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全稿 第70章

作者:河汉 标签: 欢喜冤家 强强 近代现代

  学员们蹭地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对洞悉人心的老师肃然起敬。他们无比欢乐地跟着Miss Lu去了室外。

  然而,跟着跟着却发现不对劲了,他们没有被带向任何一处训练场,而是来到了一间独立的空房子。房子很普通,唯一有违和感的地方是,四周都没有窗户。

  他们不认识这里,不过每一个嫡系的313学生都知道,这里是……

  “黑屋。”Miss Lu给他们解释,“军校里犯了错的学生就在这里接受惩罚,没人犯错的时候,这里就是特殊刑讯室。”

  梁上君心里咯噔一声。把犯错的学生当做战犯和俘虏对待,这种教育方法让人毛骨悚然,军校里未成年的孩子能受得住吗?

  “你们之前已经接受过常规刑讯训练了吧,不过没有来过这里是吗?”Miss Lu面色悲悯地看他们,“校长是没把你们当亲儿子啊。要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你们去跟越南特工搞激情,不做点热身是不行的。”

  踩着她的话语,一行人进了“黑屋”。

  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地方并不“黑”,日光灯恰到好处地亮着,三面都是吸音墙,另一面上有一扇特别厚重的大门。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想,只是太安静了,好像所有的声响都被吸收了隔绝了,压抑感越来越重。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安静,却并没有缓解那种压抑感,相反地让他们更压抑了。

  纪策一手一根麻绳,总共串了十条小板凳,就那种塑料的折叠矮凳,在他们面前放成了一竖排,然后发令:“都给我坐下。”

  汉子们的脸登时垮了,凳子实在太矮了,他们坐下去几乎就成了抱膝蜷缩的模样,有一种强烈的低人一等和任人宰割的感觉。

  梁上君脑中几个念头窜过,眉心就皱了起来:这个阵仗,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各个击破的意思——刑讯的基本方法之一。

  按照队列顺序坐下后,梁上君是第四个,他蜷坐在那儿,浑身不舒坦,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扇大门,不知怎么的起了一层白毛汗……不知道这扇门后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Miss Lu说:“真正的黑屋在这扇门后面,一会儿你们一个个进这扇门,出来一个进去一个。纪老师会在这里陪着你们,谁想偷窥门里的事情,过了他这一关就可以。”

  说完她一个轻巧的转身,消失在那扇大门之后。

  纪策背靠在那扇门上,也不看他们,也不说话,手中端着一本老厚的档案翻着,读得很仔细。没人敢轻举妄动,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概就是他这样。

  没人注意到,在Miss Lu进门的那一瞬,她在纪策的耳边丢下一句笑语:“他很敏锐。”

  纪策当然知道她在说谁,他也知道这句评价的深意。

  越敏锐的人,越容易被言语诱导,被情绪左右。当别人还恍然未觉的时候,他却已经在提防和畏惧了,只要一丝微小的表情裂痕,就会让刑讯师抓住弱点。

  大约过了两分钟,纪策挪开一步,对排在第一个的糙子说:“进去吧。”

  糙子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军容军姿,颇有点上刑场的范儿,然后他精神抖擞地往那扇门走去,临进去前,还风骚地甩首,留给他们一朵灿烂的笑容和一个可爱的V字手势。

  门再度关上时梁上君听见后面有谁嘟囔了一句:“好一张烈士脸。”

  七分钟后,烈士糙子出来了。

  除了纪策,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么短的刑讯时间就把他搞定还算其次,关键是,他们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还是一名军人,哭得这样……梨花带雨。

  糙子经常“泪流满面”,那都是耍无赖的时候做做样子,可他这次是真的哭了。

  袖口狠狠地抹过眼睛鼻子,还是止不住流淌的眼泪和鼻涕,糙子紧咬着唇才能克制住,不至于恸哭出声。很少见,跟他玩得最近的尤禹都很惊讶,糙子那双眼里满是悔恨和歉疚,一点也没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尚未来得及合上的门里传来Miss Lu的呵斥:“要哭出去哭,别在这儿丢人!”

