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全稿 第44章

作者:河汉 标签: 欢喜冤家 强强 近代现代

第五十七章

  这里的日常训练相比伽蓝而言轻松不少,梁上君抖了抖汗湿的衣领,拿过一瓶白水猛喝了几口,然后就靠在这个牢笼一般的训练场边看夕阳。

  看了很久,怎么也看不出伽蓝那儿夕阳的感觉,明明都是一样的太阳啊……他无奈地笑笑,也是啊,太阳本来就没变,是他的眼睛变了。

  太阳穴一阵锐痛,刚吹干的汗水又细细地泌了出来,他慌忙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药,就着白水吞下去。背靠着墙,一手扶着额头,他耐心地等待药效发作,不一会儿,疼痛感慢慢缓解。

  这是注射过那个改良版受体阻滞药的后遗症,虽然这段时间都没有再用药,但是头痛还是时常会发作,他们这些试验品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症状,逊奈给他们都发了止痛片。

  对于梁上君来说,这个止痛片还有个效用,就是止胃痛。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刑罚期,他多次因电击而胃痉挛,被压制了很久的胃病终于又开始冒头,常常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在有了止痛药以后感觉不到疼了,总算让他稍微舒服一点。因此他的药瓶随身携带,尽管他也知道,止痛药吃多了很麻烦。

  这一天收队的时候,他们的教官对他们说:“明天领袖要过来检阅,都给我精神点,别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谁给我丢脸谁就只有死路一条!”

  梁上君强忍着才没有爆笑出来,死路一条?试问站在这里的人,有哪一个不想死?只不过他们现在不甘心作为一个叛国的罪人死去,这样的死太不干净。

  拜玲耶那个女人很有钱也很有手腕,她一手操控着逊奈,让这些或愚昧或凶残或虚伪或强大的人都听她的号令,似乎在她的眼里,没有搞不定的人,没有搞不定的事。说实话,某种程度上梁上君真的很佩服她。

  第二天早上他们被赶去训练场,冬日清晨的阳光明亮而微暖,梁上君眯起眼,向着远处的高台上望去,发现拜玲耶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已经落座。他心道,果然更年期的女人起得早,他还以为要等他们列阵很久以后才能盼来她的到来呢,就像团长出场那样……

  想到这里他敛了神色,一抹苦笑爬上嘴角。

  列阵、疾跑、越障、格斗……

  梁上君觉得他们就像星球大战里刚制造出来的机器人,给他们的主人看看样式型号,满足一下主人的虚荣心和征服欲。

  不久,拜玲耶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人点点头,向他们教官下达了一些命令。教官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在拜玲耶的眼神威吓下忙不迭地点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上被发了一把AK47。梁上君不敢置信地瞪着手中的枪,整个手臂的肌肉都在颤抖……真枪,实弹!

  他们都是军人,有枪在手的军人是很难驯服的,逊奈的人也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因此他们在这个训练营中从未被允许接触枪支,然而现在就有一把沉甸甸的枪在手上,就在他的手上,金属的质感灼烫着他的手心,梁上君在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100米的靶子,对梁上君来说简直是小菜中的小菜,用来热身都不够,他一边打一边计算着手中的子弹,砰砰砰的枪声在训练场上回荡,他的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

  25、24、23、22、21……20!够了,梁上君在心里说,20发子弹,足够了!

  跃然起身,梁上君看准时机迅速地发了一枪,将他们身边的教官一枪击毙。场上顿时混乱起来,逊奈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有人出来对他架起了枪。

  梁上君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地向着高台冲去,子弹在他的身前身后呼啸而过,他时而躲闪一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向前冲,速度快得惊人,那种爆发力,甚至让人有一种他比子弹还要快的错觉。

  他的“战友们”,那些跟他一样是俘虏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帮着他反抗。他们不为荣耀,不为活命,他们只是为了反抗而反抗,哪怕结局就是个死,也要能拖一个就拖一个,和他们的敌人一起下地狱!

