰,杨宣一动,那吻落在他薄薄的眼皮,长长的眼睫毛挠得程焕嘴唇痒,那地方还不太好挠,程焕于是拿手背使劲蹭了蹭,低头就看杨宣盯着自己手背,一脸受伤。

误会大发了!杨宣的小心脏有时候能跟小姑娘似的脆弱,印象深刻的是还是他六年级旅游回来没怎么搭理他的那次,还有一回是他上初一,程焕说好了去接他结果临时有急事过了时间,等想起来要去他放学的时候杨宣已经自己回来了,程焕看他脸色还以为他没生气呢,直到晚上开玩笑去逗杨宣发现人家理都不理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连跟人生气的方式也跟小姑娘一样,硬是憋着不说,让你自个儿去猜。

程焕是gay身直男心,平时应付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耗费精力,哪里有那个精力去挖空脑袋猜他是不是生气了,大多数时候都一头雾水。

好在这回迹象明显,程焕抱着人脑袋骂骂咧咧说了句你是我祖宗,也没说废话解释,噘嘴在他脸上脑门上亲了几大口,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真没嫌弃他。

三十、香甜的奶味伴着程焕入睡,睡着之前程焕还在寻思这股奶味到底是因为自己牙没刷干净还是从杨宣身上的沾染过来,总散不去似的,若有若无窜进他呼吸道。

这夜程焕做了个梦。

大概是很多年后的场景,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不清面容样貌,但他分明能知道谁是谁,比如眼前这个朝他走过来的男人,西装笔挺的大高个儿,看起来是个年轻有为的典型,远远走过来却带着股稚气的奶味儿,那违和感让程焕在梦里都能笑出来。

他寻思着自己潜意识还是觉得这几年过得太快才会做这种梦。

成年版的杨宣朝他越走越近,那张被雾气糊住的脸逐渐显出了眉眼,他微微笑着朝程焕伸出只指节分明的手,程焕咧咧嘴,也笑了,往前跨一步,没曾想脚底下虚得像铺了一层松软的棉花,脚下一塌,身体陡地下陷,等他满头雾水仰脖子往上看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杨宣哪里是朝着自己微笑伸手,而是朝着自己身后的杨平耀!这对亲父子和和睦睦,握手又拥抱,像是完全没看见程焕这么个人,程焕心里不是滋味儿,仰着头拔高声音喊:宣宣,拉叔叔一把,越喊,脚下那块地往下陷得越深,喊了多少声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到最后,头顶只有一团井盖大小的光亮,四下一看,俱是黑沉沉又阴森的一片。

他觉得可怖,浑身的汗,气都喘不上来,心脏像被人拿细线绕了好几圈,两处线头被人捏住,一拽,细线勒进血肉里,那颗鲜红的心脏像要被绞烂了似的疼。

就是这样,程焕还没放弃,孤注一掷的冲那井盖大小的光亮又扯了一嗓子喊宣宣。

地下的回音震耳欲聋,没多久,那团光亮暗下来几分,程焕欣喜地看见杨宣终于听见动静,来到塌陷处,大概是他陷得太深,也或许是杨宣个子太高,程焕仰头仰得脖子疼,四目相对,高高立在上面那个年轻人的神情分明冷漠得像在看陌生人。

噩梦的最后一帧就定格在这一幕,梦中人的脸从来都模模糊糊的,程焕意识回归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梦里那个杨宣到底是如何一副神情,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梦罢了,可等他惊醒过来,稍一回忆,浑身就冷得打颤,醒来还像没清醒似的,呆坐在床上发愣。

窗外金色的晨光早已洒进屋里,在他薄被上镀了一层金,程焕抬手一摸脑门,满额头的汗!——直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陌生号码,来源地是B市,手机铃声响得急促,莫名的,程焕右眼靠眼角那块地方的眼皮也急促地跳,他说不出理由,只下意识觉得这通电话不太妙,具体有多不妙他也说不上来,但在接通电话之前,从来不迷信的程焕先拿手指紧紧摁住了右眼那块眼皮。

几秒钟尖锐的杂音之后,混着雷雨大作和人咳嗽的声响,一个含混不清的老人声音传入程焕耳朵里。

“喂,是程先生吗?我是阿耀厂里的门卫老徐,阿耀他......昨天下午去电路室检查的时候绊倒在漏电的电路板上,触电......”老徐顿了顿,又咳嗽一声,“程先生,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把他带回家,他这些年......一直念叨着想回家。”

兴许是刚起床还没清醒,程焕思维也迟钝,想不明白似的,他紧张而茫然地问:“绊倒在电路板上?然后呢?那个混蛋是不是把钱输光了没钱治?您让他等一等,我现在就出发去B市。”

