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全稿 第65章

作者:河汉 标签: 欢喜冤家 强强 近代现代

  尤禹:“吃你的饭去,不关你的事。”

  糙子受打击了,很是不甘心,指控道:“呔!竖子!你这是背叛我们七连!你把咱梁连的脸面置于何地!”

  尤禹哼了一声:“你懂个屁!我就是为了梁连的脸面才要学的!”

  “怎么说?”糙子没明白。

  “你别管!”尤禹懒得跟他解释。

  “那我也要学!”糙子开始耍无赖。

  “等你的任督二脉打通了再来学吧!”撂下这句话,尤禹就跑去桃园三人组那边了。

  “……”糙子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难道他已经打通了?”

  *******

  独上南墙,望尽天涯路。

  这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梁上君去买了一大袋的罐装可乐,又搭了几只卤鸡腿,扔上了军校的南墙。他坐在墙头,等着丛建鹏过来赴约。

  等了好一会儿,人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一只野猫。

  这只猫有着纯黑色的皮毛,琥珀色的眼睛透着冷冽的光,它毫无畏惧地一爪子拍上了梁上君买的卤鸡腿,并且把其中一只鸡腿拨到自己跟前,舔了舔,然后撕着开始吃。那傲慢的架势,直逼伽蓝的武则天。

  梁上君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这家伙,忽然有种强烈的错位感,让他以为自己正身在伽蓝。在伽蓝那堵矮墙上,不远处是来来往往的兵蛋子们,偶尔能听见他们对纪策的抱怨,无聊的时候,团长的武则天踱着步晃悠到他身边……

  这是……想家了?

  梁上君觉得很好笑,他进入伽蓝也就一年多,离开那儿也就两个月不到,没想到会这么挂念。

  摸出一根烟来,他慢慢地抽着,看着那只黑猫自顾自地撕鸡肉,撕完了长尾巴一甩,跟他一起蹲坐在墙头。它比武则天瘦很多,没有那种厚实伟岸的背影,细长的身形看上去非常矫健,不像是给人豢养的。

  梁上君任它坐在那儿,吐出一口烟,跟它搭话:“我有个朋友叫武则天,跟你同种族,但是人家立过大功,现在给养得膘肥体壮,羡慕吧?”

  黑猫无视他。

  梁上君乐了:“你跟他一个脾气,我看你也是个将才,不如给你起个霸气的名字吧,以后你要是立功了,发的证书上也好署名是不?”

  一阵风吹过,黑猫的胡须颤了颤,继续无视他。

  梁上君伸手挠了把它的后脖子:“就叫小黑吧。”

  黑猫站起来,俨然一副受够了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弃梁上君而去。

  梁上君笑了笑,捻灭抽完的烟蒂,啪嗒打开一罐可乐,仰着脖子灌了几口。

  可乐这种东西,他现在已经很少碰了。他记得学生时代经常喝,刚参军那会儿,班长有时会在他闯祸受罚后给他带两罐,他嚷着要喝啤酒,叫班长别把他当未成年,班长总是一脚踹上他,骂道:“臭小子找死,不知道啤酒比可乐贵么!”

  当时他就嘲笑班长抠门,现在想想,哪里是价钱的问题,班长就是把他当小鬼,就像现在,他也把丛建鹏当小鬼,看到那架飞机模型上的可口可乐标志,就下意识地请他喝可乐。

  看看时间,梁上君心想怎么丛建鹏还没到,该不会是忘记了吧,他答应的时候在忙活飞机模型,可能有点心不在焉。

  正琢磨着,脚底下响起丛建鹏的声音:“梁……班长……”

  梁上君事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闻言向他招招手:“来啦,上来吧。”

  怎料丛建鹏竟然犹豫了,扭捏着说:“那个,梁班长啊,你把我单独约出来,是想说什么啊?我……那个……那个……”

  “嗯?”梁上君被他“那个”糊涂了。

  丛建鹏心一横,大声说出来:“你不会真要跟我告白吧!”

  上午他一心扑在那个模型上,根本就没在意梁上君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才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所以耽搁了一阵子才过来。

  梁上君整张脸都在抽筋:“什么乱七八糟的,谁他妈要跟你告白了!你先给我上来!”