  梁上君的手臂和腿部都有好几处子弹的擦伤,冲击力和灼热的温度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清醒,也更加地不要命。

  拜玲耶的身边有十四个护卫,梁上君已经解决了距离他最近的五个,他身后的“战友们”帮他解决了剩下的,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狠绝的笑,借着冲锋的惯性一把勒住拜玲耶,利用她挡在自己的身前,拜玲耶缓过神来,对一片混乱的人们说:“住手。”

  下面的枪声顿时停止。

  梁上君的头又在疼痛,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锐利的痛感使得他的手微微颤抖,也使得他眼前天旋地转。

  他笑了笑,心想着值了,值了,他死,拖一个逊奈的领袖,太他妈值了!

  这时候只听见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叫唤,那声音颤颤巍巍,却带着十分欢喜与恭敬的语调唤道:“领袖!”紧跟着很多人唤起来:“领袖!”

  梁上君一愣,头更加痛了。他注意到,那些人并不是对着拜玲耶喊领袖,而是朝着他的另一个方向。他携着拜玲耶微微侧身,正对上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半中东半汉族的模样,那人冲他温和而笑:“请放了我的母亲,我可以跟你谈谈条件。”

  *******

  “我叫穆斯塔法,是逊奈的领袖。”

  梁上君压抑住越来越尖锐的头痛,回到:“幸会幸会,我叫梁上君,是贝吉塔星的王子。”

  穆斯塔法愣了一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淡定地说:“王子殿下,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

  梁上君有点乐了,这领袖有意思啊,跟他没有代沟啊,真是挺搞笑的啊,于是他清清嗓子,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我想你死;其次,我想逊奈死;最后,我想我死。”

  穆斯塔法摊了摊手:“这样啊,很遗憾,看来我们没得谈。”

  他话音刚落,梁上君突然下意识地感觉到危险,他想要避让,然而剧烈的头痛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肩侧被一个冰凉的物体射中,下一秒,他全身失去了力气,一切都离他远去。

  再度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身处在那个白花花的医院里。肌肉仍然处于无力的状态,但是简单的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他条件反射地四下看了看有没有电击仪,发现没有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心里阴影确实是最难对付的东西。

  “王子殿下……”

  穆斯塔法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梁上君一个绷不住笑岔气了:“哈、哈哈,我说领袖先生,咱能回到三次元来么?不管怎么样,不会有像我这样孬种的王子吧。”

  穆斯塔法摇了摇头:“你?孬种?我不这么认为。孬种可没有你这样的胆量和魄力。那时候我看见你的身手了……”他定定地看着梁上君,神情无比诚挚,“梁上君,你就像一支银色荆棘。”

  梁上君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这什么比喻?你脑子没病吧!还有,领袖先生,我在你们这里的名字是748,你可以叫我去死吧。”

  穆斯塔法仍旧笑得温和:“梁上君,不要闹了,我们来谈一下我们的交易。”

  梁上君给他说得一愣,这人跟他说话就像跟小孩子说话似的,不要闹?谁他妈闹了!而且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好谈?完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哪里有交易可谈?不过他还是要听一听的:“你说。”

  穆斯塔法道:“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立场,我反对我母亲的做法。”

  梁上君挑了挑眉:“哦?”这么说来,内讧?

