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人间晚秋 第26章

作者:舍木氓生 标签: 年上 近代现代

  回去的路上夏和喋喋不休地问廖骏生,廖骏生闭口不谈,最后夏和威胁他:“你不说我自己去查,这表全世界都没几块,我一查就查到了。”

  “你去查吧。”

  廖骏生依旧没打算说,夏和的热情从开洗钱公司瞬间转移到查那块表的来历,然后他查到N国(本国)国籍的只有两个人拥有这块表,一个是S省首富,挖煤的;一个是金历杭他儿子。

  金历杭的儿子现在在国外,那位煤老板倒是前阵子来过B城。

  “煤老板来你店里吃过饭了?”

  那时候缠着廖骏生问问题的夏和像幼儿园缠着老师要糖的小朋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在廖骏生做卤味的时候一直往里头放茴香捣乱,廖骏生额头跳着青筋将茴香往外捞,回他:“没有。”

  “那是金历杭他儿子的?叫什么来着?金……今?”

  夏和的语气带着调笑和不正经,满脸的揶揄,他根本不信。

  廖骏生却抿着唇不说话了,厨房里诡异地安静了半分钟,夏和被电到一样突然吼道:“不!可!能!吧!”

  廖骏生将锅盖盖上转身看着夏和:“出去。”

  说着他便绕过夏和走出厨房,夏和在他身后追着问,声音都在发抖:“真的是金历杭他儿子?我靠真的啊!”

  知道手表是金今送的之后夏和便赖着廖骏生了,死活要打听他现在还能不能联系到金今,说只要有金历杭的帮助他夏和想去哪儿去哪儿,B城这些杂种就根本困不住他了。

  那时候的金历杭正是如日中天,当年总统钦定的接班人,他的势力囊括大半国土,但长年呆在S市,不是不敢来B市,只是不屑来。金历杭当年有句非常有名的话,一个胆大的记者问他除了开大会以外不去B城是不是忌惮那边的人,觉得强龙难压地头蛇。

  金历杭很绅士地让女记者坐下,然后拿着话筒,面容还微微笑着:“没有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一说,压不了地头蛇,只能说明龙还不够强;而真正的龙,是不会与蛇争斗的。”

  潜台词就是,我对B市那一亩三分地没兴趣,你们那圈子里的人自己玩好了。

  自从知道了廖骏生和金今有关系夏和便打定主意拉他入伙,给了他更多的股份,至此廖骏生便在骏和里工作了。

  之后B城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夏和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多,为了公司的安危把法人变更为廖骏生,那时候公司已经在赚钱了,廖骏生的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上流社会,大概就是,一百多万的百达斐丽可以随便送的地步,也知道了金今于夏和他们这类的二代三代是什么样的存在,大概是,像太子一样的存在。

  夏和在B城越来越束手束脚,需要廖骏生把持帮忙的地方越来越多,两人逐渐亲密,到后来夏和对廖骏生表白了,在廖骏生开车带着他逃命的时候,廖骏生把车开到一条废弃的河边,听完了夏和说的那些话。

  那时候夏和表情有些不自在,说:“我知道你是直男,应该觉得我挺恶心的,不过没事,G省我家里那边现在也被牵制着,我出不去他们进不来,不知道哪天我就死了,所以还是跟你说说,你不用有负担。”

  廖骏生脑子很乱,夏和很容易让他想起金今,都是一样嚣张的少爷,他不知道自己对夏和是什么感觉,因为落难而同情?因为对他的依赖而想要照顾?廖骏生不知道。

  夏和向廖骏生表白的第二个月,是夏末,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大概秋天快要来了。廖骏生在公司接到夏和的电话,让他立刻到一个城中村,说自己被堵在里面出不去了。

  廖骏生半个小时后就到了,雨下得让他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开在他前面闪着光的警车,警笛声穿透了整个城、穿透了廖骏生的大脑,他无法思考了,下车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打伞,朝夏和跟他说的那栋楼走去,那里已经被围了封条,大街小巷的人撑着伞过来凑热闹,廖骏生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讨论。

  “从十楼掉下来的,哎哟人都摔稀巴烂了。”

  “还是个年轻人吧,看样子年纪不大,你说说,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楼呢。”

  ……

  跳楼,这件事最后确实是被作为跳楼处理的。几分钟后医院的推车从里面出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那推车上躺着一人,蒙着白布,一半的白布都被血染红,雨哗啦啦地淋在上面,廖骏生在人群中看着那迅速被推走的床,心想,没有看到人,所以不一定是他。

  接着廖骏生就被传唤了,说这天坠楼自杀的死者,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

  廖骏生记不清警察问了他什么,他只记得那天的雨好大啊,从警察局出来之后他忘了自己已经开了车,就这么走回了骏和,走到夏和没呆过几天的办公室里发呆。

  他无法说出自己与夏和没关系的话,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第一次目击死亡,是对他表过白的、夏和的死亡。

  夏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慌慌张张的,通过电波传到他耳中:“你赶紧的赶紧的!我这房子撑不了多久就要被找到了!不过要是你到了我就没了你可别出来了阿,警察问你就说你是我员工,听见没?”