轰鸣震耳的雷声雨声像击打在人心脏上,那头的老徐顿了几秒,长长叹出口悲哀的气。

“......不是受伤,程先生您节哀!阿耀他走啦,是触电身亡,老天作孽啊!他还年纪轻轻的......”程焕想过无数回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之前的那通电话,杨平耀是不是就不会死,答案明显,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时候打电话过去,杨平耀就不会冒雨去电路室检查电路,更不会绊倒在漏电的电路板上。

他觉得荒唐,杨平耀没像他之前气急骂的那样,被放高利贷的那些人逼得跳楼,没被讨债的人暗杀,没被褚晓棠她断绝关系的爹妈雇人谋杀,反而是这么一种荒谬的死法。

时隔多日,他带着杨宣和杨平耀的骨灰盒回到他十多年未曾踏足过的C市,站在杨平耀和他爷爷曾经住的那幢破屋子外,仍茫然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能往哪里去呢?杨平耀他相依为命的爷爷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那条陪伴他童年的小狗没几年也被车撞死了,学生时代的好友同窗早已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杨平耀活着的时候都联系不上,自己又能帮他找到谁?

第16章 31~32

三十一、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已经泛了黑,兴许是锁洞里生了锈,钥匙插进锁孔转两圈都费力,好不容易开了锁,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大火气,程焕拔出钥匙,直接要拿脚去踹门,脚刚抬起来,手臂却被人扯住往后拽。

“找人来吧,你腿没门板硬。”

找来开门的人技巧高超,直接在外面把门给卸了,门一挪开,屋里腐朽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程焕捂着鼻子咳嗽几声,往里一看,门后倒了个旧柜子,看样子是底部被蛀虫啃烂了站不住脚才倒下来,刚好倒在了门后,也怪不得他推不开门。

叔侄俩合力把那笨重的旧柜子搬到了一边,将屋子草草收拾过一遍,洒水清灰开窗,好歹让那股腐朽的气味淡了些,但也只是淡了些,十多年没人住的旧屋,深入骨髓的朽烂气味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除去的,程焕在里面看了会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走到老屋后院,杂草丛生的院落里倒了辆生锈的小破自行车,车头歪了,车后座缠上了好几层泡沫纸,缠得齐整,是杨爷爷担心程焕上下学坐着不舒服,专门给程焕弄的‘宝座’。

估计连程焕自己都没想到,在伸手摸上那辆自行车的时候,有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往事像被解除了封印,哗啦啦一下全数涌入他脑海。

总是笑眯眯的杨爷爷,每次程焕去他家玩儿都格外乐呵,他待程焕像亲孙子,总给程焕零花钱买冰棒买奶糖,即使只是几个钢镚儿,但那也是杨爷爷在大太阳底下卖一上午菜的成果。

会无忧无虑开怀大笑的杨平耀,他把自己那辆小破自行车蹬得歪歪扭扭,故意要吓后座的程焕,边摇摇晃晃地骑边放肆开怀地笑,程焕哪里是省油的灯,手法毒辣的在他腰上一拧,杨平耀车龙头没抓牢,难兄难弟一块儿摔进边上草丛里。

那时候的天真蓝啊,风也刮得舒服,鼻尖痒痒的,萦绕的都是青草的香味,或许是氛围太过于轻松舒坦,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程焕竟不自觉袒露自己藏了大半年难以启齿的苦恼心事,那时候的杨平耀是什么反应?记忆中约莫是有震惊的,但他最终只是把程焕拉了起来,拍掉他身上的草屑,载着程焕回到家,两人一路沉默。

第二天的杨平耀起得格外早,天还没亮就到程焕家门口,也不知道他晚上去干了什么,眼下的淤青浓重,看见程焕出来,大大咧咧朝他挥挥手,声音却低下来。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又偷偷去网吧帮你查了查,你别担心,那些人说男人喜欢男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是正常的......”哥俩好的揽住程焕的肩膀,杨平耀拍拍他脑袋,“好啦,别想那么多,你们高一的数学老师以前教过我,他跟我说你最近成绩退步很多,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或者我去你家新搬的大房子,哥帮你补补?话说起来,哥长那么大都没住过那么大的房子呢......”车把手脱落的黑漆粘了程焕满手心,刚要拍去,没防备就滴落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一滴两滴,然后是更多,下雨似的打落在他掌心,可能这东西太烫了吧,烫得程焕手掌连心的疼,他瞪着眼睛看天看云,那丢人的玩意儿还能顺着眼眶淌下来。

他觉得丢人现眼,怕杨宣看见,可那玩意儿越擦越多,简直没完没了了。

怕什么来什么,程焕刚擦完一把眼泪,身后就响起了杨宣的声音。

“在干什么?”程焕身体僵直着,装模作样拍了拍车头,“没什么,就看看这车还能不能用了。”

那通电话之后他就载着杨宣到了B市,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他心中有愧,却没想过隐瞒,即使后来几天杨宣明显沉默了,安静的像个瓷娃娃,更没主动跟程焕搭过话,他也没后悔过。

程焕说话的几秒,杨宣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劲,脚下没声儿,直接绕到程焕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