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制服,这个是道袍。”周锦渊也说不下去了,无语地笑了一下。

  “本来还以为您也来参加黄天霖的聚会,不过嘛……这应该是什么活动吧?”吴沉玉看着络绎不绝的道士,说道。

  “是海洲的道协开会……怎么黄先生是在这里聚会?”周锦渊诧异地道,那倒是巧了。

  既然巧到这个份上,吴沉玉邀周锦渊去打个招呼,送声祝福,他就不好意思不去了,让赵道长先行去。

  说是亲朋聚会,黄天霖却也包了一个极大的厅,衣香鬓影,人头攒动,周锦渊一身道袍,和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也正亏了这身不一样的“制服”,才进来就被黄天霖发现了。

  “周医生?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们萧院长都堵车在路上!你还和老赵、沉玉一起来的啊,哈哈。”

  “黄先生。”周锦渊和他握了握手,“实在巧了,我们道协今天也在这儿开会,吴女士说你也在这儿,我就过来祝福一声,希望令夫人和宝宝都健康平安。”

  “谢谢,哈哈哈,真是有缘,最后咱们还是见面了。难怪你穿着一身道袍……不如就留下来一起用餐吧?”黄天霖满面笑容。

  周锦渊推脱道:“和几位老道长约好了,用餐时请教,也不好食言。”

  “好吧。”黄天霖惋惜地道,然后想起什么,“哎,不要怪我打扰,但是周医生来了先不要急着走,能不能顺便给我老婆把个脉?”

  虽说黄夫人已经做完全套检查,但是在中医这里多一份保险又何尝不可。

  把个脉也不需要多久,周锦渊点了点头。

  ……

  周锦渊找了张凳子坐下,现场给黄夫人诊脉。而吴沉玉早不知道哪里去同人社交了,她自从失眠好了,老赵也开始长新头发了,就格外张扬。

  黄夫人也没看过中医,但听过他的事迹,她自己在医院探望时却没遇到周锦渊,看了本人,只觉得比丈夫说得还要夸张,看着还是个小孩呢,又是一身道袍,搞得都有些客人好奇地望这边了,估计以为是在算命吧。

  两分钟,周锦渊也就诊完了,说道:“倒没什么别的,只是接下来孕吐会非常严重啊。”

  黄夫人之前就为了备孕调养身体,这几年一直保养得不错。

  他想了想,又说:“你那个不算毛病的小毛病,肚子里总响,要是想解决的话,吃一碗人参茯苓粥可见效。”

  黄夫人眼睛睁大了点,这确实是个小毛病,时不时肚子响,但体检时也没什么问题,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问了下医生说身体健康也会出现,肠道在蠕动而已。她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看来周医生诊脉功夫的确了得啊,黄夫人比较在意他说得前一个问题。

  她现在的怀孕周数还没出现孕吐反应,但要出现的话也快了,“好好,那我真的会严重孕吐?”

  她做完检查也没医生告诉她,她之后会严重孕吐啊。

  虽然没怀过孕,但黄夫人看过一些严重孕吐的朋友,简直太难受了,吃什么吐什么。

  “没事,你可以来我这里针灸,提前预防,减轻孕吐反应。”周锦渊说道。

  “孕期做针灸吗?还是算了吧……”黄夫人不太放心,而且她一定就会严重孕吐吗?

  周锦渊抬头算了算时间,“避开某些穴位和腹部就行了,不过也看你的忍受能力,严重孕吐还比较难受的。那等你开始孕吐了,要是实在受不了,你就来找我吧……唔,那几天的话,有可能撞上我的休息日,我要是不在的话,您可以挂毛医生的号。最好是这两天就挂号,我们科室现在病人还挺多的。”

  毛医生烧山火虽然不行,但周锦渊知道他在妇科和针灸上其实水平算不错,至少在中医科来说,他是建议找毛医生的。

  “哦,好……”黄夫人恍恍惚惚地点头,早听说中医治未病,但她人生还是第一次就尚未出现的病症和医生探讨,周锦渊那笃定的样子,都开始劝她提前挂号了。

  不会吧,她不会真的严重孕吐吧,周医生还挺厉害的,要不要真的先挂个号,以防万一呢。

  那这叫什么,先挂号,再得病?