  糙子快步走了出去,逃跑一般离开这个黑屋,逃了很远才在一个角落里蹲下来,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连同他呜咽的一声“妈”。

  *******

  第二个进门的是阿藏。

  他在里面待了十分钟,出来的时候仍然是那张扑克脸,不过大家都看到了,他的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

  沉默的人,不代表没有情绪。

  第三个是尤禹。

  尤禹进去时,纪策意味深长地瞥了梁上君一眼:这娃子莽撞的脾气跟你一个样,孩子他娘,你可以以他为鉴。

  这算是个提醒的眼神,不过梁上君没工夫回敬他。

  有了前两个人的例子,剩下的人都知道黑屋中的Miss Lu不好对付,都忙着给自己构建心理防御墙,把自己所有的弱点藏起来,再藏得更深一点。

  纪策哼了一声,状似于心不忍地说道:“没用的,她就是在享受戳烂你们弱点的乐趣,你们躲不过去的,还不如早点投降早点解脱。”

  他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这些优秀的军人们根骨里都是争强好胜的,你说他“不行”,他就非要“行”给你看。

  纪策没有在乎他们不服气的目光,又去低头翻档案。

  尤禹进去一分多钟,里面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声响,大家吓了一跳。在这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中,每个人的精神都保持着高度警惕,梁上君又不免担心尤禹,神经更是绷得死紧。

  此时他们听见尤禹的怒吼:“是又怎么样!我承认又怎么样!我没错!……”

  后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谁也不知道Miss Lu跟他说了什么,从头到尾她都掌控得很好,一个人从镇定到失控到崩溃,都在她的计算中。

  尤禹比糙子坚持的时间还要短,他只在里面待了五分钟。出来的时候带着争执后的怒容,却是敢怒不敢言的那种。

  等他出去,梁上君站起来。

  等待是最让人焦躁不安的,梁上君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第四个而不是最后一个。

  不得不说,这种等死一般的煎熬,对于任何一个俘虏或者战犯来说,都是一块聒噪的磨刀石——在临死前,让你好好听一听地狱开门的声音。

  *******

  大门在背后关上之后,这间黑屋立刻变得很昏暗。

  只有两处有光源,而且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一处在屋子的正中,光源下只有一把椅子,周围什么也没有。椅子倾倒着,估计是方才尤禹“受刑”时砸翻的。

  另一处在屋子的左侧墙角,与梁上君想象中不同,那里并没有什么吓人的器具,仅仅是一副桌椅,椅子上坐着Miss Lu,桌子上太暗,他看不清晰。

  Miss Lu客气地对他说:“请坐。”

  梁上君扶起中间那把椅子坐下,这个布局赋予他完全孤立的处境。

  闲话家常一样的语气,Miss Lu说:“尤禹是另一个你。”

  梁上君笑笑说:“有点像吧,他比我年轻。”

  “你的言下之意是,你不像他那么好对付,是吗?”

  梁上君没搭腔。作为一个受审者,越少说话越安全。

  “嗯,你确实比我想的要镇定。”Miss Lu语带遗憾,“刚刚用你来逗尤禹玩,那个场面差点让我笑场,可惜啊,看来用丛班长来逗你是不会有同样的效果了。而且,用死人来开玩笑确实不大好,尤其还是个不知道为了什么捐躯的烈士,是吧,梁小英雄?”

  “……”如果是以前的梁上君,可能真的会发飙,这一番话已经连戳了他三个痛处,如果不是事先做好了准备,恐怕现在砸椅子的就是他。

  Miss Lu见他仍是沉默,手指点了点桌面,忽然笑了出来:“没意思,跟你兜圈子实在没意思。梁上君,我们还是直接说主题吧。”

  主题?

  卢薇站起身,一改刚才漫不经心的态度,说道:“这场刑讯训练不是由我提出的,是王副局长要求的,专门为你准备的。”

  梁上君望向她:“什么意思?”

  “意思是,除你之外的其他人都是过场,对你才是真正的刑讯。”

  冷灯光将卢薇的面庞照得晃眼,梁上君皱眉:“真正的刑讯?”他心里隐约有些眉目,大概这次的训练是幌子,可是没有道理,他想不明白。

  “逊奈的事。”卢薇坦言。

  “又是逊奈……你们还想让我交代什么?我已经通过了政审,你们没有资格再审我。”

  “原则上是这样的,不过这次的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卢薇从桌子上拿起了两样东西,走近梁上君,她摊开左手给他看,“认得这个么?”

