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 第8章

作者:常叁思 标签: 欢喜冤家 校园 青梅竹马 近代现代

  时间点滴流逝,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上午终结铃声准时响起。

  学校中午供应午餐,离得远的自己拿钱去打饭,一块五一个荤菜,像关捷他们这种近处的就回家去吃,然后两点之前返校上课。

  午饭后路荣行能够在家里躺着,因此睡了个扎实的午觉,起来感觉没那么困了。

  他到隔壁去约人,毫不意外地看见关捷盘腿坐在椅子上,腿窝里放着半个插着勺的西瓜,正精神百倍地在看武打片。

  路荣行在窗户外面喊道:“关捷,走不走?”

  关捷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回去盯电视了,同时竖起一根食指说:“来了来了,我再看一分钟。”

  他这个“一分钟”向来都是要无限复制的,路荣行看破地说:“你看吧,我走了。”

  关捷犹豫了一下,没坐起来,反而提起了勺柄,他就是要看电视地说:“那你走吧。”

  路荣行就真的走了,等他慢悠悠地晃进校门,大院里的关捷才关掉家里一共只能搜到三个台的大屁股电视,抓起书包在炙热的日头下着急忙慌地飞奔,日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跟路荣行一起走。

  下午的第一节 课是数学,关捷这一科正好跟路荣行互补,学习的兴致就分外高昂。

  人在擅长的领域上,似乎总是更容易获得长足进步的动力。

  这一堂课在不知不觉间就结束了,因着上周调课的原因,接着的两节都是生物课,当老师抱着个盒子进来的时候,全班激动地嗷了半天。

  生物科学老师姓靳,叫靳滕,这两个字关捷都不认识,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喊他“金”老师。

  用很多年后的形容词来讲,“金”老师就是他们在小学时期的男神,倒不是说这人长得帅炸天,而是他讲课有趣,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深爱着他。

  当然,在镇小一众年纪大的男老师里,靳老师还是有鹤立鸡群的资本的,他看着很年轻,芳龄不知几许,模样端正,还会说和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差不多标准的普通话。

  在热烈的欢迎中,靳老师拿着课本在讲台上轻拍了几下,学生们就自觉地封印了喧哗。

  这一堂课的内容是观察小动物的内脏,其他老师的常规做法,就是到菜市场去买一些三四厘米长的小毛鱼,然后将学生叫到五楼的实验室里去两人一组分一条,共同合作着搞解剖。

  实验室门口立着副仿真的人体骨架,郑成玉每次去都要搂着女同学的胳膊说好害怕。

  但是靳滕不这样,他将买鱼的公费拿去买了68对鱼钩和鱼线,让课代表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一副。

  趁着课代表在分配,他就反复强调着任务和纪律。

  “我上节课问过你们了啊,是要鱼还是要鱼钩,你们全部都举手说要鱼钩的,所以这节课你们的任务就是给自己钓一条鱼,我们下节课要解剖的,好吗?”

  “不好,”老师和气,学生就敢于唱反调,有个男生笑嘻嘻地说,“要是没钓到怎么办?”

  “要是只有你没钓到,那就是你没认真,下节课你就一边儿凉快去,要是有很多人都没钓到,”靳老师故作严肃地说,“那就是我的问题,以后别的老师怎么上课,我就怎么教你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关捷跟着大家一起强烈反对:“切!太烂了,一点都不怎么样。”

  “那你们就给我争气一点,每个人钓它个十八条,咱们杀一条,剩下的送给老师下酒吧,”靳滕开了个玩笑,最后强调所有人都不许在河边追赶打闹。

  学生们端详着发下来的鱼钩,看见上面已经穿好了红色的小蚯蚓,爱干净的女孩们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而好玩的男孩们的心思都已经飞出了校门。

  十分钟之后,靳老师举着一面用红纸糊的小三角旗子,牵着两列学生出了校门,他应该是和门卫大叔提前打过招呼,大叔关上校门后没有回门房,而是站到桥上来帮他盯学生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野得很,在教室里百依百顺,一出来就全失忆了,东跑西跑扎堆找伴,折腾掉了半节课,才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在河边蹲好。

  靳滕点了根烟,守在学生队伍中间半米开外的草丛里,精神片刻也不敢松懈。

  就在上个月,这条小河汇进的月来河的上游飘下来一具无名尸体,作为今年汛期未至就已经发生的第四起溺水事故,各级校园都接到了通知,不仅老师要高度重视,还印了通知书给学生家长,请他们尽好监管职责。