  “天霖。”此时一名中年男子大步走过来,他穿着蓝色条纹西装,气度不凡,鬓边的几缕霜发不显早衰,反而别有气质,沉声道,“祝贺你和弟妹如愿以偿了。”

  黄天霖夫妇都略带惊喜,连连感谢,“曲总怎么来了?”

  “我也该回去了,祝您身体健康。”周锦渊再次祝贺,也辞别了,本就是来打个招呼。

  “好好,多谢了。”黄天霖有点惋惜,其实他本来想再多留周锦渊一小会儿,把脉之外,也算个命什么的,现在看只好等下次了。

  周锦渊站起来,和那中年男子打了个照面,微微一点头就挪开,转身离开了。

  中年男子也未放在心中,对黄天霖道:“我姑母回国,入住在这里,听说你的喜事,就过来打个招呼,现在该回去了。没想到你倒是转了性,开始问仙了。”

  黄天霖含蓄地笑了笑,也不辩解,关切道,“曲总,令公子情况怎样了?”

  提起这个,曲先生眉毛便拧起来,“他已经辞掉三个康复团队了,包括一支我从国外请来的,水平非常之高,给的训练方案也极好,说按照他们的方案,虽然无法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但能够动弹,如果情况好,甚至达到借助外力站立。可是他……唉。”

  黄天霖也跟着叹了口气,曲总儿子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曲先生又道:“我最近打算找中医康复,试试中医针灸的法子……”

  黄夫人在心里想,这不大像是什么方法的原因吧,你就算找到了名医,总被你儿子赶走也不行啊。

  不过说到中医,黄天霖倒是眼睛一亮,“曲总,刚才在这儿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一位针灸高手啊!”

  那个小道士吗?曲先生想到了那两秒不到的照面,时间虽短,但现在回想起来,周锦渊的五官还是十分鲜明,俊秀稚嫩。

  他失笑道:“那不是个道士吗?”

  而且……未免太过年轻了。

  “别看他年轻,又是个道教徒,正职是市三医院中医科的,”黄天霖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道,“医术高明,诊脉功夫神了,刚刚其实就是在给我老婆诊脉。还说我老婆之后会有严重孕吐,判断我父亲的病情也是丝毫不差。吴沉玉你记得吗?她的严重失眠,就是被周医生针灸治好的,之前也是遍访名医了……”

  黄天霖滔滔不绝地举例子。

  曲先生却是神色淡淡地道:“多谢你的推荐了,不过我姑母才给我推荐了中医院一位精通针灸的黄老,据说我姑父当年受枪伤后手臂神经损伤,功能丧失,就是他治好的。”

  他在考虑中医康复后,就各处了解水平,以三医院中医科的规模,就没进入过他的考虑范围。

  而黄老,他报以极大希望。也以此劝说、鼓舞儿子,再次接受康复治疗。

  黄天霖一掂量,虽然周锦渊在他心目中已经是良医了,但他可不敢说周锦渊能比得过那位事迹彪悍的黄老,“噢噢,好的,那祝令郎早日恢复了。”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天霖是好意,也许那个小道士治失眠打嗝或者脱发的确有一手吧,但不代表能治重症。

  .

  周锦渊出了宴会厅,要去自助餐厅还有一段路。

  此时天色早已暗下来,酒店的花园内绿植丛丛,除却小径旁,都只点缀着幽幽的灯光,看起来格外静谧。一个身影停驻在草地上,因为与常人不同,周锦渊注意到他。

  周锦渊记忆力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在吴沉玉公司所在大厦电梯里遇到过的轮椅青年。

  本来打算走开,偏偏突来地下起了雨,大颗大颗的雨点砸下来,越来越猛烈。

  但那个青年没有动弹,只是看了看身下的轮椅,此时雨水已经将他苍白的脸打得湿漉一片。

  是电动轮椅坏了,还是卡在原地了?