  目光移向她的掌心,梁上君瞬间一僵。

  他认得,当然认得,这是折磨了他数月,直到现在还给他留下后遗症的罪魁祸首。那小小的玻璃瓶身上的每一个标注他都熟悉,虽然不认识那些文字,但仅仅是作为图形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γ-受体阻滞药。”

  “没错,这是已经通过最终实验的药物,说起来你也是提供重要数据的实验体之一。”卢薇陈述着事实,丝毫不在意当事人的感受,“这批完美样品是直接递送到王斌手上的,跟它们一同到来的,是逊奈新的领袖穆斯塔法的问候……”

  “这关我什么事。”梁上君嗤了一声,“毛主席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反间谍侦察局跟逊奈敌对交战也好,贸易来往也好,都是国家的决定。”

  他早知道王斌对这药品有所觊觎,当初他们演习时,王斌就给香艳君和鲁达明试验过微剂量,对于反间谍侦察局来说,可能这种药很有价值。

  “我真的很不喜欢别人打断我说话。”卢薇蹙了蹙鼻子,这个表情看上去很稚气。伸出右手,她这只手上握着一个针筒,将针管插进那个玻璃瓶的瓶盖中吸出透明液体,在梁上君面前排出针筒里的空气。

  细小的水注划过一道刺目的光弧,梁上君的瞳孔骤缩。

  “穆斯塔法的问候中提到,越南特工部队将会派出一支小组进入我国国境,他甚至给我们提供了那支小组的活动方向和装备信息。我们想不通的有两点,第一,穆斯塔法为什么要向我们如此示好;第二,逊奈跟越南方面有什么联系。”

  “这些我都不知道!”

  “但是他提到了你的名字。”卢薇注视着梁上君脸上的每一寸微表情,“提到你时,穆斯塔法还用了一个专有名词。”

第二十四章

  “什么名词?”

  “银色荆棘。”

  “我操!”梁上君狠狠骂了句脏话,“鬼知道他什么意思!你们能不能别一有问题就折腾我?我不是间谍,我是俘虏!一个俘虏能接触到多少事情!”

  心里涌上强烈的抵触,被敌人威逼是一回事,被自己人威逼就是另一回事了,加上对药物的极端厌恶,让梁上君几欲作呕。

  “是吗?”卢薇一边反问,一边扣住他的胳膊。尽管是个女人,但她的速度和力气一点也不弱,梁上君一时竟受制于她,刚要反击,针管已刺破皮肉。

  “滚开!”梁上君是宁愿划伤也不想再沾到这种药,当下暴走,拽住卢薇的手腕就往旁边拉,他气得狠了,手臂肌肉都在发颤。

  卢薇也不是省油的灯,手腕剧痛下还能平稳地推完针筒里的液体,只是针管拔出时带了一丝暗红的血线。

  梁上君脸色发白,直愣愣地盯着手臂上的针孔。

  被俘虏时的一幕幕重现在他的脑海里,药物加上电击的痛苦冲击着他的大脑,那是种精神上的条件反射,令他的镇定彻底碎裂。

  “你们凭什么……”咬牙切齿。

  “放心,我看你出了这么多汗,给你补充点生理盐水而已。”卢薇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闻言梁上君懵住了,他越发糊涂。

  卢薇笑得很是得意:“我只不过把王斌的指示模糊地表达一下,又把穆斯塔法的问候断章取义地说一下,再用生理盐水忽悠你一下,就把你轻松击垮了。你看,你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吧。”

  “……”梁上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女人。

  “上面对你和逊奈的事情确实另有考量,不过对你仍然是信任的,没有为了这件事情刑讯你的意思。”

  “那逊奈……”

  “我们都对逊奈的做法有疑问,但当务之急是越南方面的事情,暂且不论穆斯塔法是什么居心,他有意与我们合作总归是件好事。”

  “所以你这样耍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击垮你,让你别那么自负的意思。”卢薇无视他的怒火,接着说,“我看得出来,你对我这个老师很不以为然,给你一个下马威是目的之一,而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想要刑讯你的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