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禅宗的说法,叫有情无佛性。

  家里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容细雪可算是二者兼通了,好像还挺有天赋。

  “咦,”周锦渊一乐,联手嘲讽,“我觉得弟弟比较像黑马,机锋打得比你好。你哭着喊着要出家,好像还不如弟弟。”

  容瘦云:“……”

  阿弥陀佛,这日子没法过啦……

  ……

  为照顾容瘦云,晚餐多了两个素菜,吃饱喝足又唠了会儿,容瘦云伸了个懒腰,这一天奔波他也累了,“唉,想睡觉了。”

  容细雪问他:“你住在哪个酒店?”

  容瘦云:“……”

  “我就知道我是个隔壁老容而已……你也这么问,怎么我不配住这儿吗?”容瘦云愤懑不平地道,“我就跟这儿住,找到了单位再走!”

  “哈哈,小雪肯定和你开玩笑的。”周锦渊想起还没安排,反正一共就两间房,说道,“你去洗漱一下,晚上就……”

  他想说就和自己睡好了,反正床也有那么大。

  容细雪却移形换影一般,瞬间闪到了容瘦云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哥晚上就和我睡吧。”

  容瘦云:“……???”

  你是谁,你不是我弟弟……

  周锦渊也诧异地看着容细雪,这俩什么时候这么亲热过啊,邻居家老容不是说着玩的。

  “我和大哥好久没有谈心了。”容细雪面色不改,“兄弟俩住一房间也是应该的。”

  周锦渊的诧异散去了,颇为欣慰,到底是亲兄弟啊,看来小雪也很同情亲哥的遭遇。

  必须有两个人要睡在一起,如果小雪说,他来和自己共住,他肯定觉得小雪还要上学,又身材高大,怎么能挤着,但是因为兄弟和解,那就必须要成全了。

  周锦渊当即点了点头:“那行。”

  “那哥快去洗漱吧,我帮你把行李放好。”容细雪一推容瘦云,把他搡到浴室去了。

  容瘦云还在回头望周锦渊,满脸写着: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一张床上睡着俩兄弟,容瘦云换好了睡衣,他刚刚洗澡的时候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弟弟也不一定就是疯了,也许今天就是和弟弟关系破冰的时候了,弟弟终于向他释放信号了。

  容瘦云郑重地道:“细雪,我们来聊吧。”

  “睡了,明天还有课。”容细雪利落地把被子一蒙,顺手关了灯。

  黑暗中的容瘦云:“……”

  .

  为了给曲观凤治病,周锦渊特别定做了一套较粗的长针,已经完工了。使用这样的针,能更好地影响经络。

  从西医角度,是不存在经络这个概念的。但周锦渊的治疗,除了对经络的作用,其实还要改善血液循环、能量代谢,解除神经压迫,刺激机体产生良性应激反应等等。

  所以说,核心部分是玄了点,但绝非信口开河。另外,病人日常还是要配合进行一些锻炼,如此事半功倍。

  这个工作其实难就难在因人而异,别的医生就算知道针法、推拿手法、药方,也很难复制,达到和周锦渊一样的效果。即使标准化的西医,经验、天赋也很重要,何况中医了。

  曲观凤的治疗是长期的,周锦渊不可能天天上他家去服务,还有工作在身,曲庆瑞更不敢多求,所以曲观凤需要按规定时间来三医院。

  相比起周锦渊的淡定等待,这几天里曲庆瑞一直很不安,先给三医院捐赠,又亲自去盯厂家给周锦渊做针。

  到了约好的第一次治疗时间,他还假装出门,其实坐在车里等了很久,直到看见曲观凤下来,看到司机往三医院的方向行驶,这才放下心来。

  他太怕了,怕曲观凤想法又反复,放弃治疗。更怕治疗结果不理想,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祈祷周锦渊发挥一如既往地出色。

  ……

  曲观凤坐着他的电动轮椅前往诊室,没有任何人陪同,和平时一样。

  穿梭在医院内,他有点不自然,因为家庭环境,他根本没有在公立医院就诊过。

  但是在这里,患者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坐轮椅,算是很常见了,甚至残疾患者也不少。他在这里倒显得一点也不突兀,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这一点倒令曲观凤稍微轻松了一些。

  待到了中医科,曲观凤又重新变得有点突兀了,这回不是因为他坐轮椅,而是因为这里出没的多数是秃发患者,曲观凤却有一头浓密的黑发。

  他甚至听到有的人在无厘头地猜测:“那个是不是治好了来复诊的?头发可真多啊!”

