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 第66章

作者:四野深深 标签: HE 近代现代

  在拥有顾飒明的世界里,曾经失去过的原封不动回到了原地——广袤的天空,交错的街巷,操场里湿漉漉的草地,耳边环绕的朗朗读书声,路边小馆里飘出来的饭香——全都重新能被祁念一遍一遍地感知与认识。

  这个世界可以有喜怒哀乐,可以放松与惬意,能容纳委屈和眼泪,会被奖励拥抱和亲吻,这个世界简单而完美。

  祁念终于拥有了顾飒明的喜欢,被带到绚烂明亮的地方,学会了很多,从此不需要去羡慕任何人。

  直到被拉着过了马路坐上车,祁念才眨了眨眼,一面偷看一面往顾飒明那边挪,却也称得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地评价:“哥哥,你刚刚好凶啊。”

  顾飒明此时脸色稍霁,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反倒还助长了这位小朋友素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嚣张气焰。

  “是因为我,对么?”祁念调皮地晃了晃腿,追问道。

  他盯着顾飒明的下巴等了片刻,不见人上钩,只得将无辜展露得明显。

  “怎么你好不容易跟他生一次气,最后不理的还是我?”他低声说完,打算后撤回去。

  顾飒明无奈,只得及时拦住,把人留在了身边紧挨着的座位上:“没有不理你。”

  “你别生气了,我没有关系,”祁念心里倒是一直舒坦的,转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认真地说,“真的。”

  顾飒明垂眼看了他一阵,忍不住笑了笑,说:“怎么证明?”

  “......”

  祁念被问懵了,为难地缩了缩脖子。

  他还能怎么证明?

  真是没想到自己在顾飒明那里信誉如此之低。

  祁念被眼前这棘手的场景弄得有些无措,看着他哥哥近在眼前的侧脸,顿时豁了出去,木讷又带着讨好地想去亲一下,以此证明他真的没有关系。

  “诶——”顾飒明偏了偏头躲开,朝他示意前面正在开车的司机,噙着笑俯身用只有祁念能听见的声音说,“现在不行,回去要不要我教你?”

  祁念扑了个空,原本应激反应一般下意识有些失落,被提醒后才反应过来,他霎时耳尖飞红,直说“不要”,表示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何况谁不知道回去了还能怎么教?那种时候的顾飒明比起刚刚喝止顾飒清的样子还要凶,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凶。

  ——虽然祁念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心里痒痒,微微发胀。

  顾飒明听了他的“不要”,却十分出乎意料的平静,放在祁念后背的手掌轻轻搭着。车辆偶尔遇到减速带才稍有颠簸,祁念从发讪的状态恢复自如,安稳地靠在顾飒明身上,望着车外熟悉的前路发呆。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他发觉顾飒明的气息靠近了点,目光犹如实质地落下来,像是要牢牢把他守在怀里。

  祁念不用对方明说,也知道了他哥哥藏于无声中的道歉。

  而祁念早已不再需要那份他等待多年的荒唐的忏悔和歉意了。

  祁念只要顾飒明爱他。

  而此刻,顾飒明缄默不语,似乎谁也没告诉,其实这也不止是道歉。

第六十五章 (下)

  第二天,理科1班大清早的第一节 课就是数学,张超让他们先把黑板上的四道题做了,便背着双手开始在走道间梭巡,时不时凑过去看一看,耳边只有轻微的沙沙写字声。

  教室里有一个很明显突出的空位,张超适逢经过,又开口问了一遍:“谁知道徐砾这又是怎么了?”

  前排有人闻声转头,张望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

  没有人知道徐砾怎么了。

  他们也不关心徐砾怎么了。

  徐砾说是与这个班的绝大多数人同学快两年、快三年,但别说是同学,可能比陌生人都不如。

  他在班上和学校受到排挤,哪怕每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难与人开一句口,也能招来难听的议论;就算是对他没有看法的人,也不会随意靠近。而徐砾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只有一张嘴,堵不住悠悠众口,便更是不屑于长篇大论的解释,或者说任何解释都没有。徐砾只会不留余地地反击,好像以此为乐。

  于是这些便通通发展成新的被坐实了的事实,更遭人反感,相当于是个死循环。

  徐砾没有翻身的机会,也从没有人给过他机会,又何必去委屈挣扎?