  因此他要带学生出来钓鱼,遭到了校长和教导主任的强烈反对,怕出事故,怕对家长无法交代。

  但靳滕还是把学生带出来了,灾祸从来不会因为足不出户就转身离开,而他也不觉得所有的知识都必须来自于讲台。

  还有就是孩子会溺水,绝大多数情况都是瞒着大人独自去的水边,跟他在附近盯着上课不能一概而论。

  最后这个年纪的小孩因为没有见识过人间的诸多欲望,真的特别容易满足,你给他们一点点校门之外的自由和权力,他们就能笑成眼前这样。

  学生们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就是有鱼也被吓走了,但是靳滕没有提醒他们保持安静,因为他们每天安静的时间够长了。

  出乎靳老师的预料,他的学生之中藏着高手,很快就有人钓出了第一份荣耀,是条两厘米来长也不知道叫什么的小鱼苗,鳞片比清晨草上的露珠还小,身上闪着蓝色的磷光。

  在小孩的眼中它有点可爱也有点漂亮,在大人的眼中它不够塞牙缝。

  该同学收获了一大票崇拜,得意又娴熟地重新挂上鱼饵回归了“课堂”。

  其他同学也接二连三地收获了快乐,王子恺运气不错,钓上来一条半掌长的鲫鱼,关捷就更厉害了,他拉上来的是一只无法解剖的……小王八。

第7章

  河里能钓的东西不少,鱼虾泥鳅和鳝鱼,都是常能钓到的东西,但是很少听人说钓到过乌龟。

  关捷提着钓竿,被被鱼线末端那个做着钟摆运动的长脖子圆球给惊呆了。

  他提竿的时候特别费力,心里想的是自己可能勾住了一条像他腿那么长的大草鱼,剖完了还能拿回家烧个汤,简直完美。

  谁知道提起来大失所望,那东西小得超出预期,还没有他的量角器大,晃来晃去的也不知道是鳖还是王八。

  关捷以前没接触过这种带甲的动物,怕被咬不敢卸货,只能将它从河里提起来再放到身后的草地上,心有余悸地看它在草丛里刨着土地找角度挣脱,但是都没有用。

  马上要下课了,他得拿这个去交下节课的差。

  可怜的乌龟永远不可能懂他内心的嫌弃,大概是被鱼钩牵动了痛处,它疯了地一样满地乱爬。

  关捷有点怕它把自己的脖子给撕烂了,不敢让线绷那么紧,猫着腰被乌龟沿着河坡手忙脚乱地遛了好几米,极大地干扰了同学们的自由站位。

  谢军是个大嗓门,羡慕到流鼻涕,扑过来惊奇道:“我草关捷,乌龟这么大劲的吗?你是不是拉不住它,不要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关捷天天被他踩脚,看见他的脚心里就想“咯噔”,生怕他一脚下去把乌龟也踩扁了,连忙喊道:“我拉的住,我就是不想拉,你别来!”

  谢军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靠近的脚步,速度不减地继续冲。

  最后还是靳老师亲自来给他打下手,将乌龟从鱼钩上解了下来。

  鱼钩的锁喉伤害去除之后,那只乌龟瞬间将自己缩成了一只壳。

  靳滕将它托在手里,看身边围的学生越来越多,为了预防有人在这斜坡上不慎碰撞溜下水,他立刻折身回了岸上,并且故意招呼大家都快来围观。

  很快关捷的生物知识和世界观,都因为这个意外的收获而得到了拓展。

  “这是一只草龟幼崽,”靳滕左右歪动着手里的龟壳,科普道,“呐,你们平时说的这个乌龟壳子,在课本里的学名叫做背甲。”

  郑成玉是一个上什么课都喜欢举手发言的女生,她插话道:“可它在地上爬的那一面也有壳子啊,那个也叫背甲吗?”

  “好问题,”靳滕用空着那只手的食指虚指了一下她,转头笑着说,“这是关捷钓到的乌龟,回答问题的优先权当然也是他的,关捷你来说一说,地上这一面叫什么壳?”

  关捷上课从来不主动回答问题,一被点到他就困扰,即使这个问题和他的乌龟息息相关,他也没有光荣的感觉。

  靳滕这边是感觉得到这小孩不爱表现,故意揪他出来答题。

  关捷斜了自己的乌龟一眼,用他的直肠子思维郑重地猜道:“……前甲?”

  靳滕很少会直接说学生错了,他通常会用更委婉的说法来代替:“差不多,但第一个字不准确,应该叫什么呢?在告诉你们答案之前,我先问个问题,你们应该都看过忍者神龟吧?”

  不少人异口同声地说:“看过。”

  靳滕用另一手将龟壳拿住,把接地的那一面展示给众人,边转向便用指头在壳上指点:“很好,忍者神龟胸前背的是什么?关捷还是你,回答。”

  他这一句语速很快,有点那种限时回答定量问题的紧迫感。

  关捷被他带着节奏,答得也飞快,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炸药包。”

  同学们哄然大笑,靳滕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答案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和气道:“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是答案不是这样。”

  “那是腹肌,忍者神龟的腹肌,这只草龟不是神龟,所以它不可能有腹肌,它有的是腹甲,知道了吗?”