  廖骏生说了声“嗯”,那是每一次逃命夏和都要说的话,所以他心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这次夏和死了,大约是从十楼被扔下来的,后来廖骏生找了人,私底下去找了尸检人员,给了很多好处并保证一定不与任何人提及这次的谈话,那尸检人才迟疑着开口:“致命伤确实是从十楼摔下来的重击,不过他身上好多伤,就是……那种被打的伤你知道吗?肋骨和腿骨的那种断裂啊,真不是摔的。”

  那尸检人叹了口气:“他应该是被打到半死了,才被扔下来的。”

  与这个案件有关的所有人员都被封了口,谁敢惹夏家呢,所以最后夏和落了个“自杀”的结局,从那之后,G省某个一直中立的巨型企业直接表态,站了金历杭那派。

  廖骏生直到这一刻也不愿意回想起关于那件事的任何一个细节,他酗酒,想要让大脑麻木,模糊这些记忆。夏和作为与他相依为命了一年的挚友,就算他对夏和没有任何其余的感情,那伤痛也是致命的,是让他痛苦的。

  夏和的死让廖骏生经常想起那次告白,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对夏和或许是有一些好感的,是一些,不到在一起的程度,但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朋友。

  因为有关生死,所以廖骏生不愿意对金今多言这件事,也因为自己产生过的朦胧感情,他更不愿意告知金今有关夏和的事。

  现在他是喜欢金今的,他知道金历杭倒台,但也是从那次金今来骏和面试才知道他回了国;骏和背后确实是夏和的家族,但廖骏生不太参与他们的事,他甚至没有告知他们金今就在骏和。

  廖骏生在金今床前坐了一夜。

  金今醒的时候天蒙蒙亮,鼻尖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不浓。

  他听到很浅的呼吸声,侧过身便看到趴在床边的廖骏生,这才发现他还抓着自己的手,手心微冷。这不可避免地让金今想到了廖骏生和夏和,他胸腔倏然收紧,有窒息的感觉,金今难受地倒吸一口气,廖骏生便醒了,他抬起头看着金今,丝毫看不出来上一秒还在沉睡。

  “好点了吗?”

  廖骏生问他,金今不理廖骏生,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廖骏生再次捉住金今的手,兀自起身将那杯水端走,然后松开金今。

  廖骏生端着水杯走出病房,金今气得将床单抓皱。

  金今的生气维持到廖骏生回来,廖骏生端着一杯冒热气的水走到金今床边:“你坐起来喝还是我喂你?”

  金今还瞪着廖骏生,却自己坐了起来,伸手抢过廖骏生手里的杯子,抬起头咕咚咕咚很快将一杯温开水喝光,廖骏生很有眼色地在金今喝完水的瞬间接过杯子:“我叫了早餐,马上就到,要去洗漱一下吗?”

  金今不理他,拿了枕边的手机不知道给谁发着信息,廖骏生也不管,又出去接了一杯热一点的水放在床头柜上,自己进洗手间洗了把脸醒神。

  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送到了,护士很贴心地为金今升起桌板,廖骏生看到金今的喉结动了两下,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份早餐,大概是真的饿了。

第三十七章 从头开始

  护士放好桌板便离开了,金今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打开饭盒便低下头吃了起来,也不顾廖骏生又坐到了床边,他侧着脸,露着小半截奶白色的脖子和映出青色血管的耳廓,很单薄却很漂亮。

  廖骏生盯着金今,等他吃到半饱才开口:“我跟副导说过了,这两天你不用去现场。”

  金今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理廖骏生继续喝粥,等他把一整碗粥喝完放下勺子才抬起头:“我以后都不去了。”

  病房里静了静,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廖骏生盯着金今因为发着呆而一动不动的卷翘睫毛,轻叹一口气:“我把事情都告诉你好吗?”

