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正传 第263章

作者:桔子树 标签: 强强 近代现代

夏明朗一愣,随即抱着陆臻的腰埋头闷笑,不多时,呼吸均匀地缓下去。陆臻从床头拿了书摊开看,左手垂在夏明朗的脸侧脖颈上,呼吸热热得从手背上掠过去,一下一下的。

夏明朗一觉睡过了12点,陆臻小心地移下床去给夏明朗弄吃的,丫一个没手艺的人只有泡面唯一能拿得出手。夏明朗敏锐地听到厨房里有水声,骨碌一下就爬了起来,蹿过去一看,果然,人在炉台前面站着呢。

夏明朗唬着脸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陆小臻尚浑然不觉,大气地挥手说你先去睡,睡完我把面给你拿过去,夏明朗顿时就爆发了,走过去拦腰抱起,陆臻号叫:火!还开着呐!

夏明朗充耳不闻把人一路抱到沙发上放下,以眼杀人,你敢下来试试,陆臻自然是不敢的,缩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有手艺的人到底就是不一样的,夏明朗到厨房里捣鼓一会儿端出来两碗改良版泡面,汤水里卧了个糖心荷包蛋,筷头一戳,软颤颤的蛋黄儿破出来流到汤里,旁边摆上三颗碧绿的菠菜。

陆臻吞口水,谨慎地看着他:“我真的能站了,不走路就成,你不在那会儿,我都这么给自己弄早饭吃。”

夏明朗把筷子塞他手上。

“真的,你别那么小心,我下午去医院还要学着走呢!”

夏明朗索性把面碗端起来做势欲喂,陆臻连忙接过去,一筷子插下去搅起来,塞了满口。夏明朗倒也没坚持,毕竟喂饭也是门技术活,他打小没操练过,别回头挂陆臻一脸泡面,那就不好看了。

陆小臻咽完最后一口面汤,用筷子头戳戳夏明朗的筷子尾:“不生气了吧!你看你,小气巴巴的。”

夏明朗冲着他偏了偏脸颊,陆臻一愣,转瞬醒过神来,扑上去亲了一口,夏明朗收了碗筷进去洗,陆臻喜滋滋地倒在沙发里翻滚,从茶几上摸出个小本儿举得高高的:“哎,晚上我们去吃好的吧!”

夏明朗洗完手出来冷不防看到一个本儿直戳过来,几乎打到自己的鼻子尖,那上面十七八家店名地址以陆臻的招牌大口幼稚字挤在一起,密密麻麻地排着,登时就惊了。

“怎么了怎么了?”陆臻不满。

“我只是在惊叹你哪里来的这种吃冤家的胃口!”夏明朗失笑。

“你请啊!”陆臻嘿嘿一笑。

夏明朗喜欢大车,习惯性地租了辆北京吉普,没想到歪打正着了,刚好空间大,把陆臻的轮椅放进去也不占地儿,就是底盘高了点,陆臻正欲自行奋斗,夏明朗已经轻轻松松地把他抱起放到了副驾驶座上,陆臻强撑着不脸红,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没人看到,没人看到,没有人看啊,啊啊啊!

到医院的时候还早,前面没排人,医生熟门熟路地把陆臻领进去,看到夏明朗时笑了笑,说:“之前没见过啊。”

夏明朗随口答:“我是他表哥。”

说的时候不觉得,说完了莫名又心虚,明明对方已经不看他了,还自顾自地加了一句:“刚好过来这边有空,他家里人托我过来照看一下。”

医生哦了一声,把陆臻推进复健室里,夏明朗站在门边摸了摸下巴,真觉得,嗯,挺囧的。

都说三分治七分养,骨伤科的病人尤其如此,人体组织对筋骨损伤虽然有一定的自我修护能力,但是在损伤状态下的血流供应会不足,同时细胞新陈代谢活性减弱,自我更新与修补周期变长。所以为了更快地消除各种后遗症,就不得不依照组织部位的特性适当地做些理疗,好促进局部组织的血流供应,激发细胞生物活性,

只是复健这种事儿,是必要的,也是痛苦的,鲜嫩嫩新长出的筋肉骨头茬子就这么赶着用,把打歪的搭错的,撕撕拉拉地扯开,揉到应该的地方,这么个搞法儿,真是想想也疼。

夏明朗知道陆臻撑得住,干他们这行的,这样出身这样经历的人都特别能忍疼,别人咋呼得怎么样了,轮到陆臻也不过是白着脸滚汗。

活动,热敷,按摩,拉牵,还有最后的敷药,每个环节二三十分钟,中间还要排个队,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夏明朗站在按摩室中间,身边站了个紧张的爸爸,他家小孩贪玩摔断了大腿骨,此刻正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这位是比较扯的,因为医生还没顾得上碰他。

靠墙边的床上躺了位壮汉,匀了三个医生按着他,一位主管下手,把那位爷整得是鬼哭狼嚎吼得上下三层楼都在颤。而陆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趴在夏明朗跟前,休养了一个月,白了,也胖了点,脸上长出软软的肉,随着紧皱的眉头与坚咬的牙一起颤动着,像一头呜咽的小猫崽,皮肤湿漉漉的。