  大家都嚷知道了,靳滕接着讲了讲主要藏起来的躯干,并美其名曰:“你们都抓紧时间,好好观察一下,这对你们打赌的时候画乌龟很有帮助。行了,下课了,都把钩子和线收了,回教室了。”

  贴纸条、画乌龟,的确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打赌的时候经常干的事,大家被建议了也不观察,只是你推我、我拍你地使唤别人看,然后稀稀拉拉地散了。

  关捷没钓到鱼,有点没完成任务的沮丧,这种压力使得他对新鲜的乌龟都喜欢不起来,盯着老师手里的龟壳犯难。

  靳滕将手往他面前伸过来,说:“它现在不伸头,看不出有没有受伤,老师不建议立刻放回水里去,你是想把它带回家,还是我帮你观察几天再放了?”

  关捷本来想说老师你拿走吧,但开口的瞬间忽然想起了路荣行。

  路荣行喜欢拍动物,什么扑腾的公鸡、碾人的刁鹅和翻院墙的黄鼠狼都是他的模特,关捷想着说不定这乌龟他也会喜欢,连忙改口道:“老师我想把它带回去。”

  靳滕将手小幅度地抬了抬,笑了笑:“拿走吧,别整死了。”

  关捷用手捧住龟壳,歪来歪去地看了看,忽然感觉这个壳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深墨绿色的甲壳上背着些黄中带绿的脊边线,因为还小,壳上带着些湿润的亚光,盾甲线也排得比较整齐,像是田中的阡陌格。

  看在颜值的份上,关捷开始有一点点喜欢它了,但这并不能打消他心里的顾虑,他仰起头发愁:“那老师,我把它带回去了,下节课我剖什么呀?”

  靳滕笑得不行地搓了下他的头发:“怎么,你准备把它剖了?那你也剖不动啊。放心吧,我也没指望你们能钓到鱼,买了鱼苗的,你去找个带洞的盒子把它装起来,然后直接去实验室。”

  关捷一听下节课不用到一边凉快去了,立刻高兴起来,“嘿嘿”地跑了。

  路过门房的时候,在桥上看见了一切的大爷将他拦下来,用欣赏的语气跟他聊了两句。

  大爷打趣说:“小朋友运气不错啊,居然钓到乌龟了,你要是个小姑娘就好啰,以后肯定能钓到金龟婿。”

  小地方的人总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迷信,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眼中,多年的老龟是有灵性的动物,连带着后代也沾光,加上乌龟不好钓,所以认为能钓到是福气的象征。

  关捷不知道那是个不能随便钓的东西,还以为金龟婿就是乌龟的另一种叫法,连忙反驳道:“小姑娘有什么好的,挖个蚯蚓嗷嗷叫,什么都钓不到。”

  不像他,钓遍池塘无敌手好吗。

  大爷发现他还屁都不懂,便不再跟他讲婚嫁段子,换了个话题笑道:“你钓了个什么样的乌龟?给爷爷看看。”

  关捷大方地将龟壳给了对方。

  大爷接过去“哟”了一声,竟然还有点懂地说:“这还是个错甲龟。”

  关捷耳朵尖,一下就听见了那个“错字”,他纳闷道:“错?哪里错了?”

  “盾甲不对称,错开了,”靳滕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了起来,“你看,它左边和右边的块数是不是不一样?一般都是一样的。”

  关捷数了数,发现果然左边是四块而右边是五块,他回头去看自己的老师,茫然地思考道:“那它为什么会不一样?它是不是得病了,不正常啊?”

  靳滕猛地怔了一下,眼底有抹复杂深沉的情绪瞬间划过。

  错甲是龟类生物学上是天生畸形中,一种永远无法恢复的特征,但这并不会影响它的健康和寿命,可是人们对它的印象就是畸形的,病态的。

  孩子清澈的目光和无知的提问方式都让靳滕觉得喉头哽得慌,但他心里却像埋着一座苏醒的火山,迫切地想要喷发出一点什么。

  于是他扯出了一个笑,心里却弥漫着悲哀地说:“不是的,它很健康,也没有得病,这只是一种……外貌上的表征,它跟别的乌龟长得有点不一样。”

  “就好像有的人脸上多长了一个痣,身上有块胎记,耳朵那里多了个小耳朵,你会觉得他们生病了,不正常吗?”

  关捷在心里对号入座,他自己脸上就有痣,在右边的外眼角下面一点,挨着两颗小黑点。而路荣行的左边脚腕上有一圈环状的浅褐色胎记,谁要说他们有病,关捷能第一个跳起来。

  他摇了下头,在老师浅显的类比下,将“错”带来的担忧愉快地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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