  谁恶心他,他就千百倍地恶心回去;谁敢挑衅他,他就有无数种方式实施报复。他睚眦必报,宁愿当一个让人害怕的不好惹的疯子,也要让自己过得顺意一点。

  这就是他不低头的方式。

  张超板着脸往台上走,音量惊人:“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天天天天人都来不齐,今天我请假,明天你迟到,比谁更厉害是吧?过家家啊?!”

  大家把头埋得更低,静默不语,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被盯上,成了点名的对象。

  最后还是邻座的何佳彦犹豫着轻声回了一句:“超哥,徐砾昨天下午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吧......”

  “不舒服请假也得发个短信提前说,谁知道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点规矩!”

  “......”

  施泽捏着笔,眼睛在超哥和何佳彦之间来回看着,又偏了偏头盯着那张空椅子,紧锁着眉头却还是冷哼一声,竟还想着早晚要找人算账。

  他其实有点心慌,是何佳彦那句身体不舒服让他怪异地想起昨天中午,他请完半天假回学校时,在校外巷子里碰见徐砾的样子。

  高二下学期因为严重违反校纪校规被学校勒令退学,据说最后转去了云城某所职高的黄臻,时不时还会和三两狐朋狗友来这边的酒吧逍遥,也在市一中外面晃悠过。

  但这是徐砾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面和黄臻重新碰上。

  他早删掉了一切联系方式,即使碰面也不愿意停留,抬腿就要绕开。

  “诶,”黄臻本从酒吧出来,顺路往这边走,见到他时短暂地惊喜了一下,“这是什么稀有人物,居然真的被我给碰上了?”

  他前后看了看,这会儿中午校门都关了,巷子里没人,他转身就拽住徐砾的胳膊把人往路边的墙上一推。

  黄臻比徐砾高,去半个社会混了一趟连力气都变大了。他瞧着徐砾避他如蛇蝎,一动手就激起了满腔怒火,咬牙切齿道:“你躲我?徐砾,你就那么看不上我?当初我对你还要怎么样,喜欢你这种贱人,现在看见我就想跑?!”

  徐砾一动不动,冷脸看着他,笑问:“那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想上我啊?”

  “在酒吧的时候不就是众所周知了么,想上我的人最后都后悔了,”徐砾一只手被他死抓着按在头顶,只能用另一手慢慢摸进口袋,“你呢?”

  当初在酒吧里想拐个未成年上床只为一爽的人自然不少,都以为徐砾就是个穷打工的,胜在身板单薄,长相清秀,容易得手。然而蠢蠢欲动的人多了,受到教训的人也就多了,那些男人也不是为了打一炮就什么都能豁出去的人,从此再也没人敢去沾那份晦气。

  黄臻看上去气极却卡着喉咙——徐砾的眼底永远没有半分温情和色彩,无论如何都没有用的。

  半晌,他吼了一声,压低声道:“我他妈就是想上你,行了?!”却狠狠松开了徐砾,然而下一秒又急切地去握他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的手腕,“你别,我都说了不会怎么样......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老子还看不上你呢!”

  黄臻这种家长、老师口中的二流子、小混混,要什么没什么,同时也什么都干得出来,属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知道,他就是个烂人。

  虽然他自认自己唯一真的从没有想过要伤害徐砾,但他们一开始就是以交换利益走近,还因为踩到了徐砾的底线,徐砾早已连继续利用他的机会都不给了。

  “你们在干什么?”巷子口突然传来一喝,钻入徐砾耳朵里。

  徐砾瞬间心脏一抖,猛地把手抽出来,想要挣脱黄臻的束缚。藏在布料下的食指指节刮过刀片,慌乱间被划得很深,鲜血比痛感来得要快,迅速涌了出来。

  施泽没想到他这个点回学校都能碰见徐砾,更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早已转走了的黄臻,那俩人身体挨着身体,脸对着脸,挤在墙角不知道在说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他脸臭得不像话,冲上前扳开压在徐砾身上的黄臻,转眼就一拳砸了过去,快准狠地把人打得一个踉跄,黄臻嘴角立即渗出血珠。

  如今的黄臻也不是干吃素的,他嘶了一声,弯腰手撑着膝盖,直起身后趁着施泽在看徐砾那边,扑过去还了一拳。

  施泽堪堪躲开,但还是被打到了,顿时怒火更旺,睨着眼睛揪住对方的衣领,使了全劲把人往一旁的墙上怼:“就凭你?”