  曲观凤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公立医院的中医科都这样,反正总觉得挺奇怪,大概因为和周锦渊吹嘘的不太一样吧……

  这里看上去更像皮肤科。

  曲观凤沉默地前往周锦渊的诊室。

  “小曲先生来了?”周锦渊看到曲观凤进来,站起来把门给关上了,然后把蓝牙音箱拿出来,继续放道场音乐,这个他和主任已经报备过了,算是音乐疗法,主任同意了。

  “这几天睡得怎么样?”周锦渊问道。

  曲观凤:“……好多了。”

  上次周锦渊给他针刺治疗,他一觉醒来竟已是第二天清晨,睡了足足十个小时,而且是连续的,酣然,无梦。

  回想起来,只有悠悠的道场音乐和周锦渊若有似无的低语声,最清晰的,竟然是周锦渊轻轻的击节声,极有节奏感,把他带入沉睡中。

  在这一瞬间,曲观凤甚至理解了古代为什么有许多追捧巫师的人,为什么在宗教那里寻求心理慰藉。

  要不是桌上留着写了医嘱的纸条,还有家里新开的中药,他都要以为那些交谈与治疗只是幻境中的一段了。

  在喝了几天中药后,曲观凤的严重失眠已经改善许多了。近一年的时间以来,他极难有一个像这样无梦、连贯的睡眠。失去后再得到,愈发显得珍贵。

  这参杂着祝由术的治疗,也让曲观凤心底又多了一线期待,也许……

  周锦渊知道曲观凤心理状况不是很好,所以刻意和他说笑,“你来的时候,在外面是不是看到很多脱发的患者?”

  曲观凤:“……嗯。”

  “因为防脱治秃就是我们的拳头项目,我们医院都有外号,叫海州市秃发专科医院了。”周锦渊哈哈笑说,“你知不知道,有人传说曲公子要来三医院就诊时,好多人都在打听曲公子的秃发到底有多严重,以为你是来治脱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且之前大家只是知道本院的中医科红火起来了,但因为时间短,也不会觉得特别权威。

  直到发现这种背景的富家公子都来,才让他们惊觉,这治秃水平怕不是全国顶尖级别了!

  曲观凤:“……………………”

  他一点也笑不出来,甚至有点想骂人。

  “咳咳,不过我有帮你辟谣,你明明是来做康复训练的。”周锦渊干咳两声,用轻松的口气来描述曲观凤的治疗。

  而且三医院的职工们在知道曲公子不是治秃,而是因为瘫痪来治疗后,都极为激动,尤其是据说,人家多处寻医之后,才定下了三医院。

  脑外科那边才有消息,说周医生针刺治疗,把外伤性瘫痪给扎得下地了,这边连曲公子也来了,人家这是上能治重症,下能平呃逆啊。

  虽然曲观凤还没正式开始治疗,单是这份选择,就已经让大家对周锦渊的医术,又多了一层新认识。

  周锦渊走到曲观凤身边,“来吧,我扶你躺下,我们先针灸半个小时,然后推拿。”