夏明朗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陆臻转过眼来看他,眼眶里沾了点生理性的泪水,漆黑的眼珠越发的光润,夏明朗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抬手抚了抚他汗湿的头发,又缩回去。他没法儿劝他哭出来或者吼出来,说这样会好点儿,因为他自己知道这样并不好。有节率的呼吸会让人的精神状态更稳定也容易抵受痛苦,而声嘶力竭的号叫会迅速地流失大量的体力,让人再也没有精力与体力去面对任何事。

旁边站着帮忙的助手也是个年轻小伙子,眼见陆臻这么带种首先就心生好感,再看看夏明朗那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安慰他。先是从他们复健团队开始吹了一把,说他们军区总院的骨伤科是最牛的,全国都数得着,他们给的是全套方案,从骨骼、关节、肌腱、韧带到可能的神经损伤都做了全面评估,保管儿等你病好了,就跟原来一个样儿。

这小伙子正在吹,主治大夫额头冒汗地扫了他一眼,小伙子立马歇了,冲夏明朗嘿嘿一笑。

夏明朗搭着话问起陆臻的病情,还有如何调理有何禁忌等等枝节。夏明朗心头一动,问小医生陆臻能不能吃辣,小医生皱着脸说那可不行,伤还没好利索呢,你看他内脏上也有伤,不能刺激,夏明朗回想起陆臻那长长的一溜儿菜单子,裂嘴笑得很阴。

折腾完了,医生和陆臻一道坐起来休息,主治大夫松泛着指骨说小子下回你吱两声成不成,那吼得按不住的是闹心,可你这一声不吭的我心里也虚,生怕捏死你。

陆臻扶着医生的肩膀嘴角带笑,夏明朗本以为陆臻会再次COS小耗子,没想却只是笑,缓缓点头,很虚弱的样子,再多吐一个字都艰难。夏明朗又觉得心里软软的,羊毛针一把,全扎在心尖上。

陆臻一路转战,夏明朗就一路跟随,逮到哪个医生都捉着问近况,殷殷关切问得周全,有医生笑着说你这人倒是地道,陆臻着急赶着说这是我哥,亲的。医生哦一句,恍然大悟的样子。陆臻想想又再补一句,堂哥。

夏明朗略低了头,笑得有点浅。

不出来不见人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出来了,看人家父子家人情侣相伴,成双成对进出着总是有点眼馋,那是一种不太强烈的欲望,好像半夜里忽然想念一支烟,翻遍衣角却只摸到一只空烟盒的那种怅然若失。那感觉像烟雾,有事一闹就散了,静下来又看到丝丝萦绕在心头。

夏明朗心知这是不应该的软弱,无助于将来亦无助于当下,不宜放纵,于是他甩了甩头给自己抖出一支烟去窗边抽。

陆臻把理疗叫上刑,不过上完刑他倒是兴奋得厉害,坐在副驾驶位上把手一挥,简直就是一副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豪迈模样,他说:“目标江汉步行街,咱们去吃好的!”

夏明朗把地图拿出来按在方向盘上看,眼角斜飞看他一眼:“这么高兴。”

“那是,你来了嘛!”陆臻在这早春三月笑得如同初夏一般灿烂,他掰着手指算,我们要去黄鹤楼,我们要去晴川阁,我们要去古琴台,我们要吃户部巷……

夏明朗一脚刹车说:“到底去哪儿,您报个准数,户部巷在武昌,步行街在汉口,您这意思是让我过江呢还是不过江啊?”

“过江!”陆臻笑得讨好,“户部巷是早点,咱们明天早上去吃。”

六点多,暮色西沉,正是这个城市归巢的时刻,夏明朗与陆臻被堵在二桥上缓缓地滑行,前后都是望不到底的车龙,两岸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一盏盏被点燃。

陆臻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子上说:“长江耶!”

像个孩子那么开心,好像从来没看过。

“小生住了半辈子长江尾,今天终于前进到长江中了。”

“没出来玩儿过?”

陆臻摇头:“进出不方便,总麻烦人也不太好,我本来打算等伤好点再说,刚好你来了,嗯,真好!”

车子又停下了,夏明朗夹烟的左手靠在车窗边,夜风带走青灰色的烟雾,他转头看了看陆臻,忽然伸出手去抬起陆臻的下巴,凑过去轻轻印上一吻。

陆臻吓了一跳,脸上迅速地红起来,左右张望半天终于确定没人,心里又生出一些蠢动的意思。

他们现在都是便装,呆在普通不起眼的车子里,开在陌生城市的陌生大桥上,脚下是奔腾的江水,抬头是万古浩然的天空。这个城市没有人认识他,这个城市没有人在乎他,这样的认知让陆臻有种偷情的快感,好像长久闭合的柜门被打开,长长地吸入了一口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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