  徐砾手里湿湿黏黏,一阵阵刺痛紧接着传来。

  那边施泽占了上风,正剑拔弩张着,徐砾藏在衣服下的拳头握紧,勉强堵住了伤口,只见施泽转头,把矛头指向了他:“你说!我打不打?”

  施泽目眦欲裂,右拳已经举过了头顶,非要逼他做选择。

  徐砾感觉到手里出血量小了,但还在不停的流,他微凸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岿然不动地和施泽对视。

  被黄臻打到的那一下使施泽脸上肿了一块,徐砾少顷眼神晃了晃,才终于说:“你别动手。”

  这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像一阵轻微的暖风吹过只有零上几度的冬天。

  你别动手,不用为了我跟别人动手,不值得。

  远处步履蹒跚的一位老奶奶走了过来,施泽听了他的话,浑身都有些僵硬,十分艰难地垂下了手臂。

  这么温柔可人的声音,他和徐砾上过那么多次床,也从没听到过。

  施泽让黄臻滚。

  最后狭窄的巷子里只剩了两个人。

  “是不是舍不得了,”施泽走近他,粗鲁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给我干之前跟他干过吗?还给多少人干过?你说啊,反正以前听得也不少了!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吧,这一年都是在跟我装!”

  “看我喝醉了就死皮赖脸地跟着我,骚///货,你就那么欠//操啊?你不知道我恶心你,恶心同性恋么?

  “跟你上床我觉得恶心,知道了吗?”

  徐砾眼眶微微发红,牙关打颤。他知道施泽是误会了才会说这种话,再不堪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单纯的上床,并没像此刻讲的这样。

  徐砾知道不是这样,施泽昨天走前还跟他抱歉,不至于那么无情。

  气血涌上头,在太阳穴附近就没下去过,施泽盯着徐砾的脸,想象中涕泗横流的认错没有,解释没有,什么都没有。

  恨恨忽视掉那双眼睛里的水光,他像甩掉什么垃圾一般甩开了手,觉得待不下去了。

  “爽也爽够了,滚吧,我嫌脏。”

  他说完转身就往学校的方向走了。

  从徐砾第二天没来起,施泽脑海里浮现的最多的就是徐砾最后被他捏着下巴,像是声音难以发出来,用带着依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的模样。

  一直到下午那张空座位也没被填上,他心急气躁地开始翻出手机,时不时按出那个令他恶心、嫌脏的人的电话号码,打算打过去破口大骂一顿,又想着他们已经一刀两断了,还打个屁的电话。

  施泽直到第二天,超哥在班里发火着急找不到人的第二天,终于在关于黄臻的事情上冷静了点,说服自己把号码拨了出去。

  铃声响起时,他回想那天徐砾中午被他羞辱之后,在座位上趴了整整一下午,难道真的生病了?可为什么不请假?!

  下一秒——手机提示无法接通。

  曾经不用几秒就能被接起,并随叫随到的号码主人,现在无论打多少遍,都是失联状态,无法接通。

  一周后,徐砾办理了休学手续。

  张超的血压终于算是能降下去些,出于保护学生隐私的考虑,他只在班上简单说了一下,好交待清楚去向。

  放学的下课铃打起的第一秒,施泽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刮起一阵风眨眼就不见了人。

  等张超慢慢走回四楼,发现刚刚这着急下课的人竟然是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超哥,徐砾为什么要休学?他到底怎么了?难道这年头还可以想就休学就休学吗,这不可能!还有没有规矩啊?怎么就要休学了!”他低沉的声音越抬越高,这回真像个噼里啪啦的炮仗。

  张超止都止不住。最近本就被这事儿折腾得头疼,他扒拉开施泽的手,半阖着眯缝眼推开门,走到办公椅上一坐,继续让施泽在一旁咄咄逼人。

  “说完了?质问完了?嚷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