  丛建鹏一听这话就放心了:“哦,好。”随即两手一撑坐到了墙头。

  梁上君递给他一罐可乐一只鸡腿:“我请客。”

  丛建鹏乐颠颠地吃喝起来,嘴里含混道:“听说你是糙子他们的连长啊,你这个连长可真不赖,我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连长就爽死了,吃香的喝辣的!”

  “……”梁上君苦笑。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丛建鹏问。

  梁上君深吸一口气:“你上次说,你们一家都是当兵的,又说了你们家的家训什么的,我听了有些耳熟,就想问一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丛风的人,他曾经在西北陆军……”

  “丛风?我当然认识,他是我大堂哥。”丛建鹏脱口而出。殊不知,就这句话,让梁上君浑身凉透。

  “哦,他是你大堂哥。”梁上君恍惚地重复。

  “是啊,他是我大伯的独生子,我小时候就看见他穿上军装了,那叫一个帅啊!丛大哥的各项能力都很好,我们家里又有点门路,所以我家人都指望他能在军部出人头地。我爸教训我的时候最喜欢说,你看你丛大哥怎样怎样,我不拿他做榜样都不行啊。不过可惜的是,哎……”

  “可惜的是,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就在他提干的前几天,就在他即将平步青云的时候。”梁上君接着他的话说。

  丛建鹏瞅着他:“是啊,这件事情给我家的打击很大,以至于我后来参军的时候,父亲宁可让我去空军,也不愿让我去陆军。咦,听起来你跟丛大哥挺熟的?”

  梁上君手心都在出汗,太紧张了,连可乐罐都有些拿不稳:“嗯,我也是西北陆军出来的,跟他……很熟。”

  丛建鹏沉默了一会儿,灌了一大口可乐,望着远方的眼睛被夕阳映照出亮光:“我家人跟我说,丛大哥死得很光荣。他们说他是被烧死的,就跟邱少云一样。梁上君,你还记得邱少云吗?就是小学课本里的那篇。”

  “我记得,《火烧邱少云》。”双眼感觉到阵阵刺痛,梁上君的嘴角却在笑,近乎残忍的笑,“丛建鹏,我跟你说,那次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

  “啊,你也在场?”

  “是的,你的丛大哥当时被梁柱压着动不了,烈火烧焦了他的头发和皮肤,我们一桶水一桶水地往他身上浇。他的身上太烫了,水浇上去都会变成白气,还有哧啦的声响,直到我们把他救出来,他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哼,他的手指在地上抓出的血痕,足有一公分深……”

  丛建鹏猛地转头看他:“梁上君,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这些!”

  梁上君没有停下来,他亲手把那段记忆再次揭开来,一点点细节都不放过:“在把他送上救护车前,他抓住了我的手,那力气很大,握得我生疼,可是他烧到惨不忍睹的手却没有松开,我后来才知道,当时他的皮下神经都烧坏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梁上君!”丛建鹏几乎是用吼的,“我不想知道这些!”

  梁上君这才看向他。

  丛建鹏看见他带着一抹诡异之极的笑,目光幽深沉寂,像是陷进了沼泽中。他很是震惊,说话都结结巴巴:“你、你好端端的,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们都不想知道真相么?”梁上君说,“他的父亲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你们只在乎结果是吗?他死了,他挽救了国家的损失,他获得了特等功,你们只要这些就够了吗?你们以为,他真的是死在一场不可预期的意外中,是吗?”

  一句句质问,把丛建鹏压得懵了:“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哭了?”

