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粥子
陆尧横他一眼,阴沉着脸,小张不敢惹他,两个人跟昨天一样,一路去了国安大楼的底部。
研究人员比晚上多,云姜身上连着几层密集的管子,周围有几台精密仪器,国安的工作人员戴着医用口罩,在他身边忙碌,抽血检测,测试脉搏心跳。
青年静悄悄的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有呼吸,却血肉鲜活,面色红润,是一副下一秒就能站起来的样子。
“——没有自主呼吸。”
“无思维能力。”
“对反复刺激没有躲避反应,无脑干反射,无肌伸张反射。”
“什么手段都用了。”小张说:“陆哥,你们干组长的是不是都喜欢折腾人啊?死了还不让人消停,研究组忙里忙外几个月了,每天对着一具尸体苦大仇深的研究,上边还往死里逼,非得要个说法——逼得再紧也没用,死的就是死的,怎么可能活过来?”
陆尧说:“也不是都这样,我要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就先给自己挖个坟,末了就地一躺,省时省力,最好能有个人来给我填点土,也不用太多,能把我盖住就成。”
“那这个活儿肯定是我的。”小张笑出一口白牙,“别说笑了,您要是真死了,那也是寿终正寝,谁动的了您啊?”
他这话是发自肺腑,陆尧随口瞎扯,没一会儿话题又回到了云姜身上,但是聊来聊去也就是那点东西,小张守口如瓶,点到为止,不该漏的一个字都没说,陆尧没套出话来,也不恼,凑到云姜边上,好奇的看了几眼。
他名声在那里担着,再加上这么多天来没有任何异常,工作人员也就随他去了。正巧小张跟他打了个招呼,说要出去抽根烟,陆尧围着云姜转了几圈,趁没人注意,弯下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眼珠乌黑,动也不动,缓慢的喊了一声:“……云姜?”
一具尸体自然不会回答,陆尧并不失落,直起腰来,单手拍了拍云姜如玉石般光滑的肩膀,若无其事的往回走,正巧跟一身烟味的小张汇合,小伙子笑着问:“问出话来了么?”
陆尧知道他看见了,这话是在调侃,面不改色的笑道:“问出来了。”
小张说:“说什么了?说他没死?”他揶揄着说:“我倒是觉得死了更省心,不用愁工资,也不用愁房子,想讨媳妇了就给生者托个梦,在这边烧几个纸人,三妻四妾都不是问题。”
研究组忙的热火朝天,全场只有他们两个闲人,靠在墙上围观,一看就是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小张盛情邀请,“陆哥,去找个小馆子喝顿酒么?”
陆尧拒绝了,小张拗不过他,一个人出去买饭,研究组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这个研究做了几个月,什么进展都没有,还比不上去研究隔壁被偷渡回来的木乃伊有意思,云姜再好看也是一具尸体,要是上边允许解剖,说不定还能打起点兴趣。
人很快就走光了。
陆尧一开始还在低头刷手机,没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环顾四周,然后随手把手机搁在了兜里,快步靠近了云姜。
青年双眼紧闭,耳垂上有很明显的耳洞,原来的银饰都被取下来了,长发遮住他大半张脸,脊椎清晰,像是个精致的木偶,静悄悄的坐在那里。
他屏息伸手,单手扣住了云姜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并起,越过两排整齐的牙齿,伸进了他嘴中。
云姜死了几个月,不但身体是温的,就连口腔也跟活人无异,陆尧咬紧了牙关,尽力忽视那一片湿润柔软,在里边摸索着。
然而还没等到他探寻出什么东西来,外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国安地下基地空旷,有动静的时候听的一清二楚,陆尧来不及多想,猛地将手抽了出来,随后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一种奇怪的感觉压迫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在他把手指抽出来的那一瞬间,云姜的舌头……似乎动了。
悄无声息的舔了一下他的手指,随后归于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尧眉头紧皱,确定不了刚才那一小点接触,究竟是他的错觉,还是……
小张手里边提溜着两个塑料袋,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看样子憋了不少话,但还是先问道:“陆哥,你这是?”
陆尧淡淡道:“我看看有没有压舌的物件儿。”
压舌是很早之前就有的习俗,简单来说,就是死人舌头上压点东西,有钱的塞玉石,没钱的塞铜钱,起镇魂、扫往生之路的意思,国安管妖,跟鬼怪打交道不多,死者压舌的少,但也不是没有。
小张没起疑心,只说:“这个检查过了,有没有我不知道,但要是有的话,肯定早就被上边收走了。”他话锋一转,忽然感叹道:“先不说这个——陆哥!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尧问:“什么?”
小张说:“您还不知道吧?外边都闹开了!五组长带着……”
“雷公脸的猴子打上门来了?”陆尧说。
小张被他噎了一下,挥手说:“带着你的正妻跟小三小四打起来了!”
陆尧:“……”
陆尧茫然道:“什么?”
“我早就看出来了。”小张踌躇满志,说:“全国安的人都知道!您也别瞒我了,要不是两情相悦,您怎么可能为了晏轻跟领导吵?我还特地给你们安排了一张床……”
他不说还好,一说陆尧头都大了,昨天晚上大汗淋漓的来了那么一场,第二天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晏轻,只自欺欺人的什么都没考虑,匆忙来了这边,想让两边都静静——主要是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他昨天头脑发涨,记不清前因后果,但是也知道是自己先动的手,清醒之后立刻开始心虚,这都叫什么事儿,哪有口口声声说不接受、然后晚上就对人家动手动脚的?晏轻未经人事,根本不晓得男欢女爱,只会简单的表达自己的喜欢,欲望都是他挑起来,怎么纾解也是他手把手教的,现在可好,没救了,翻脸不认人也来不及了,说法还得好好寻思一下,直言不讳说我就是在做梦是万万不可的……
他揉了一下太阳穴,岔开话题,问:“小三小四是什么东西?”
“哦。”小张神色严肃了起来,说:“陆哥,这个就是你的不对了,晏轻出身是差,但是咱也没好到哪里去,穷公务员连房子都是公家的,隔三差五还要被外派,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咱谁也别看不起谁,喜欢上了就好好对人家——作风是个大问题啊陆哥!”
陆尧:“……我做什么了我?”
“小三小四都找上门来了!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到京城!两个人结伴过来的!其中一个是赶尸人,话说的可清楚,你始乱终弃、养过他几天,玩腻了就拍拍手走了。”小张痛心疾首,说:“做人不能这样啊陆哥!你男女不忌也就算了,怎么能偷吃,还一偷偷两个?”
陆尧恨得牙根痒痒,这是谁也不用猜了,他胸口起伏了几下,有心想去扇巫龄几巴掌——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揍不死他!
陆尧说:“你先过去,别让他们打起来。”他按着小张的肩膀,磨着牙说:“你让那个赶尸人准备好了,把脖子洗的干净点,等我过去,就先杀他祭旗!”
小张抱着两个塑料袋,唉声叹气的往外走,很快没影儿了。
这么一闹腾,研究人员也快要回来了,空洞的脚步声传递过来,陆尧压下心头的火气,扭头看向了云姜。
他两只手插在口袋中,一脚踹在了云姜坐的椅子上,刚才咬牙切齿的劲儿还没下去,现在吊儿郎当的站着,跟个流氓似的,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死,那就死的干脆一点,千万别中途诈尸,夜猫子是草鬼婆的吧?草鬼婆是你的人吧?”
“活人讣告?‘你饲我大,我饲你老’?”
“——晏轻是你养大的,给你养老送终也是应该的。”他冷笑一声,说:“你要是觉得能隔着我动他,那你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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