  “我不想听。”

  金今转过头来看廖骏生,目光冷冷的,带着倔强:“如果因为签了合同要赔违约金的话我去借钱。”

  “不要赔。”

  廖骏生克制又无奈地说出这句话,他离金今近了些,两人的呼吸一前一后,都不太平稳。

  “你走吧,我喊武湛过来了。”

  金今转开视线,将面前的饭盒盖上,廖骏生神色有些落寞。

  金今从床上起来,看了眼坐在那里抿着嘴沉默不语的廖骏生,将饭盒端起来放到门口的推车上,回过头的时候廖骏生站了起来朝金今走,金今脚步一转,廖骏生却三两步拦住他的前路,没有像以往那样抱住他或者强制抓住他,他的脸绷着,金今抬起头看他:“做什么?”

  “武湛什么时候来?”

  廖骏生的声音微哑,夹着苦涩。

  “他从S市飞过来,大概中午吧。”

  金今话说得很轻松,带着故意的挑衅。

  “好。”顿了顿,廖骏生又对他说:“我陪你到中午。”

  “不用。”

  金今甩下这句话转身朝洗手间走,手腕却被廖骏生抓住,廖骏生的力道很轻,似乎怕把金今弄痛。

  金今转过头不带情绪地看他,廖骏生似乎有话要说,可金今等了几秒他始终没有开口,金今勾唇笑了下:“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廖骏生眨了眨眼,紧紧盯着金今的双眸。

  “但我不想玩了,无论你怎么和我坦白我都觉得恶心,你知道我讨厌过去的一切,我想说再见。”

  金今铿锵有力地说完这句话,他将手腕从廖骏生手里抽出来,看他几乎快失魂落魄的样子,依然不放过他:“所以牺牲掉你对我的喜欢,换我的从头开始,我觉得值。”

  金今说完后便回了头,朝洗手间走,他知道廖骏生还站在那里,金今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池的水龙头,水声哗哗作响,金今双手撑在水池上,心脏跳得很慢,却跳得十分遥远,似乎要从胸腔跳脱,再猛地砸在胸膛上,让他觉得有点痛。

  洗手间的门被猛力拉开,金今满脸是水的走出来,廖骏生还站在那里,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不走?”

  金今的声音不带感情,廖骏生抬起头看他:“你从头开始,我从头喜欢,可以吗?”

  金今愣了一下,撇开目光,抽了条毛巾擦脸,廖骏生继续看着他:“这一次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再对你表白。”

  金今擦脸的速度慢了下来,廖骏生朝他走过去,金今的手渐渐不动了,把毛巾覆盖在脸上,廖骏生捉住他的手,将他脸上的毛巾拿下来,金今闭着眼,眼皮很薄,青紫色的筋脉看得很清楚。

  廖骏生低下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金今睁开眼,目光复杂,廖骏生退开,执着又认真地盯着他:“所以不要那么快和别人在一起,给我的告白留点时间。”

  廖骏生上前轻轻拥了金今一下,没等金今挣扎便主动松开,然后转过身沉稳地朝门口走,打开门走了出去。

  金今的目光晦涩,整个人似乎被束缚在瘪掉的气球中难以动弹般压抑。

  不到中午武湛就到了,那时候金今正靠在床头打游戏,气色不太好,活脱脱一个营养不良通宵游戏的网瘾青年,武湛过来之后金今只抬了抬眼皮,然后低下头继续打游戏。

  刚开了不到两枪手里的手机就被抽走了,金今不耐烦地看着武湛:“还我。”

  “不准玩了,转去977,我打好招呼了。”

  977医院是B城的军医院,少尉以上军衔的军人及其家人才能进入治病调理,算是全国最好最高精尖的医院。

  “我没病……”

  金今无语地说,他去过977,少年时期在B城过暑假,看电影玩游戏太过,他外公担心他眼睛受不了,带着去配了一副防近视眼镜。

  “我问过了,说你营养不良,找了调理师给你。”

  武湛还抓着金今的手机语气生硬地说,金今皱眉:“我找你来不是让你管我的。”

  武湛目光沉了沉,金今从床上坐起来,抬着下巴问:“你去对付戚策了?”

  武湛点头,目光放在金今脸上,丝毫不愿意挪开。

  金今无奈地撇嘴,只能任武湛又那种眼神盯着自己,似乎整个目光里只有他,盛不下别的东西。

  “够了,我不想管了,你也不用在为了我对他做什么。”

  金今语气疲累,他抬了抬眼,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让武湛坐下。

  “但之前你做的一切我依然很感谢。”

  “就这么多?”武湛的声音低磁,语气里带了股质问。

  金今眸子里隐着些别的东西,问出来却似乎有些艰难,他吸了口气,声音很低地开口:“你…有我爸的消息吗?”

  声音中带了些颤抖,金今问这件事又害怕又期待,甚至不敢看武湛目光和面部表情的变化。

  武湛幽幽地看着金今,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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