  “最近国安部和伽蓝逼我们逼得很紧,我们在这里的据点并不充实,无论在军火还是战士的供给上都不怎么能长久地支持下去,所以我母亲才会迫不及待地把你们这些人收进来。她想要尽可能地扩充军需力量,但是……”说到这里他看着梁上君微笑,接着说,“显然,她并不成功。”

  梁上君道:“这么说,她是想让我们去战场替她战斗?把我们喂给自己从前的战友?所以她才这么着急地让我们用枪,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啧,该说她太狠了还是太天真呢。不过这样的话,说明伽蓝现在占领着绝对的优势。”梁上君得意地眯了眯眼,“你们慌了。”

  穆斯塔法倒也坦率:“是的,我们慌了。”

  “那你找上我,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为我做事,帮我推翻拜玲耶的政权,并且除掉她。”

  梁上君有点懵,他听见穆斯塔法用微笑的表情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说要除掉自己的母亲。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略微突出的眉骨、深邃宁静的眼睛、温和淡然的嘴角,梁上君有些难以置信,这样亲切的人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干脆纵容我杀了你母亲?只要你不插手,我肯定已经跟她同归于尽了。”

  “我不可能在那些人面前公然这样做,她毕竟是我母亲。”

  “哦,人言可畏,我懂。”

  “逊奈应该是我的,可是现在拜玲耶手握着它将近三分之二的权力,我要夺回来。”

  “好,有志向。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梁上君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穆斯塔法解释说:“我查过你,梁上君,你是伽蓝最出色的连长,你了解伽蓝,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梁上君又乐了:“第一,我不是伽蓝最出色的连长,不是我谦虚,在那儿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第二,我凭什么帮你?那是我的曾经的忠诚所在,我凭什么为了你的私欲去对付它?”

  “说实话,伽蓝的进攻在某种程度上是给我提供助力,我并没有要求你去对付它。”穆斯塔法道,“我只是想让你尽可能帮我避一避他们的攻势,等到我完全夺取了拜玲耶的权力,我会立即撤离出境。那时候逊奈需要全面调整,我绝不可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梁上君忖度半晌说:“就算这样,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穆斯塔法拿出一份文件,是上面签着梁上君大名的那份“卖身契”,他说:“我能让你不受它的约束,你可以继续坚持你的忠诚,可以丢弃叛国的罪名,即使死了,也能够作为一个英雄死去。”

  他说得很笃定,也极具诱惑力,至少对梁上君来说,这是他此刻最想要的东西。

  梁上君考虑再三,说:“好。”

  穆斯塔法当即在他的面前烧掉了那几张纸,纸张燃烧的气味充斥着梁上君的鼻腔,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肌肉酸痛,笑得眼泪快要流出来。

  穆斯塔法不解,问他笑什么。梁上君摇头,并不说话。待穆斯塔法走了以后,他才止住笑声,心中万般感慨。是,那张他被逼叛国的证据是不在了,可是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刚刚跟逊奈的首领做了利益交换,这才是真正的背叛吧。

  就算他绝不会伤害伽蓝,就算他心中另有考量,就算他是为了全局着想,他也再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的信仰,再无法当得起“永远忠诚”这四个字,无论是对他深爱的国家,还是对他深爱的人。

  梁上君啊梁上君,你还能回得去么?

第五十八章

  摊开信纸,梁上君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似乎有很多话想写下来,可是在脑海里过滤沉淀一番之后,竟然只剩下那么少的一丁点。他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梁上君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动笔写这封遗书,大概他想留下点什么,给那人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知道这一路无法回头,可能走着走着就丧命在半途。那至少,在纪策横扫整个战场之后,能够看到他留下的几句话吧,他最想跟他说的几句话。

  比如他的银行卡密码,比如他的妈妈住在哪,比如……之类的。

  所以,矫情就矫情了,写就写吧。

  执笔,在信纸的首行写下“遗书”两个字。忍不住又乐了,他想起那个人渣曾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要给我写信,不要让别人代笔,我能看出来的,呆贼。”

  “这东西,我还真没办法找人代笔。”梁上君喃喃,“更何况,当初给我代笔的那个娃子也已经不在了……”

  笔尖在纸上唰唰地磨着,梁上君一边写一边想,那个人渣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怎么个反应呢?也许会骂他呆吧,或者骂他没用、孬种,总之会很失望吧。