  “我要告诉你的是,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说出来吧,把你的罪状告诉他的亲人,丢掉那个让你背负了这么久的虚假的功绩!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嘶喊着。

  “是我的错。”梁上君陈述,“是我发了疯,我不想让他调离,所以去偷他的档案,结果让敌人乘虚而入,一把火毁了整个军机处。所谓的国家机密,只不过是我顺手带出来的,用你丛大哥的命换出来的。”

  “那次事故也让我记了功,但其实,原本没有人需要牺牲,也没有人想要为国捐躯,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导致了那场悲剧。”

  “对不起。”梁上君直直望着丛建鹏的眼睛,“这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真相,我欠你们丛家一条英雄的命。”

  *******

  听完了他的话,丛建鹏张开嘴巴,又闭上,反复几次后,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丢下手中只喝了一半的可乐,从南墙上跳下去,离开。

  走出很远后,他无意识地回头,看见那个人仍然坐在高墙上,仰头看着天。他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流下了泪水。

  好重……

  丛建鹏忽然觉得,整颗心都重得让他难以承受。

  ——哎,建鹏我告诉你,我带的兵里头有个刺头,特别难搞。

  ——名字?他有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梁上君,嗯,梁上君子的那个梁上君。

  ——对,那家伙就是个贼!他是个好苗子,机灵得很,就是闯祸的本事无人能及!

  ——建鹏,你小子以后可别学这样的人啊,可让人头疼死了。

  ——讨厌他?不,我不讨厌他啊,没有那个呆贼的军营,也太无聊了……

  想起来了。丛建鹏想起来了,他的父亲总让丛风打电话跟他交流下军队的生活,好让他提前做些准备。

  丛大哥的来电内容中,总有这样一个人。

  提起“他”的时候,丛风会骂得气急败坏,可是那番语气里,尽是愉快的笑意。

  牺牲。

  丛建鹏竟然有些弄不清楚,什么样的牺牲才是值得的?

  为了国家?还是仅仅为了一个自己放不下的人?

第十八章

  整理好情绪,已是日薄西山,梁上君把剩余的可乐拎回了寝室,一人一罐分了还有剩,犹豫了一下,他送到了对门宿舍去。

  宫持在看书,三人组不知到哪里鬼混了,屈子难得地没有睡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正在摆弄一只飞机模型,仔细看看跟丛建鹏那只有点像,不过他的看上去更靠谱一些。

  屈子非常认真,几乎到了忘我的地步,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的工具和零件,连放下一罐可乐的空地都没有。见他全神贯注地做着排线,梁上君不敢打扰,只好把他的那份放到了丛建鹏的桌上。

  他以为丛建鹏不在,一抬头,却看见一双腿耷拉在上铺的床边。

  丛建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梁上君对他的注目不闪不避,径自放下最后两罐可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但同时他也清楚,恐怕那块大石头压在了丛建鹏的身上。

  他一定很为难吧,跟一个害死他哥的人做队友……

  梁上君苦笑,如果纪策因为这个原因而把他调回伽蓝,他不会有一点怨言。

  他们之间的沉默宫持全都看在眼里,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合上书,出门去了。

  回到自己宿舍,梁上君发现糙子一脸愤恨地坐在那,平日里这时候他都跟尤禹混在一起,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尤禹不见了踪影。

  觉得好笑,梁上君走过去拍了他一把:“尤禹去哪儿了?你怎么跟个深闺怨妇似的?”

  糙子把视线移到梁上君脸上,表情沉痛道:“梁连啊!尤禹那小子没出息啊!有奶就是娘,他胳膊肘已经向外拐啦!”

  梁上君没听懂:“什么?什么意思?”

  糙子一条条罪状说来:“呐,他今天上午死皮赖脸地去求阿藏教他功夫,我跟他说话他都爱理不理的,学了几手之后还不满足,这会儿又跑去巴结那个朱大了,他这是不把您和咱七连放在眼里啊!”

  梁上君噗嗤一声笑喷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呢,这是好事啊,他从别人那儿偷师回来,还不是造福七连么。”

  糙子还是不大服气,冲着梁上君一抱拳,开始耍宝:“师父!尤禹那竖子分明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一心想自己练成盖世神功称霸武林。”

  梁上君:“……”

  “可恨师父一直待他不薄,那厮却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

  “……”

  说到激动处,糙子拽着他大腿:“师父!那厮不除不行啊!恳请师父召他回来,废了他的本门武功!再将他逐出师门!”

  梁上君开了一罐可乐及时堵住他的嘴:“糙子,少看点武侠小说。”

  糙子演够了,很快就把这些郁闷丢到一边,去看他的违禁杂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