  他把曲观凤从电动轮椅扶到治疗床上,这床还是曲观凤他爸捐的,可以调节角度,这让曲观凤的动作轻松不少,心里也不至于抵触。

  就曲庆瑞的说法,每个暴露他病情的行为,都可能刺激到他。

  毕竟普通医师,诊室也不是特别大,周锦渊为免轮椅干扰自己的动作,直接把轮椅推到后面的值班室去了。

  “哎,你这是不是改装过啊,仔细看觉得挺特别的。”周锦渊还道。

  电动轮椅本就比较重、大,占地方,要是折叠的还能收起来,曲观凤的这个,他这次才看出和市面上的有些微,以人家这个条件,说不定是独家设计吧。

  曲观凤无心和他说笑。

  周锦渊也要开始治疗了,面色一整,说道:

  “这是我家传的通督催气针法,我在针具和手法上都进行过改进,算是独一份儿的,别看着针这形状害怕,现在扎着你也没什么痛感。等你越来越痛了……我就换细的针了。”

  曲观凤穿着宽松的长裤,周锦渊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将裤腿挽上去,在要针刺的穴位消毒,以长针刺进去,用捻转的补法。

  通督催气针法的针感是非常强烈的,甚至会有烧山火那样的热感,但刺激感还要更强。

  纵然曲观凤现在皮温低,感觉也迟钝,都在这样的刺激下依稀有了些隐隐的酸麻,这让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第一瞬间,竟怀疑是幻觉。毕竟他的双腿,很长一段时间,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酸麻只有一点,也说不上舒服。

  但对曲观凤来说,这种算不上舒服的感觉,却能让他呼吸都加快,不可思议地侧着头去看周锦渊,哑声道:“我……我觉得酸麻……”

  “应该只感觉到一点吧,不难受吧。”周锦渊差不多有数,第一次施针就有这个反应,曲观凤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那么一些些。

  周锦渊的平淡,让曲观凤一时竟无言语,慢慢闭上了眼睛,体会双腿最细微的感觉,他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心理作用带来的幻觉,那一线希望也在此时扩散开。

  从未有过的感受啊,让他知道这两条腿真的还没有废掉。

  通督催气针法,真的能力挽沉舟——

  周锦渊没有再搭话,他只在治疗前和曲观凤谈笑了几句,刚才抽空回答,就立刻闭嘴了,现在施针需要他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周锦渊施完针,才微微舒了口气,把艾灸条点燃,隔着防烫网罩施灸。

  针灸分为针刺和艾灸两个部分,有的针灸家更擅长针法,有的喜爱灸法,不过二者并不是相对的,很多时候配合用效果更好。

  天上太阳,地上艾草,在通督催气针法里,后续用艾火的纯阳温热之气循经温补,是相当有必要的。

  和针刺、推拿一样,灸对了也会得气,也是灸法使用最关键的地方。但这种气感曲观凤现在应该感受不是特别强烈,周锦渊把艾灸点好后,又用轻软的被单遮盖在上方,既是保温,也是照顾到病人的心情。

  接着对他说:“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我趁这个时间给其他病人治疗。”

  病人多,可不就得穿插着,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

  曲观凤内心很不适应,却也只能接受。

  ……

  下一个病人扶着墙慢慢走了进来,一看到周锦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亲热地喊他,“周医生,今天我家里做了饺子,我叫我老婆带一碗来给你尝尝。”

  “这么客气……来,坐下吧。”周锦渊扶了一把,这个病人就是他前些天去脑外科会诊的那个外伤性瘫痪患者曹先生,经过近一个星期的针刺治疗,已经能扶着墙慢走了。

  今天起就可以隔天再来扎针了。因为取穴也方便,周锦渊直接让他坐着扎针。

  几天下来病人也习惯针刺了,周锦渊给他扎针,他还在说:“这不是客气啊,真是要谢谢你,我都以为我要没得治了。”

  曲观凤看过来一眼,他几乎以为周锦渊其他病人都是秃发了,但这个好像还好,只是走路有些慢,不知什么病。

  “不至于!”周锦渊笑说。

  “哎,这个小兄弟是什么病呢?”曹先生看到躺在床上做针灸的曲观凤,有些好奇,这年轻人长得十分俊美贵气,也不知得了什么病,看着也不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