  哭?不,那个男人不会哭的。他就该是无坚不摧的,他就该是站在大石头上,居高临下,斜斜地叼一根烟,迎风招展的,风骚的。

  真正动起笔来,一封遗书也花不了几分钟,梁上君把信纸折好装好。

  信封上写什么?……致纪策。

  *******

  第二十七天。

  虽然仍没有关于领袖的情报,但他们已经基本摸清了逊奈的底细。逊奈在境内的据点离他们越来越近,从对方日益薄弱的防守来看,暴露出破绽是迟早的事,因而整个伽蓝气势如虹,已到了最后备战的时刻。

  纪策在连续的作战中已经麻木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每一个战场中,军人的杀伐之气充斥着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王斌看着他这样,仿佛又看到那个曾在国安部效力的纪策,没有目标的,纯粹服从命令的……见不得光的样子。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纪策拿着那份刚从前线递过来的报告,眼睛突然绽出了光彩。

  团长和王斌也同样感到惊讶,这份报告里说的是:逊奈内部近期突然爆发了一场内乱,似乎在他们的军营中出现了反叛的俘虏,那些俘虏中有些是伽蓝失踪的士兵,有些是国安部的部下,他们联合起来,血洗了逊奈的整个训练场。

  “俘虏?我们的人被他们收作俘虏,还参加了他们的训练?”团长讶然,这逊奈的领袖打的什么算盘,他怎么看不懂?

  王斌沉思半晌,道:“是,的确很有可能。我那边也有好些人在药品事件之后莫名失踪,我猜想,逊奈是要拿他们做实验,或者是用他们跟我们做交换。”

  纪策忽然插话:“这上面有提到那个挑起叛乱的人,是伽蓝的一个连长。”他的语气平和,然而声线中还是夹杂了一丝颤动。

  没来由的,他就是认为那个人是梁上君,他潜意识里相信,这样疯狂的不靠谱的事情只有那个呆贼会不要命地去做。可是如果他真的血洗了逊奈,那些人会放过他么?怎么可能呢……纪策连忙再去看报告,想多了解一些那个事件的细节。

  可惜报告里没有更多地提及那个人的事情,只说逊奈的人把那人称作银色荆棘。说不上来这是褒是贬,总之似乎出尽了风头。

  纪策忽然笑了,他不认为呆贼那个祸害会那么容易嗝屁,这样的观念几乎是一种偏执,不过他偏执得无比高兴。

  他立即向团长申请直接奔赴逊奈的据点附近,他要去了解关于俘虏的情况。团长一挥手把他的申请丢了回去,骂道:“你当战场是什么地方?你一个特别行动队想去哪就去哪?你把指挥部的命令当个屁?”

  纪策反驳说:“团长,目前二炮的兵都已经就位,我的阶段任务已经完成了。再说现在得到了伽蓝和国安部被俘虏的人的下落,怎么能不出手?团长,畏畏缩缩不是你的作风,既然要出手,不如就让我去,保证不辱使命!”

  团长哼哼笑了两声:“你也敢跟我叫板了?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的命令当耳旁风是吧,胆子真是肥了啊!我告诉你纪策,不仅我不会同意,你王叔也不会让你去的!俘虏的事情尚未搞清楚,要把你也搭进去了我这就赔大发了!”

  纪策也有点怒了,当下语气就强硬起来,毫不留情地回嘴:“团长,请你搞清楚,我是伽蓝的军人,这点事要是处理不好我也就不配待在这儿了。逊奈要俘虏是吧?他们要把我俘虏了那更好,我他妈再给他们血洗一次!”

  说罢他转过身面向王斌:“王叔叔,你会让我去的。”他说得很笃定,望着王斌的眼神别有深意,“王叔叔,我从不做逃兵。”

  王斌抿唇没有答话,团长哼了一声说:“我这边不同意,他国安部能有什么办法?纪策,安心做好你分内的事,俘虏那边我自有安排。”