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 第20章

作者:南风歌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娱乐圈 近代现代

  李少天起身往创作室走去:“我有分寸,你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就是了。”

  方琳气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

第27章

  深空影业的顶楼,燕周看着坐在对面的独子,半晌不语,只是那两道严肃凝重的目光却让人难以忍受。

  燕凛从小就不喜欢面对父亲,也不喜欢面对母亲。

  他从来不顶撞父母,从来没有过叛逆的少年时期,他的人生严格遵守父母的安排,他做的一切事都完美达成父母的期望。

  这样的懂事自律并非是因为少年老成,他只是不愿意和父母相处太多时间。

  尴尬的亲近,压抑的愧疚,如疽附骨的无地自容,每多相对一秒,这些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就要将他淹没。

  燕凛松了松领口,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

  “爸,爷爷应该跟你说过,我已经毕业了,未经你允许提前回来,但我觉得这无伤大雅。”燕凛先开口打破沉默。

  燕周眉峰皱起,这才缓缓道:“那你就提前去本部集团工作。你堂哥燕深器重你,这很好,你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我希望先在娱乐行业——”

  “不行。”燕周否决了他的意愿,不容任何置疑,“我可以不沾手本部的事务,但本部是我们整个燕家的产业,不是他燕昆一家的。我不希望你也被隔离在外围。”

  “我想多接触一些别的行业,以后再……”燕凛一只手捏紧了手指,拇指有些神经质地摩擦着。

  燕周打断他:“燕凛,我也不愿意逼你,但你是我惟一的孩子,作为父亲只会给你最好的。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惟一的孩子”像一句紧箍的魔咒,绞得燕凛无法呼吸。

  “听话。”燕周最后道,起身摆出送客的架式。

  燕凛僵硬地坐了半晌,抬头看向已经走到办公桌后头的男人。

  “如果,我不用燕家的名义呢?”

  燕周皱起眉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进娱乐行业?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一行没有半点兴趣的。”

  为了弥补?赎罪?或者只是为色所惑的私欲?燕凛说不清楚。即便说得清,也不是能在父亲面前提出的体面理由。

  僵持持续着,燕周紧皱眉头看向这惟一的儿子。

  燕凛从小到大都没有显露过自己的喜好,听话省心,从来不曾在任何事物上显示出一丝的偏执,甚至在很小的时候都不会挑剔爱吃不爱吃的食物。他和妻子这为人父母的,事实上连儿子爱吃什么都不清楚。

  这还是燕凛头一次这样强硬地请求着什么。

  燕周半晌妥协地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提前了一年毕业,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时间。这一年你做什么,我不会过问,就当是给你放了一个长假。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燕凛闻言,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一些,笔挺地站起身来。

  “谢谢。”

  能有一年的自由,已经是他现在能够争取的极限。再多的要求,他知道父亲不会让步。

  这是一个狗血的争夺家产的故事。燕家规模最大盘根最深的产业,不是父亲一手创办的深空影业,而是传自祖辈的蓝擎集团。燕周身为被寄予重望的长子,却被弟弟燕昆夺权,彻底踢出权利中心。后来,婚姻出轨的燕昆又被他的儿子一脚踩下,现在燕家名符其实的掌舵人,是他的堂哥,燕深。

  燕深没有父辈的成见,愿意给他一个重返本部的机会。燕凛知道,执念已深的父亲,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他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刻也耽搁不得。

  他孤军奋战,甚至不能明目张胆地利用燕家的影响力帮助墨里,否则必然会引起父亲的注意。

  墨里仇视燕家,更加不会接受燕家的接济。燕凛很清楚,那个倔强的少年连李少天的帮助都拒绝。

  离开他的世界的人,注定被他拒之千里。他这个毁了他的世界的人,又如何说呢?

  燕凛苦笑了一声,却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懊恼后悔。

  现在,他应该怎么做?