  周围没有工作人员,不止是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想法,还有上次无意中冒犯了对方,周锦渊几乎没有丝毫,就一撩道袍,冲了出去。

  周锦渊大步跑到青年身边,扶着椅背推他快速冲过雨幕,抵达了走廊下。

  只是跑了一圈,身上都湿了不少,青年也是,他正皱眉看过来,雨水把他的刘海拂开,这一次周锦渊看得更清楚了。

  他的双眼不能仅仅描绘为黯淡无光,更充斥着没有生命力般的漠然,这让他的动作都带上了冰冷的机械感。

  这样的眼神,周锦渊不陌生,曾经在一些病人眼中见到过。

  青年并没有道谢,他身下的轮椅轮子甚至稍稍转了点角度,平稳地转动,向某个方向离去了。好像在无声地表示,周锦渊操闲心了,他的轮椅根本没有坏。

  “不好意思,等一下。”周锦渊叫了对方一声,虽然对方没有停下来,但他还是扬声道,“冒昧问一句,你的腿在进行康复治疗吗?”

  周锦渊直奔重点,可青年连头也没回,在周锦渊以为他要一直沉默的时候,他还冷笑了一声,说道:“没有,而且神仙也帮不了我。”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而周锦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意识到他大概率是误会了。

  “唉……”周锦渊叹了口气。

  ……

  餐后,周锦渊又在秦观主的介绍下,和一些海洲省的道教界名宿深入聊了聊,一直到晚上九点了,他才看到小雪发了短信,说已经在酒店大堂了,来接他,雨还没停。

  看着也挺晚了,周锦渊赶紧辞别下楼。

  容细雪正坐在大堂休息区的沙发上,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染着一头彩色头发,正嬉皮笑脸地和容细雪搭讪。

  容细雪却眼皮也没抬起来,盯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入秋了,他穿着一件牛仔外套,坐下来后两条长腿怎么搁都让人无法忽视,而更吸引女孩的,应该是他出色的五官,有些冷淡而锋利的俊美,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

  可惜,无论怎么逗这个帅哥,他始终一脸漠然,好像旁边无人存在,似乎方块更有吸引力一些。好看得着实太排外了。

  直到听到一声“小雪”,他才露出一个笑容,锋利的气息顷刻被柔化了许多,收起手机大步迎上去。

  女孩在他身后露出见鬼了的神情,也不知是发现这人原来会笑,还是因为他居然叫小雪。

  站定在周锦渊面前,容细雪盯着他的额头看,一抬手又顿住了,没有像平时那样随意。

  周锦渊看到他的动作,自己用手摸了一下额头,那里沾着一些朱砂,“哎呀,之前在和其他道长探讨画符,演示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

  “好红的朱砂。”容细雪微微一笑。

  “是啊。”周锦渊就着手指头上一点朱红色,在容细雪眼皮上也点了两下,好似正经八百地念,“智慧明净……”

  容细雪半阖眼皮,和他一起轻声念出后半句咒语:“心神安宁。”

  这时秦观主也下来了,在电梯口招呼了周锦渊,再次问要不要送他回去,看着外头还在下雨呢。

  周锦渊便往回走,打算跟秦观主说也不远,小雪又来接了,没必要了。

  彩色头发的女孩在旁边围观了半晌,怪稀奇的,她和容细雪搭了半天话,容细雪也没理她,冷若冰霜,倒是有道士一出现,就笑得如何如何。

  还在脸上鬼画符念咒呢……

  要是这样,难怪不理她了,宁愿和道士谈笑风生。只是年纪不大,就这么迷信啊。

  女孩有点不甘心,插着兜也往前走了几步,啧啧道:“小哥哥,没看出来啊,你还信道教的,这么虔诚啊,又画符又念咒。”

  容细雪顿了顿,头一次搭理她,虽然看上去更近似自语道:“我不信仰道教。”

  不待发愣的女孩继续发问,容细雪已再度走开。他信仰的从来不是宗教。

第15章

  海洲市金阳镇

  “我跟你说,你去三医院,保准没错,上回他们也说我撞客了,我神婆的符水喝了三斤,也不见好。后来还是在三医院中医科,有个小医生,拿针给我在两只手上这么一扎,我立马就好了!”

  一名中年男子手舞足蹈地站在树荫下,口沫横飞,“你知道花了多少钱?才十几块,还没车费多。墩子,你说你在神婆那里都花多少钱了?”

  他口中的“墩子”没说话,或者说,根本说不出话。

  墩子的妻子在旁边道:“这么少能治得好?而且我们家墩子这是真的撞客了啊,你又不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