  铿锵铿锵,大锣大鼓敲打起来,一声紧过一声,唢呐的高亢声音也适时加入,一曲“将军令”热热闹闹地吹打起来,吸引了台下喧嚷观众的注意。

  台上幔布已经拉开,只有一个小乐班坐在戏台的一角,操着花了面的锣,破了边的鼓,将那一代一代传承百年的节奏再次击响。

  诺大的戏台上空空如也,戏台两边立着的一抱粗的柱子就犹为显眼,烫金的大字从高高的屋梁处至柱底排列出两句对联。

  顷刻间千秋事业,方丈地万里江山。

  买了前排票的年轻粉丝们安静地将摄影设备对准了古色古香的戏台,全方位地拍摄进去。

  其余观众大多好奇地望着戏台上,嘴上瓜子磕得叭叭响,盖着杯盖的白瓷茶碗摆在一边,小声地议论着即将出场的节目。

  高耸的房梁,悬挂的大红灯笼,简朴至极反显古意的戏台,与数百年前别无二致的鼓点乐音,在这个不大的小戏园里,它们一起模糊了岁月,倒流了时间。

  这样的氛围,对于从小浸淫在各种现代化娱乐设施中的年轻观众来说,不失为一个新奇的体验。有一些感受,只有亲置其中,才能产生奇特的共鸣。

  每一个人的心中,应该都有这样一片净土,它生而有之,隔绝于现代科技之外,连接着通往过去的虫洞。当一些微妙的心灵感受被触发时,肉身坐在原地,思想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物理学的束缚,自由随意地回到遥远的历史时空,细致入微地体验着古人曾经经历过的感受。

  而那些流传至今的古老的民间传统,就是这奇妙旅行的钥匙。

  直到锣鼓唢呐奏过一轮,一个身影从幔布后慢慢地舞了出来。

  上场的演员头戴着面具,面具眯眼咧嘴,笑得十分喜庆,几缕长须飘至胸前,身上穿着大红的解袍,手持笏板,帽翅上的红绣球跃动不已。

  和着鼓乐的节奏,表演者欣然起舞,边舞边跳,变换着身段步法,在戏台上连走几个来回,突然从手中抽出一条红底金字的条幅,上书“天官赐福”,不断向戏台下四处展示,迎来一片叫好声。

  这是对观众最朴实的祝福,墨家班在民间演出必不可少的一出戏。条幅逐一换过,“富贵长春”、“加官进爵”,表演者运用灵活的身法,致力于全方位无死角地向所有观众送去福运。

  “好!”年轻的粉丝们也不再矜持,加入鼓掌叫好的行列。

  这种兴奋的心情是隔着一个屏幕观赏视频无法传达的,拍摄者调整着相机的角度,一边不无遗憾地向同伴道:“可惜了,大部分人不能来现场,看视频真是少了很多感觉。”

  “说起来,小师弟让拍吗?会不会要保密节目好卖票什么的?”

  “没有不让拍吧……我们架相机架得这么嚣张,也没有人来管啊。”

  墨里站在后台观察着观众的反应。开业第一天,上座率达到80%,他已经很满意了。观众们似乎对节目也很认可,氛围一直很热烈,他更加松了一口气。

  鲁婶已经扮上刘二姐的扮相,有些紧张地走来走去。

  鲁伯也换好了衣裳,坐在一旁吧哒他的旱烟袋。

  “老婆子,你能不能歇会儿,别走来走去的,我眼晕。”

  “我这不是紧张吗。”鲁婶握着戏里的手帕道。

  墨里走过去扑到鲁婶怀里,鲁婶连忙小心地护着他的头饰。

  “唉哟哟,小宝贝,好不容易戴好的,别乱扑腾,当心弄乱了。”

  墨里不管那些,抱着鲁婶的肩膀撒娇道:“鲁奶奶,你可是最漂亮的刘二姐,你都紧张,我怎么办啊。”

  鲁婶哭笑不得:“瞎说,我们小阿狸俊得就像画里的神仙了,奶奶老了,不漂亮了。”

  “说得好像谁不会老似的,奶奶就算老了,也是最漂亮的刘二姐。”墨里知道鲁婶是几年前被乡下那几个恶作剧的孩子嘲笑出阴影来了。如今戏班重开,还是要靠着老人家帮他挑起大梁。

  墨里依在鲁婶的怀里,安静地不再说话。

  鲁婶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仿佛抱着的还是当年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小娃娃。如今她娇养的孩子还没有长大,还不够成熟,已经一肩挑起重担。这空荡荡的后台,没有着落的明天,都在他的肩头。要说压力,他比谁都大。鲁婶心疼着自己的孩子,慢慢的,她便将那点紧张都忘在脑后了。

  小春和小窦戴起喜庆的大头娃娃面具,跑出去和跳加官的演员一起,将三道祝福的条幅向观众一起展示,在观众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中,简短的第一幕戏落幕。

  三个演员回到后台,小春来不及脱面具,就过来催着鲁伯鲁婶。

  “爷爷奶奶,快,该你们上场了。”

  第二幕的鼓点曲子已经奏起,墨里不再扒着鲁婶,站直身体,看着两个老人家走到上场门处,马上调整到戏里新婚小夫妻的状态,迈着喜悦的小碎步,一起走了出去。

  下一幕戏就是他了,墨里深吸了一口气,边踱步边回想着唱词。

  没有另一个主角,找不到别的配角,狐仙一个人孤独的独角戏,所有的目光都将落在他的身上。

第28章

  第三场了。

  墨里站在上场门处,闭了闭眼睛,撩开帘子。

  戏台上空着,等着他一个。戏台下,观众席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剧场的大灯关了,只有柔和的光亮穿透灯笼的防风纱罩,撒在四周。

  一阵锣鼓轻响,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墨里垂下双眼,艳丽油彩晕染的眼睛如同两片桃花瓣,勾勒的墨色随着眼睫轻抖,渐渐沉寂。

  再睁眼时,漆黑无波的瞳孔只余一片妖异波光。心怀忐忑的新任班主藏匿了起来,此刻他是从百年前踏着时光而来的白狐之妖。

  洁白的身影从戏台左侧出现,踏着锣鼓的落点,一步一步行到舞台中央。

  明亮的舞台灯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的每一处映得分毫毕现。

  每一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者。这并不是因为来自乡野的观众忽然无师自通了那些高贵而繁琐的西式剧场的规矩,只因台上之人牢牢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

  他是托生于墨县这片土地的灵,几百年的传唱使他牢牢根植于这片地域的历史。墨县人也许没有听过墨家戏班的戏,但关于那只墨县独有的狐妖仙灵,他们从小就听过他的传说。

  朴素的地方传说着重于猎奇曲折的故事,故事里那只狡黠的白狐,并不总是善良的,但他一定拥有着倾倒人间的美貌。

  没有语言能够道尽他的美。此刻他从传说中走来,步步生香。他们惟有用专注的目光向他顶礼膜拜。

  两百多双眼睛将视线定格在他的身上,一刻不舍分离,仿佛要将所有微末的细节尽收眼底,一丝也不愿放过。

  但在他低眉垂首一步一顿的优雅之间,光线仿佛发生了一些无法捕捉的恍惚。有一道一道沁人心脾的蓝,不紧不慢地在鼓点的间隙浮现。

  当他走到所有人的视线正中,时间刚刚过去几秒。那洁白的身影却不知在哪一瞬,化作了一抹孔雀蓝,立定在灯光和目光的中央。

  “好!”台下有人哄然叫好。

  坐在前排的粉丝瞪大眼睛眨了又眨,不住交头接耳:“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变蓝了?”

  “没看见啊!不过这么一变好有仙气啊,而且是慢慢变的,太神奇了,回头研究一下视频。”

  “要是有什么表演手法,别忘了剪掉,这大概是小师弟的什么独门手艺吧,像川剧变脸一样?我们别给泄秘了。”

  “你太看不起小班主了,我们离这么近,你刚才瞪大眼睛看出什么来了吗?我打赌视频里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

  台上之人眼睫抬起,那两道视线似乎也浸润了冰凉的蓝色。所掠之处,鸦雀无声。

  所有的喧闹都沉寂时,他开口念道:“昔日那道长以三世尘情杀我度我,如今他道消神亡,一去五载,只余我一个茕茕孑立。我生于遂古,与天地同寿,沧海桑田一如白驹过隙。到如今,这日升月降,天光绵长,岁月难挨,且教我寄身在蓬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